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当婚,到了婚娶年龄,李正想到高家迎娶新娘。原来女方在襁褓中即许配给他。女方是高家坪的高家庄高成的女儿。李正的养姐朝华结婚,大置酒会招待宾朋亲戚。高成的媳妇刘媪抱女儿前来入席道贺。席间李正父亲见到刘媪怀抱着的女婴大为惊骇,一眼就看出有福相贵相,脱口而出:“谁能有幸娶到这样福女,如此阔面大耳!”当即请求刘媪将女儿与自己的三子李正定娃娃亲,经过媒妁之言,两家互换婚帖正式定下亲事。
但男家已经败落不堪,家主冤死牢狱,已耗干家产。生前所放的债务,李正的大哥虽是凭着血气之勇拼死拼活地讨来一些,但也仅够一家人勉强度日。
一个底层军户家庭,王忠独立出来经商起家,刚刚恢复些元气又落得家破人亡。王刚、王庆两位兄长从军为生,又都各自成家立业。穷家破院分成三份,轮到李正要成家了,连个像样的洞房都没有。
洞房花烛,连个洞房都没有,还结什么婚呢。住在城里或城郊,房子最紧张。那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搭个茅庐的。关键是地皮都有主。李家的房子,历来紧张。王忠还有个弟弟叫王敬,整日醉里挑灯,拔剑割肉生啖沽酒,是闻名的醉侠。没有酒钱竟然把房子都抵押做了酒资,声称要睡在酒葫芦里。壶中乾坤大,他醉卧街头。放债人要来占房子,而王敬的房子是和他侄子们连在一起的。也是其兄在世买的房子分给他的。一院两家,现在一顿酒账就要算走了房子,他的大侄子可不干了。在放债人来收房时,磨刀霍霍,眼中冒火滴血死盯着他。赤面冒火,蚕眉倒竖,大刀磨得闪着寒光。放债人一见就傻了,被他盯得肝胆欲裂夺门而走。
这王刚才二十出头并不放过,而是扬起鬼头刀倒打一耙,高声断喝:“呔嗨,此奴要杀我逃了啊!”并倒在地上装作死了。放债人跑出门,双腿哆嗦,又听他倒地诈死。自己差点要被杀了,还被赖成要杀一个军中小书记,恐惧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告:“天……天……天作证,不愿再……再要屋钱,扒屋拆房占……占地方。”
丈母娘大为嫌弃,嫌李正“孤儿寡母”没房没车更没地位,穷得叮当响还是个书呆子,酸了吧唧的,哪有商贾子弟风光无限啊。她对媒人开了腔:“当初娃娃亲,哪能算啊?当初他姓王,是经商人家的有钱哥,现在他姓李了,是寒窑洞里的穷书生。姓都能改,童婚又怎么不能改呢?要娶我女儿,没有高头大马香车、香房,做梦去吧。”
女儿听了娘的话,觉得绝情,书生怎么啦,做官的不都是读书人吗?读书人有志气,肯上进,一朝金榜题名,也是人上人。他若能成龙自己就自然是凤了,商贾官爷的吃喝玩乐的后代反而大都是虫。再说边城兵荒匪乱,身上有钱不如肚里有墨水。女儿给娘吐了心迹,爹也是支持女儿不改志。高丈人对妻子说:“我听说正儿,一天在雪地借雪光读书,正读之间有一道人踏雪而来,在他跟前,盯了他的五官相貌,良久用手指他的两耳之上,比画一番画了两个纱翅。路人见状,问道士是不是所指所画为乌纱?道人点头而去。”一个道人说了还不算,占卜神人邵道长测他有官运,算他一心能读圣贤书。丈母娘很迷信当官的,认为只要能当官,一有百有什么都会有的,一贵遮百寒。老丈爷迷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在媒婆苦口婆心地劝说下,高家父母总算都答应了这门亲事。
李正顺当地娶到青梅竹马的妻子,更加勤奋。李正不是靠自学求私学的童生,他是庆阳府学里读书的增广生员。按照规定府学只招收四十名生员,也就是整个庆阳府只录取四十童生。所谓增广生员就是在这个名额之外增加附读生员,这也是随着教育普及、人口增长的一个必然举措。后来在增广生员之外又招收附读生员,那称附学生员。
