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东原乐
南风之薰兮,
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
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浩浩天宇,茫茫大地,隐匿着人们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自然的奥秘就够人类破解的了,可是,虞舜的歌声又为人世留下新的秘密。
那一天,天气肯定格外的晴朗。虞舜的心情肯定和这天气一样,晴朗得万里无云,碧蓝如洗。而且,肯定有风,是微风,还是春天里的微风。微风从南面轻轻吹来,吹来了曾经染绿江南岸的温润,这温润拂在颜脸,轻柔可心。就在这可心的温润里,虞舜走来了,看见了忙碌在盐池里的身影。他们或背,或担,或抬,把白花花的池盐运走,运回各自的部族。看着这情景,他乐从心生,放开喉咙,一曲《南风歌》便回荡在四野。也许,他的歌声只是给劳作的人们助兴,也许歌唱着他已走进盐池,融入那些辛忙的身影。但是,他不会想到,数千年后这歌声仍然在荡漾,荡漾进《史记·乐书》,并由此继续往后荡漾。再过上千年,还会荡漾在一个人的面前,这个人就是关汉卿。
关汉卿就出生在虞舜吟唱《南风歌》的盐池边上,那地方自古至今或为州,或为县,或为镇,但都一个“解”字相称。这个“解”字,自古至今没人读解(皆),均以“害”相称。初识这“解”字时,关汉卿还忽闪着童真的大眼睛,而要读懂内在的蕴含,则需要沧桑阅历。关汉卿提出问题时,应是金代,这地方属于河东南路辖域,名称解州。为什么家乡这解不叫“皆”,而叫“害”?他这问题若是一般的邻舍长者还真难回答,好在他的父亲是位满腹学识的官吏,尚能圆满作答。关汉卿的父亲是什么官吏?可能是品级过低,史书上没有留下他的名字,甚而连一点点蛛丝马迹也难找到。能够捕捉到的信息是从民间传说里得来的,说他叫关恬。这个名字真实与否无法考证,能够知道的仅是还算文雅,与他书香门第的出身,与他衙门官吏的身份不无相称。
父亲的回答将关汉卿带到村庄的北面,带到浩渺的盐池。若是用今天的目光俯瞰,敢不敢用浩渺还需要打个问号。但那个时候,在幼小的关汉卿眼睛里,确实是一片浩渺的湖泊。湖泊阔大无际,碧蓝的湖水从村边延展开去,不见边沿,和远处的蓝天弥合在一起。湖边上银装素裹,白茫茫的雪花层层叠叠,高高低低。高的如雪山,低的像雪丘,环绕着碧波荡漾的湖水,活画出一派千里冰封的寒冬景象。然而,不只寒冬如此,即使烈日炎炎的盛夏酷伏,这里也是银雪环湖的隆冬风光。那雪山,那雪丘,不是雪,而是盐,是湖水生成的盐。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了这浩浩渺渺的湖水,就有了这能够垒起干堆雪的盐油。
也许这盐池早早就把美丽和奇妙的感受播种在关汉卿的心域。早晨红日东升,湖水飞霞流红,壮观得如同天色一般。日上头顶,湖水变清,将整个蓝天装进自己的胸怀,就连洁白的云絮也在水中漂游。多么美丽的画卷啊!这画卷不光美丽,还很奇妙。奇妙得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村南有条小河,清澈见底的流水潺潺淙淙,昼夜不停。那水丝毫不成,撩一掬入口淡中带甜。盐湖的水却不是这样,一沾嘴唇就咸,进入口中咸得发涩。同样是水,村南的河水与村北的湖水为何差别这么大?对于现代人来说,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这差别,在当时即使比关汉卿年长的父亲也无法说清其中的奥秘。因而,那风景也就牢牢美丽而奇妙在他的心里。
关汉卿万万想不到这美丽奇妙的画卷,会蕴藏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这惊心动魄的故事,潜在着历史文明进程中混沌迷茫的逻辑。那混沌迷茫的逻辑,需要他用生命的行迹去理解,而那惊心动魄的故事当时就鼓荡着他的心旌。那是一场战争,一场屡屡嵌进史书典籍的战争。
《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 《山海经·大荒北经》中亦记载:“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从,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日魃,以止雨,雨止,遂杀蚩尤。”
《战国策》苏秦劝导秦惠王,曾说:“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
黄帝和蚩尤这场大战,载入的典籍确实不少。要么是“蚩尤作乱”,要么是“蚩尤作兵”,好像挑起事端的就是蚩尤。因而,那结果无论是“禽蚩尤”,还是“遂禽杀蚩尤”,都通情达理,合乎道义。不过,父亲讲给关汉卿的故事不是如此,却是另一种情节。这个情节足以说明,“解”字为什么读“害”。
这个情节的起因就是那风光如画的盐池。
P18-20
作为一位戏剧大师,在现实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时,关汉卿把艺术的空灵、飘逸让给了他人,以一个慷慨悲歌的斗士形象,取得了跨向时代前沿的通行证。他作品中的创意和场景,也许可以被另一只手复制出来,但沸腾在《窦娥冤》《救风尘》《单刀会》等戏剧中的激情,却是无法复制的。那是关汉卿生命的标记!
