这是李道宽老师的一部辛酸史、奋斗史和成功史,写得很真实、很感人。他身残志坚,有志于学,但一条腿奔走在乡间的风雨中,颠簸在战争的硝烟里,苦撑在“左"派的批斗场上,为学业,为生计,为家庭,这其中该有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啊!
面对常人都难以逾越的困难与艰险,李老师毫不退缩,知难而进,坚定地走在崎岖坎坷的人生道路上。由于身体条件的限制,使他失去成为大专家、大学者的机会,但他在平凡的教师岗位上不懈努力,兢兢业业,取得的成绩依然是骄人的!
他成功了——平凡的人成就了不平凡的业绩!他的同事这样评价他,他的学生这样评价他,学生的家长们也这样评价他,每一个认识或知道他的人都这样评价他。还有什么样的人生比这更完满、更值得羡慕的吗?
年届八旬的残疾教师李道宽,两岁时因患小儿麻痹症双腿失去行走能力。青少年时代,为避战乱,随父母四处奔波,在朝不保夕的艰难处境中,以惊人的毅力将求学之路顽强延伸。因残疾被剥夺考大学权利,有幸成为一名中学教师,工作努力。然而,在知识分子横遭批判的年代,因[出身不好],被卷进政治运动的旋涡。尽管命运多舛,可他的爱国情愫矢志不渝。立足三尺讲台教书育人,赢得人们的普遍尊重。如今,虽已风烛残年,可他仍把客厅当课堂,每天迎接前来请教的学生。学高为师,德高为范,在物欲横流、世风日下的今天,这位被当地人誉为[教师中的教师],还能成为楷模吗?
1982年到现在,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二十多年中,经历的事情大大小小,形形色色,不计其数,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事情早已忘却,唯有这件小事儿却总是难以释怀。
那时,我在汝南县第二高级中学(简称“汝南二高”)读书。
一个春光明媚的中午,我和往常一样夹在师生中间往校外走。刚走出学校门口,就见马路对面的斜坡上,有一位农村老大爷,拉着一辆人力车艰难地向上攀登。车上固定着一个旧的油桶,里面装满大粪。一股恶臭扑来,人们捂住鼻子绕得远远的。谁知车到斜坡中间,却走不动了。
车到半坡停不得!老大爷咬紧牙关往上拽,可他的脚步不听使唤,车子一点点向下滑去。再刹不住,车子猛然向后倒,即使碰不到人,也会翻个底朝天。就在这时,一位两鬓斑白、腋下架着双拐的残疾人,从人群中“冲”了上去。他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被截去了,并且是高位截去的。保留的那条腿也形同虚设,对支撑身体好像不起作用。那条被截的腿,根部由裤管兜着,裤管的底端掖在腰间。他很着急,可他“跑”得很慢,十几米的距离,让他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到了,他急忙抬起一只拐抵住车的尾部,另一只拐撑住只有一条腿的身子。
斜坡长不过丈余,且坡度不大,可是,他们两人却步履维艰。因为他们一个老了,一个残疾。
拉车的老人又黑又瘦,少说得有六十五岁,黝黑的脸上被岁月刻满了皱折。在这样的季节里,别人早已换上了单衣,可他还穿着旧棉袄。棉袄的扣子没了,就那么敞着,到处是洞,洞里露着棉絮,上面沾满泥土。天热加上着急,拉车人脸上的皱折里滚动着成串的汗珠儿。
上来推车的残疾人,仪表堂堂,穿着考究。从他手上、衣服上的粉笔沫可以看出,这是个刚给学生上完课的教师。
粪车一点点向上挪动。推车人掖在腰间的裤管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空空荡荡的裤管随风摆动,看上去很狼狈,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他就像一个开弓的箭,一位出征的武士,一座生动的雕塑。
我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
很快,这种震撼转化为了一种内疚。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内疚演化为一种记忆。
那个推车的残疾人,是汝南二高的数学教师,名叫李道宽,当时只有五十来岁,可两鬓已经斑白。
从那一刻起,这个两鬓斑白的残疾教师,就像一棵树种在了我的心田。随着岁月的流转,这棵树逐渐变得枝繁叶茂,早已化作我人生道路上的路标!
前年秋天,我回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汝南二高,专门去探望他。
“李老师,您老虽然没教过我一天,可您是我终生的老师!”
他不知所云。
我把二十多年前发生的这件小事儿讲给他。他听后,淡淡一笑,说:“早已记不得了!”
是啊,习以为常的事情,谁又能记得那么多呢?