进入府学的正式学生,也就能拿到“月廪”了,吃住免费,不为五斗米折腰。增广生员里的学生经过学期考试,列入一等前茅者也自动补入四十名单之中,国家全包。 生员在学校考试非常严格,由国家专员主持,省部府县级最高长官亲自到场把关,后来又特设教育钦差式的提学副使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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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历史、生活的天地、万物的真相,是人类和造物主共同创造的,远胜过想象的虚构。这就是历史永恒的魅力,它本有的情节、故事、发展的逻辑远远超过小说家的杜撰。
能够呈现历史的真实,是难乎其难。真实就是生命,就是核心。优秀的传记就是越过材料堆积的障碍,呈现传主及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灵魂。
必须在历史与故事之间找到平衡,找到别开生面的诗意情节。
写李梦阳这本传记,我感到一种很大的压力、消耗。有时为了一个句子的确切,我要反复查阅大量的资料,以辨真伪。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先秦史官是杀不尽软不化的深厚实力。自秦焚书坑儒,真史有可能只被私家修了。古来史巫诗分,诗人就是从史巫分化出来的。所以欧阳修撰唐史,连谢灵运都是修晋史不二人选。自唐宋明以来,诗人登科入翰林院,翰林就是史官集散地。所以明末的大诗人钱谦益、吴梅村都是史家。没有谁会比一个真正的诗人再含有天生的历史的基因、直觉了。
远说刘邦、项羽之歌夺汉诗先声,诗人自曹操开始就是历史的创造主体。李煜则是词主。大唐留下最光芒万丈的标志就是唐诗。是大唐复兴了诗乐之邦的本质。唐诗中又以盛唐为大观。朱元璋也很想成为诗人,吟诗、学诗颇勤。明朝则在盛花期诗歌较弱,末期较盛,所以才有中期李梦阳的“诗必盛唐”之举。
诗人其实是最难“盖棺论定”的,他从来都属于游动的长河。
诗歌作为人类最古老的、永恒的艺术王冠,伟大的诗人必然是王冠的佩戴者。诗歌有神,有神秘性,在远古,诗人就是巫、宰,主持天地祭礼仪式,即欧洲所言神的祭司。东西方的诗人隔着洪荒的时空却是同质同核同一起源的。
就像文曲星,一次能下凡多少呢?对诗人的冠名是非常吝啬的,有时几百年也出现不了一两个。在周及之前,诗人是“无名”的。谁能说出《诗经》里那些诗歌的作者?唐朝几百年,用一个朝代的国器“专业写唐诗”,也并没有多少诗人能够进入世界级。千古流传、坐上王座级别的不过是李杜。
出生陕地的诗人李梦阳是“坐牢专业户”,把五次大狱作为本书主线,情节的推动器,惊心魂魄,精心勾勒出明朝中期的心灵画卷。
李梦阳不纯粹是要写诗,起初母亲梦日生他,他心中也有一个大梦,那就是长安盛花期大梦。他是有思想的,支配他政治抱负,包括后期也效法好友王廷相、王阳明学道。
而这些又都不是孤立的,他是“群居”的,喜鹊能报喜,喜鹊是个体的家庭的。乌鸦有多种隐喻、象征,但乌鸦是集群的。将报凶、甚至是金乌太阳之说归功于一位乌鸦道人,显然是神话不是真实。 在明朝盛期存在一种精神气场,李梦阳像一个乌鸦诗人冲向灼热的井喷,衔出诗歌的金石,发出长风大雅的诗歌金石之声。他的背景是前七子这个集群,本书之所以精心刻画李梦阳与皇亲国戚张氏斗,特别是与阉党刘瑾斗,在于他身前背后是一个士大夫群像。特别是七子集体,大都参与其中,与复古运动息息相关。刘瑾是世界级的巨贪、行暴政者,那么就来看一个诗人、一群诗人、御史怎样与他惊心动魄地搏斗,又是怎样反思、批判他的新戏法!