——文史专家 刘彦君
作者把史料的搜集和耙梳,与剧作的研究和解读内在地结合起来,在互为参照中,寻其踪,察其人,读其作,解其戏,并以杂剧叙述方式的借用与化合,独辟蹊径地完成了这部大传。
——文学专家 白烨
凡事是不是都有缘分?我不敢断定,但是写作这本关汉卿传记,我认为绝对是缘分所致。
大抵是二○一二年五月,我在《文艺报》看到百位文化名人传记工程启动的消息,当时就心头一热。不过只一刹就凉下来,惯有的卑微主宰了自身。百位文化名人,个个成就煌煌,名声赫赫。赫赫名人自然要名声显赫的作家去写,这样才相匹配。自己虽然扑腾文字三十余年,可都是业余为之,且多是散文,极难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要著名难,要唱红更难。因而,便打消了念头。
让我挺身进入这个行列缘于著名的报告文学家赵瑜先生。忽一日,他从北京打来电话,推荐我写关汉卿。推荐我的原因是他读过我写的《山西古戏台》一书,以为我对戏剧有点研究。说研究是对我的拔高,我只是在写这本书时下了一点功夫。读过几本关于戏剧史的图书,重要的是带车跑遍大半个山西,在偏僻的远山荒村寻找观赏每一座古代戏台。走访的时间,数倍于写作的时间。没办法,我就是如此笨,将一个事物吃不透、玩不转,愣是下不了笔。所幸这番功夫没有白下,《文艺报》的图书排行榜上曾出现过该书的名字。此事已经过去,哪料却没有走出赵瑜先生的记忆。
写关汉卿我是有些犯怯,对之所知太少,唯恐亵慢了这位戏剧大师。我倒是对柳宗元很感兴趣,就他那一首“独钓寒江雪”便足以走进他的内心,活画他的身魂。我赶紧和主办此事的黄宾堂先生联系,可是已有人认写。再着眼刘禹锡,也名花有主。返回来再写关汉卿吧,还是信心不足,真怕矮化了这位巨匠。可就在此时,何西来老师打来电话鼓励我写。一九八八年在鲁迅文学院研修,入学就是何老师给我们授课。后来,我的散文集《豆蔻岁月》出版,又是他作序点化。我数十年的创作历程,何老师悉心指点,他的鼓励增加了我的勇气,便打定主意来写关汉卿。
真正面对关汉卿大有高山仰止、望而却步之感。我只好埋头学习,先阅读他的杂剧散曲,再阅读研究他的图书,一本一本读了三十余部。读得如醍醐灌顶,身心畅怡,关汉卿好好将我滋养了一把。不过,我迟迟不敢动笔草拟提纲。按照规定,认写的作者拟定的提纲经专家组通过才能进入正式写作。直到读过几种元代戏剧史、中国文学史、世界古典悲剧史,我才有了初步把握。我以为对关汉卿不能拔高,拔高是对他的虚妄;不能贬低,贬低是对他的亵渎;不能照搬,照搬是对他的无奈。必须用心中的感悟重铸历史的真实,写出关汉卿的精气神。而最基本、最重要的依据,就是他的剧本、散曲,真正切入进去,他的许多谜团都可以破译。比如关汉卿的出生时间、地点一直是专家学者反复探究的课题,虽然他的作品没有标明,但是,把握了他的心路历程,也就领悟了他的身路历程。