我在汝南二高读书时的任课老师,有的调往他处;有的退休后搬出了学校,和子女们生活在一起;有的已经故去,只有李老师还住在原来的老屋里。院里,看着天空云卷云舒,漫无边际地叙谈着愉快的话题。不知不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老师的老伴米世梅老师要去做饭,被我阻止了。几位在县城工作的同学早已在外面订好了饭菜,我请两位老人一起共进晚餐。李老师没有推托,欣然前往。可是,临出门的时候,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对我说:“稍等片刻,我得把胡子刮一刮。”
李老师爱干净,衣着从来都整整齐齐。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却爬满了长长的胡茬儿。从米世梅老师的话中得知,李老师刚刚生过一场大病,就在两天前,还连抬头的气力都没有呢。
老了!李老师的头发、胡子全白完,行动起来也更加迟缓。看着他扶墙进屋,从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布的底色原本可能是红色的,现在已经变成了黑紫色。小布包被缓慢地打开来,里面装的是一只双层铁板中间夹薄刀片的剃须刀。
“这把剃须刀可有年头了!”我有些惊奇。
“1957年买的,还能用,没舍得丢。”李老师平淡地回答。P5-8
泽华从广州打电话来,说他为李道宽老师写了篇传记文学,要我作序,我推辞了。原因是“序言”这类文章我从未写过,怕写不好。他说,你先别急于推脱,等把稿子看完再说。
当晚,收到传记文学的电子文本,我一气读完,东方既白,感慨唏嘘,浮想联翩,马上回电:“序”我写!
四十五年前,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因我所在班的数学老师临时请假,李道宽老师曾给我们班讲过一段平面几何课。时间虽不长,但给我留下的印象却十分深刻。
李老师只有一条腿,靠双拐支撑身体。那段时间,只要一听到双拐在石板路上发出节奏感极强的“咚、咚”声,大家就知道是李老师来了。李老师衣着整洁,相貌俊朗,神态沉静,气质高雅,这些都是那个年代(上世纪60年代初)一个小县城绝少见到的。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就把同学们折服了。首先是简短的开场白,内容我已记不清,可那极具穿透力、富有磁性的声音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我就觉得李老师更应该是一个歌唱家,读了泽华写的这篇传记,方才知道,李老师年轻的时候果真有着很高的音乐天赋。其次是讲课时那种优雅的姿态,令人难忘。李老师板书或画图时不得不放下一只拐,腾出一只手来拿粉笔、三角板或圆规,可他总能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画图,快速而准确;板书,流利而漂亮。一节课下来,很少见他擦黑板,可黑板上的图形和板书错落有致,排列齐整,就像印制精美的教科书上的某一页,让人叹为观止!后来,我们班的同学有几位当了教师,都想学李老师的板书,可惜谁也没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就是他讲课十分注意培养我们的逻辑思维能力,这让我终生受益。今天,我本人忝在语言学研究者之列,并且还能不断作一点研究,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的数学头脑和逻辑思维还差强人意。我把这归功于李老师!
初中毕业后,我和李老师并无交往,但知道他在“文革”中所受迫害甚惨,可他不屈于淫威,不亏于气节。还知道他在粉碎“四人帮”之后青春焕发,重执教鞭,硕果累累,桃李满天下,成为家乡和周边地区家喻户晓的一代数学名师。
泽华为这样一位可亲可敬的老师立传,实在是功德无量!
这是李道宽老师的一部辛酸史、奋斗史和成功史,写得很真实、很感人。他身残志坚,有志于学,但一条腿奔走在乡间的风雨中,颠簸在战争的硝烟里,苦撑在“左"派的批斗场上,为学业,为生计,为家庭,这其中该有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啊!
面对常人都难以逾越的困难与艰险,李老师毫不退缩,知难而进,坚定地走在崎岖坎坷的人生道路上。由于身体条件的限制,使他失去成为大专家、大学者的机会,但他在平凡的教师岗位上不懈努力,兢兢业业,取得的成绩依然是骄人的!
他成功了——平凡的人成就了不平凡的业绩!他的同事这样评价他,他的学生这样评价他,学生的家长们也这样评价他,每一个认识或知道他的人都这样评价他。还有什么样的人生比这更完满、更值得羡慕的吗?
李老师对他的同代人、对我和我的同辈及晚辈们来说都是一面镜子。碰到困难的时候,是知难而进还是知难而退?退一步就会“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永远成为落伍者;不畏艰难,勇往直前,也许就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当恶势力一时得逞,你或退避三舍,采取“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战术,或“勉从虎穴暂栖身”作忍气吞声状,这固然无可厚非,但大义凛然,保持气节,决不同流合污,更值得称道。敬爱的李老师切切实实为我们做了表率!
人格的力量是无穷的。李老师永远是我们这些后来人学习的榜样!
是为序。
2007年6月25日子夜 于郑州北郊“苦乐自觉斋”
注:张宝胜,博士,河南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