这是一部思想、灵魂和故事共进的精神传记。事件与情节呈现的诗意,那个时代诗人的诗意生活就是战斗不息,往前冲锋,坐穿一切牢底,咆哮着此时诗神与社稷合一的图腾,连跨五座狱栏。
必须将人生的故事散发出精神性,才能抵达一位传奇诗人的灵魂深处。而不是简单说故事,编排情节。所以这本书,是我感到最难写的,耗时熬精超乎想象。飞蛾投火,不是一只蛾的英勇无畏,连凤凰都要自焚。你必须提示故事后面的历史本质和心灵来!
现在是一个“地球村”,而中国又是长时居人类之前沿,一个大诗人如果没有世界性,没有人类视野,也无疑是失败的。李梦阳所处的中国时刻还是遥遥领先世界的,但文明却遇到千古挑战。不仅是将兴的海洋文明(及即将到来的倭寇)还有草原帝国及杂交的半农耕半游牧部族,更严重的是内部的“阉权、藩乱、帝极权、官黑腐、民暴变”全方位挑战。这是一个像里尔克所言的《严重的时刻》:
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哭,
无端端在世界上哭,
在哭着我。
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笑,
无端端在世界上笑,
在笑着我。
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走,
无端端在世界上走,
向我走来。
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死,
无端端在世界上死,
眼望着我。
李梦阳强作出头鸟,拔剑泼墨全面冲了上去。外戚、阉祸是汉唐的不治之症,满怀盛世之心的李梦阳,自然驰马冲杀过去。国家兴亡寄于一身的使命感,对历史负责的荣誉感,是士大夫士子的英雄本色。他的上书不息,与明初方孝孺绝不书一字如出一辙,行的是相同的烈士赤子的古道。
不仅是李梦阳,这与荆棘鸟一样的勇气与生俱来,是士大夫的本分。只不过是李梦阳更加主观冲动,他身上有一种少年狷狂的书生气、谏官风骨。人微言轻,却能放言无忌,犯鳞弹相也不惜。这就是古士遗风,古道热肠。
他渴望披甲战斗,但宿命只让他成为一名“边塞风格”的诗人。没有经历战乱,他就无法现场蘸着精血,临摹杜诗的诗史。
这个时刻对诗人是多么重要的时刻,就像茫茫大海上军舰鸟的出现,就像军队遇见的是雄鹰而不是猫头鹰和乌鸦。
伟大的诗人是战争胜利的曙光,预示着和平与回家的道路。比如荷马亲自参与战争而写下史诗。相反渺小、邪恶的战争则难觅诗人的踪迹,就像喜鹊不会出现在恶事中。王维在战乱中被俘强被戴上伪官的乌纱,但他的心只有大唐,对战争是诅咒的。习诗习道的王阳明同样有终止战争的心灵利器。
“梦回盛唐”,是切合人类文明史上一种共性的经验,这是一个文明的呼喊,与文艺复兴“回到古希腊”的旗帜同声相应。在这一本传记里,努力将李梦阳及他的诗歌和精神世界放在大历史的背景乃至人类史的宏观上予以考量,包括与游牧异族之战。力求是深入到历史灵魂深处、大明王朝骨子里的一本诗歌冲锋传、还魂记,要写出隐含的骨气、骨格。
只有对中国史的宏观把握,明史的充分了解,对士大夫集体命运、本质的洞悉,形成历史的红外线,才能将李梦阳精确定位、捕获、呈现。
从官商勾结的牢狱之灾到外戚之患,再到阉党之祸的锦衣卫狱,再到士林士大夫内争互掐之灾,再到藩王反党的政治大案,狱狱不同。五入诏狱,除去第一次“经济犯”,都是言祸,“文化狱”。坐牢真的像进宫,不仅是皇帝诏(三个皇帝一起诏),还像进宫与皇帝进行精神对流,以致打动至尊之心。这里彰显着一种古来的精神,是对民族灵魂的一次侧面展现,一次根的挖掘。