有了这样的底气,我于二○一二年国庆时节开始撰写提纲,一气写成两万余字。提纲初成,写作的蓝图基本绘就。不日,我去北京出席全国散文代表大会,前来祝贺的李炳银先生告我,我的提纲通过了。他是丛书编委会特请的专家。这平添了我的信心,随即我前往河北省安国市伍仁村、山西省运城市解州、常平等地考察。又隔些日子,我赴京参加丛书创作会。会上何建明、张陵、何西来、王春瑜、田珍颖、郭启宏等先生的指导发言,对于我把握虚与实、史与文的关系有很大启示。可是回来,我还是没敢动笔。我连读三遍关汉卿的作品,越读越觉得自己太矮小,以矮小肢体去仰视他魁梧身躯,怎么也难把握得体。我得垫高自己,垫高的办法是读元曲、读宋词、读唐诗、读楚辞、读《诗经》,溯源而上,一直读到《南风歌》《击壤歌》。整整一个冬天,我用古典营养哺育自己,丰满自己。不知不觉新年的钟声响起,我突然身心豁亮,坐在窗前开始敲击……
自正月初一下午起,埋头写作。中间唯有正月十六去了一趟太原,赵瑜先生召集山西参与传记丛书写作的作家座谈。各位的高见给予我颇多启迪。两个多月后,我完成了第一稿。写作如庙殿塑神像,提纲是绑缚龙骨,初稿只是挂起粗泥,要完工还需敷细泥、描色彩,而且一道工序比一道细致,丝毫含糊不得。我将精细到底。
写到《感天动地窦娥冤》时蓦然想起,一九六○年改编的蒲剧《窦娥冤》拍成电影,红遍城乡。正上小学五年级的我,被这股热潮激荡得身心难安,居然在算术演抄的背后写起剧本。内容是洪汛涛的神话《神笔马良》。这可能是我生平首次创作,可惜那个本子不知流落到了何方。如此一想,原来我走上创作道路,还是关汉卿引领呀!如今我写关汉卿的传记,似乎是早已命定的缘分。
这缘分还维系在诸多老师关爱上,六月底收到刘彦君老师和白烨老师审稿的指导意见,我当即认真拜读,进而深深反思。我深知自己对关汉卿的理解还有距离,于是没有急于涂改,而是再度潜心阅读史料,走进那个年代,努力贴近关汉卿的心灵世界,三个月后才又坐在桌前修改。如今书稿即将付梓枣梨,我衷心感谢不断通讯联系指导的黄宾堂先生、原文竹女士,感谢费心审稿的各位老师,感谢付出辛劳的责任编辑冯京丽老师,以及带我走近关汉卿的各位老师!
2013年4月30日 尘泥村初稿
2013年10月31日 修改
2014年4月12日 再修改
序幕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苏东坡用惊涛拍岸的气势活画了人世沧桑,岁月烟云。不过,他那如椽的巨笔指向的仅是帝王将相,在他的眼中帝王将相才是风流人物。
倘若换一种眼光看历史,似乎就不尽然了。大江东去,大浪淘沙,千古风流人物洗尽铅华,更能见本真的光色。当然,这里的风流人物不再是帝王将相,而是文学大师、艺术泰斗。我这么思考,是因为我的目光锁定了关汉卿。
在历史的风云册上,翻遍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关汉卿的名字。触目可及的帝王将相多如牛毛,横竖皆是,可是世人谁能忆起这些面孔?这些名字能够载入史册,是因为在世事的涡流里,曾经弄潮逐水,甚而回转波澜。不过,当世事成为历史,他们却只能躺在册卷里蒙染尘埃。
倒是关汉卿这样的文人墨客,活着被权贵主宰的世道挤对在主流以外,死后却越来越辉煌夺目。书写中国文学史,无论怎样也绕不开中国戏剧;书写中国戏剧,无论怎样也绕不开元代杂剧;书写元代杂剧,无论怎样也绕不开关汉卿。关汉卿和元代杂剧的兴起繁盛,和中国戏剧的发展成熟,生死相依,血肉相连。换言之,关汉卿用他生命的挣扎、灵魂的呐喊,撞响了文化的黄钟,奏出了戏曲的大吕,世人在那音韵里听到了石破天惊的尘寰绝唱。在关汉卿的绝唱声里,元代杂剧走向繁盛,中国戏剧走向成熟。
关汉卿在大江东去波澜壮阔的淘洗之中,更见风采,更见光芒!