资料汇编式的抄袭、堆砌易,而还原历史的真实与本相何其难。传记不仅要写出李梦阳个人的灵魂,还要写出那个时代的灵魂来。
个体在历史宏大叙事的背景中肯定是渺小的,本书不愿阿谀传主,不以个人好恶扬贬,不做无谓争论的噱头。比如西北地区的研究者或作传,将李梦阳提到未有的高度,则出于地域文化的目的。其实按照传统的籍贯定法,李梦阳肯定不是庆阳人。就像今天军人之家调遣在各地,不过入乡随俗罢了。李东阳戍籍是京师,但没有一个将他称为北京人,否则茶陵派就无从谈起了,都说他是茶陵人。李梦阳先参加河南会试,他的儿子也是以河南籍祖地扶沟军籍科举成功。当然你说他是扶沟人,他自己家谱上说李家是入赘扶沟王家,李家到底何许人也连李梦阳也说不清道不明。乱世流动的难民,就像朱元璋也说不清他家到底来自哪里一样。所以以地域论英雄,为英雄笑耳。但他居、葬河南是客观的。
不少人说李梦阳“有亏士行”,甚至把他定性为中山狼。本书更不愿做这方面的道德法官。康海因救他而成阉党,对此李梦阳没有留下丝毫两肋插刀的证据,为恩公跳进黄河洗清。本书仍不做评判,让读者自己定夺。凭在下的直觉肯定是李梦阳寡恩,潜意识是康海在“前七子”内太光彩夺目了,使他黯然失色。康海离京离开诗坛,客观上对他是有利的。不能因为后来李梦阳给康海几首赠诗或去信,就断定两人盛情如初。有时文坛领袖、诗歌“王座”的竞争,可类比前廷争权后宫争宠的残酷性,这不是由个人的品德能决定的。有人宽宏海量,有人一向意气用事。因此在下仍然不替古人当律师做辩护,去修复古人的恩怨过节;另有一例辅证就是李梦阳对何景明死后的态度,何景明遗嘱让李梦阳写墓文,但家人、亲友都不敢去实行。按照情理,何景明对李梦阳有恩,人死为大又都在河南,李梦阳无论怎么说也该自动前去吊丧,却不见他的踪影,相反他在后来文章中还暗刺了何景明。而在江西官场中上层出现了众口铄金、诋毁李梦阳的事情。在下则尽心为传主拨开迷雾,还原真相,不惜笔墨。他的对头钉郑岳、吴廷举等人后来因为宁王倒台步步高升,不是因为他们如何正大光明而是他们站对了队。不能因权大话语权就大,就真理在握。
在把握不准的地方不可武断,尽量让给读者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本书着重点在情节上展现一个诗人与势要、坏统乱道者的不共戴天;在思想上探讨诗歌、文学及士林与传统的关系——怎样在伟大传统中追宗复古并突围成功,成为传统的推动者、生生不息者。
前七子的功业,又是民族复魂的一个典型。汉文化经过历史的蒙尘、膻腥,是需要拨乱反正的。那种愚昧、武断的历史虚无主义,一言一蔽之的抹黑主义,伤害了一个民族的文化自尊心,等于精神自残。世上没有哪一个民族能长期拿领先于人类几千年、光耀万邦的祖宗们恶搞,歪曲,戏说,博人眼球,挣点散银子以图自卑自贱。你骂唐,唐诗光焰千秋,世界来朝。你贬低宋,宋有三大发明,面对辽、金、西夏、蒙古的车轮大战高度繁荣、不枉杀一士一人近三百年。你侮辱明朝,明人战胜扫荡欧亚的蒙古,连一个太监都摆开下西洋的船队。顽昧不化只是你自己。
对于复古运动前七子的领袖李梦阳来说,他的身后之事一直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盖棺论定”。赞同者及乡愿者将他推为诗文山斗、一代诗杰、慷慨雄鸷,手辟秦汉盛唐一派直追李杜;反对者则讥他食古不化,模仿成性,是剽窃文贼的假古董,甚至明末文坛泰斗钱谦益则骂他是蠢材笨伯,雄霸词坛,流传谬种,读书种子断绝。到“五四”时候,李梦阳更成了新文化运动的靶子,一面古墙歪倒众人推。
这不过是因缘际会,当历史人物当木偶,各执一词罢了。并非是谁大错特错了,只不过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时位移人,所在的历史时间不同罢了。