自然,为这样一位屹立在文化苍穹的伟人作传,应该将目光紧紧盯住他的血脉基因、他的生命行迹。这没有错误,却远远不够,倘若关汉卿仅是某一时段、某一地域的文化名人,这样的关注或许绰绰有余。但是,对于关汉卿这位戏剧泰斗、文化巨擘,却难免深深陷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深壑。只有“会当凌绝顶”,才能“一览众山小”,才不至于盲人摸象,以偏概全。而且,这绝顶不只是中国戏剧的绝顶,还必须是历史的绝顶,以及在历史中并肩耸立的文化绝顶和文学绝顶。如此俯瞰观览就会发现,成就一位关汉卿中国历史颠簸了数千年,中国文化积淀了数千年,中国戏剧孕育了数千年。
一
纵目世界戏剧史的阔野,中国戏剧的发萌并不迟缓。若是与印度、古希腊的戏剧相比,我们不仅没有丝毫的落后,甚而还要比之更早。中华的戏剧快要万条垂下绿丝绦了,印度和古希腊还只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可是,当人家早已万紫千红春满园,我们却连一枝出墙红杏也未见。步履蹒跚的中国戏剧似乎在耐心等待,等待一个时代的到来,等待一个人的降生,这个时代是元朝,这个人是关汉卿。
当然,这等待不是无所作为的空耗,而是为关汉卿那震撼尘世的绝唱积蓄应有的能量。穿透岁月的迷雾,我们听到了先民的歌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这是古老的《击壤歌》。《击壤歌》和关汉卿的距离十分遥远,似乎毫无瓜葛,但是,那击壤游戏里包含的歌之舞之,却是戏剧不可或缺的因素。就在那个时候,虞舜要夔教化年少的孩童,夔“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研究上古史的专家解析说,这是孩童们装扮成各种动物,随着石磬声款款起舞。款款起舞,还要装扮,显然朝戏剧的目标迈进了一步。若是打量后来成熟的戏剧,无疑装扮是戏剧关键的因素。假如以这样的速度成长,中国戏剧断然不会落后于印度,更不会落后于古希腊。
遗憾的是,戏剧却奇迹般地拐个弯,进入祭祀的场所。《书?伊训》疏有载:“巫以歌舞事神,故歌舞为巫觋之风俗也。”每逢祭祀之际,巫觋就装扮成各种神鬼,手舞足蹈,在无意识的舞蹈中表演得像模像样。即使在《论语》中出现过的乡人傩,也在祭祀的囹圄里徘徊。乡人傩是每年腊月举行的驱除鬼怪仪式,表演者扮饰着傩,头戴凶神恶煞的面具,身披兽皮,手持戈矛,蹦蹦跳跳驱赶鬼神。戏剧专家视之为“傩戏”,只是这古老的傩戏没有走上舞台,现今还在河北、安徽、湖北那些偏远乡村的胡同里辗转。
回眸戏剧漫长的渐进过程,也有比傩戏令人欣喜的亮点,一个是装扮表演的具体化,一个是表演人物的多样化。探究这两个亮点,我们可以把目光聚焦在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一是楚庄王身边的优孟,模仿公孙敖竟然能以假乱真,简直就是一出惟妙惟肖的宫廷活剧。另一个亮点潜藏在屈原的《离骚》里,《东皇太一》便如一场角色鲜活的小戏。可惜的是宫廷戏没能走向舞台,屈原笔下的人物表演只有少数专家学者能够窥视,中国戏剧还在狭小的圈子里打转转。
在中国戏剧史的链环上,不能缺少了百戏杂陈和歌舞小戏。但无论是百戏杂陈,还是歌舞小戏,抑或是囹圄在宫廷,抑或是拘禁在狭小的市井瓦棚。百戏杂陈在汉代才出现,《总会仙倡》那场景盛大的歌舞表演,《东海黄公》那情节简单的搏击武打,明显拓展了随兴发挥的表演,进入预先编排的程序。这“规定性的情景”,又是戏剧发展的一个里程碑。
……
古往今来,读破青史的圣哲无不感叹:时势造英雄。时势造武雄,时势也造文雄。关汉卿拼却性命也无法改变时势,时势却会轻而易举改变关汉卿。时势让关汉卿心酸,让关汉卿痛苦,关汉卿在戏剧里释放心酸,释放痛苦。戏剧便与关汉卿结下了不解之缘。关汉卿因戏重生,从戏而终,谁要动摇他的信念绝不可能。他狂狷放言《不伏老》: [一枝花]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梁州]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撷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隔尾]子弟每是个茅草冈、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碴踏的阵马儿熟。经了些窝弓冷箭铁枪头,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黄钟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踊、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尾声]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期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关汉卿早已和梨园烟花,和戏剧演艺,生死相依,难舍难离。
一个素有凌云志、志在蟾宫折桂的学子,如何自甘堕落,堕落进烟花倡优之列,还是那样自信,自信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一个沉沦在烟花梨园之中的浪子,为何又会成为戏剧泰斗,一代宗师,大红大紫,光彩得让那些跻身蟾宫的王侯将相都矮之三分,自愧弗如?
就让我们拉开大幕,进入关汉卿演绎的人生大剧。
乔忠延著的《感天动地(关汉卿传)(精)》系“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传丛书”之一。关汉卿,元代著名杂剧与散曲作家,其著名代表作《窦娥冤》让后人认识了他。本书作者博览史书、精心研读,以文学的视角,写关汉卿的追求与杂剧相融合、命运与散曲相激荡的一生,用心中的感悟重铸历史的真实。利用传主关汉卿作品中使用过的曲牌作为章节题目,以及在叙述中引用传主关汉卿作于不同时期杂剧、散曲的许多作品文本和经典桥段是本书的两大亮点。
关汉卿(生卒年不详),元代杂剧奠基人,“元曲四大家”之首。他的散曲,内容丰富多彩,格调清新刚劲,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关汉卿塑造的“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不伏老》)的形象也广为人称,被誉“曲家圣人”,西方称之为“东方的莎士比亚。
《感天动地(关汉卿传)(精)》作者乔忠延把史料的搜集和耙梳,与剧作的研究和解读结合起来,以杂剧叙述方式,独辟蹊径地展现了关汉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