对历史人物,当以史观史,放在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中去。当时人可能不识庐山真面目,后世的人可能拿古人撒野出气,以浇胸中块垒。谁把历史当小姑娘任何意淫,其实那与历史无关,恶搞的只是谁的恶灵。
中国历史是一条长河,唯一不曾间断的后浪推前浪,国家灭亡了,朝代变得腥膻了,但史书仍然在书写,文化的同化“神器”仍在冥冥之中不懈地运转。李梦阳只是这川流不息的长河里一朵浪花。包括现在很多人对李梦阳言不由衷的溢美之词,并不到位,失去历史的客观性。
因此诗和史超越了国家、王朝、民族,成了文化不可灭绝的血脉、种子,此心持之以恒永流传。
他所处的时代,恍若盛世,又眼见转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梦见大唐的太阳,在诗歌上升起。而明诗在那时也是旁落,不成体统。双重因素,激发了他诗必盛唐的梦想。
回到盛唐去,回到大汉去,为文明寻找历史的原动力、样板。这一号召无疑与“回到希腊去”在人类历史上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历史的声音,文化复兴的曙光,明朝已经像手捂着手电筒那样满手红光在握了。戏曲杂剧开始活跃,《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横空出世,思想家摩拳擦掌。经济,明中期无疑处于人类的最高峰,并且出现商品经济的萌动。
盛唐作为历史的高峰,李梦阳及追随者围绕着这座丰碑发生一系列精神到肉体的运动。没有历史和诗歌双重高度,无法透射出李梦阳的精神质地、本相、风骨、真情。
他戏剧性人生遭遇更为戏剧化的皇帝朱厚照。他能否将牢底坐穿,充满着悬念。其实他在挑战秩序、渴望建功立业,狂飙突进的精神质地、性情上,与李梦阳同质异构,很神似。君臣两人精神底片有重叠,围绕着权力也有严重的分野或有对立,这双簧可对照来看。李梦阳包括王阳明重要的活动都是在武宗时期。一文坛一权力两领袖,在各自领域里称雄、问鼎。两人都看似以叛逆的形式捍卫各自内心的不容别人触犯的“禁忌”,一个是道统一个是政统。
李梦阳作为臣捍卫天道、宪体、人心,而朱厚照为君则更加汪洋恣肆,冲击羁绊他的一切秩序,达到完全的精神任性与权力夸张。
不惜笔墨写武宗,就是将这种重叠和对立写出来,“影射”李梦阳的内心复杂世界。这也算一种比兴手法吧。
这很难用一种单线来写,所以只能选择“神道旁的群雕”。
政治与文化的双脉络,个体与群体、牢狱内外、战争与和平的多头线索,诗人与朝臣、外戚、藩王、阉党、皇帝、草民、诗友文朋、亲友错综复杂的关系交织,文戏武戏齐出。
失败像成功一样降临,否则历史完全就由诗人改写了。
没有良知的学习,没有灵魂的崇拜,没有精神朝圣的临摹而一味模仿其实是剽窃,东施效颦。流弊在此,难现其神。
还魂,能否还魂,愿意不愿意来,能否出生的问题。主体复活,四季的循环。这其实是启蒙的大事业,但前后七子们都没有充分展开,成为全民族的精神新大陆,文艺复兴。还没有一些哲学家比如王阳明、李贽走得远。
复古运动不是堂而皇之对抄袭、模仿者解禁,大开方便拿来之门。
把诗歌创作当作习练书法那样反反复复临摹,精神可嘉,但实际走下去,必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再神似惟妙惟肖的临帖、仿制也不过是赝品,况且书法怎么可以同艺术皇冠上的诗歌同日而语呢?
唯有创造,唯有原创,才能抵到本源,才是江河鱼群上溯回归的家园。
陈子昂,发现文章道弊五百年,洗心革面恢复汉魏风骨。其实是追魂建安风力,将曹操、陈思王奉为王。有唐优秀诗人无不形成共识认同这个宗。李白高度推举这个调子,加上诗骚并视复古为麒麟再现。以朱熹都说太白“古风两卷,多效子昂,亦有全用其句处。太白去子昂不远,其尊慕之如此”。这个不是抄袭而是故意身体力行去实践复古。此后杜甫、元结、元稹、白居易等沿着这个踪迹追寻下去。白居易掀起新乐府运动。韩柳又从诗歌推广到散文。
这就是盛唐的血液,风骨。
但明人气短,个个自视聪明,人人想另起炉灶,一窝一伙各想称霸,互相拆台,无谓争论。太白无论怎么高举陈子昂,也不会使自身掉价。
文本决定一切。但大道甚夷,其人好径。这世上想走捷径讨便宜的人太多了。李梦阳身后一窝蜂地将复古视为抄袭、模仿的借口,诗歌成为文贼剽窃者的俱乐部,焉能不败?古道盛世大象与时世隔着重门迷津,不是谁都能出入自由。或泥古不化或见异思迁,外邦月亮和日头都比大唐的圆。致使至今,有很多人以剽窃中外的作品进身,甚至小说只将洋姓名改个土名字,整体或大段地抄袭,却更能受到拥趸的追捧。还有的直接从生活拿来,自做皇帝一般将自己吃喝拉撒的“起居注”都直接录来成诗。荒原里如若长出这等死灰纸花,那就还不如是荒原。精神枯萎,只剩下骷髅写诗。当时正是若此,李梦阳等人才高举盛唐的诗歌大旗,他们要复的是盛唐及盛唐诗的精血神魂。
同时太阳在这本书成为一个精神的象征,也是万古维新的形象,同时七子李梦阳和何景明都是母亲梦日而生。在下特为此习首小诗以献:
母亲们波浪滔天,隆起肚白
所有的母亲都叫羲和,如果生出的不是黑暗
母亲之血在凝聚,看不见风云,星团有了大地的皮肤
多么安静像梦境正在分娩孕育着童谣,古歌
像乌鸦翅膀遮挡大海风暴如淌来的平原
啊,所有太阳都是怀孕的骨肉 都从时间蹦向空间,都是母生的啊
唯古日新而有恒心
从没有延时从无脱轨,从没有撞车
时间从这头到那头,相隔着青春永驻的苍穹
万古维新,光复所有时刻,从不遗失
对于时间它只出示半壁江山,对于方向它只遗弃北方
对于人它只出生新人
赐予每一个人和她同一个生日
向每一生命垂直,并适合倾斜
垂直拉起万生之渡,这稳稳地步上天空的斜拉桥
拉起沉睡的大地没有此岸与彼岸
那纯阴孕阳的宫殿,道生万物的光辉
没有母亲的地平线,太阳将漏到海底,地底
它跃不过母亲的脊梁,如痛苦的平原隆起
大海隆起,高过西山巅峰又下落
浩浩汤汤的心,弯曲起天空的弧度
对于任何事物,它只出示半壁时间
你必须在母亲的心神里梦到大唐的日出最圆
你必须赐予母亲们梦日入怀,血肉相连
它移动万物的生命和血
它带来光和图腾,带不走黄昏上的岩画和诗歌
谁能将它向前移动一寸,向后推迟一秒?
哦,唯有分娩的母亲
历史即现实,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可以诋毁、诬蔑自己的历史,将祖宗漫画、概念化视为糟粕,这等于自掘其根,挥刀笔自宫。美利坚只有二百多年历史奉为圭臬,联邦国家成立前制定的“天宪”,无人敢唾弃。而汉文明遥遥领先人类史的大部分时间,却绵绵之根伤了自尊心,历史灵魂的本体难以复活,如同神器不复、凤不来仪。古云不以成败论英雄,岂能因大明亡于内乱、被汉奸引狼入室、落伍于世界,就五千年全盘抹杀,颠倒黑白?你泼的洗澡水还是历史之子?呜呼无法可想!一如曹雪芹在悼红轩中读史,后人题下偈语:“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信。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上痴。”
但在下志大才疏,幸亏得到道山学海的程步涛老师、陶文鹏老师具体指导、拨冗赐教,受益匪浅,同时向作家出版社慧眼兰心的编辑、领导深为致谢,使这本书得以付梓。
泥马度
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中,涌现了一大批杰出的文化巨匠,他们如璀璨的群星,闪耀着思想和智慧的光芒。系统和本正地记录他们的人生轨迹与文化成就,无疑是一件十分有必要的事。为此,中国作家协会于2012年初作出决定,用五年左右时间,集中文学界和文化界的精兵强将,创作出版《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传》大型丛书。这是一项重大的国家文化出版工程,它对形象化地诠释和反映中华民族文化的基本精神,继承发扬传统文化的精髓,对公民的历史文化普及和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都具有重要而深远的意义。
这项原创的纪实体文学工程,预计出版120部左右。编委会与各方专家反复会商,遴选出在中国文化发展史上产生过重大影响的120余位历史文化名人。在作者选择上,我们采取专家推荐、主动约请及社会选拔的方式,选择有文史功底、有创作实绩并有较大社会影响,能胜任繁重的实地采访、文献查阅及长篇创作任务,擅长传记文学创作的作家。创作的总体要求是,必须在尊重史实基础上进行文学艺术创作,力求生动传神,追求本质的真实,塑造出饱满的人物形象,具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性和可读性;反对戏说、颠覆和凭空捏造,严禁抄袭;作家对传主要有客观的价值判断和对人物精神概括与提升的独到心得,要有新颖的艺术表现形式;新传水平应当高于已有同一人物的传记作品。
为了保证丛书的高品质,我们聘请了学有专长、卓有成就的史学和文学专家,对书稿的文史真伪、价值取向、人物刻画和文学表现等方面总体把关,并建立了严格的论证机制,从传主的选择、作者的认定、写作大纲论证、书稿专项审定直至编辑、出版等,层层论证把关,力图使丛书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从而达到传承中华文明和弘扬杰出文化人物精神之目的。丛书的封面设计,以中国历史长河为概念,取层层历史文化积淀与源远流长的宏大意象,采用各个历史时期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符号与雅致温润的色条进行表达,意蕴深厚,庄重大气。内文的版式设计也尽可能做到精致、别具美感。
中华民族文化博大精深,这百位文化名人就是杰出代表。他们的灿烂人生就是中华文明历史的缩影;他们的思想智慧、精神气脉深深融入我们民族的血液中,成为代代相袭的中华魂魄。在实现“中国梦”的历史进程中,必定成为我们再出发的精神动力。
感谢关心、支持我们工作的中央有关部门和各级领导及专家们,更要感谢作者们呕心沥血的创作。由于该丛书工程浩大,人数众多,时间绵延较长,疏漏在所难免,期待各界有识之士提出宝贵的建设性意见,我们会努力做得更好。
《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传》丛书编委会
2013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