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如果没有自由,任何探究都是不可能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必定是相当明显的,那就是,在世界范围内一定会有一场巨大的革命——这场革命不是文字的,不是观念的,不是信仰或教义的互换,而是一次转变,一场在思想上的彻底突变。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即我们的世界——我们生活、居住的世界——伙伴、关系、工作、观念,以及我们持有的信仰和教义,这一切有时为我们制造了一个可怕的世界,充满冲突、苦难和永无休止的悲伤。然而,没有人否定它。尽管我们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了世界上这类事件异乎寻常的表现,我们仍然接受了它,就好像这是一种正常的状况。我们日复一日地忍受这一切,从不探询革命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这场革命既不是经济层面的,也不是政治上的,而是比这些都重要得多的革命。这就是我们将要谈论的,我们将在三周时间内一起谈论,一起探究。
然而要探究,就必须有自由。进行真正、深刻、持久地探讨,你就必须抛开你的书本、你的想法和你的传统。因为,如果没有自由,任何探究都是不可能的。当心灵被无论哪种教义、传统或信仰等等捆绑时,就永远不可能进行探究。我们大多数人的困难并不在于我们没有能力去探询,不在于我们没有能力去研究,而在于我们显然根本不能够放下那些东西,将它们搁置一旁,由此,我们可以带着一颗清新、年轻、纯真的心灵来观察这个世界,看一看正在这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去研究或探询所有触及我们生活的那些问题——死亡、出生、婚姻、性、关系,有没有一种超越头脑限度的事物,以及什么是美德——这种美德需要自由去摧毁,因为,只有当你能够彻底毁掉自己持有的所有那些或神圣、或正确、或有道德的事物,你才能发现什么是真理。我们将探讨一切事物,质疑一切事物,拆毁人类数世纪以来所建造的房屋,来发现什么是真理。这一切都需要自由,需要有能力进行探讨的头脑,需要一颗严肃认真的心灵。我所说的“严肃认真”是指对某个念头追寻到底的一种能力,是不害怕面对任何结果的一次质疑,否则,就没有探寻,没有研究。我们仅仅停留在表面上,然后玩文字和观念游戏。如果一个人充分观察正在发生(一九六二年的讲话)的那些事情——不仅仅是机械地观察或技术上的观察,而且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去观察——当他观察到世界各地的发展都在否定自由时;观察到在社会力量之下,个人已不再是个人时;还有,当他观察到国籍正如何越发严重地将人类划分开来时,尤其是在这个不幸的国家(印度),那么,某种深层的反抗必然会发生。
在我看来,首先要探讨的是社会——社会的结构是什么、本质是什么——因为我们是社会的存在,你并不能单纯依靠自己而存活。纵然你退居到喜马拉雅山脉,或者成为一名隐士或托钵僧,你也不能仅仅依靠自己存活,你和他人是相互关联的,而你和他人的关系就创造了我们称之为社会的结构。也就是说,你和我有关系,我们相互交流,在这份交流和这种关系中,我们创造并建立了一个叫作社会的结构。社会及其结构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影响着每个人的心灵,我们生活中的文化——传统、宗教、政治和教育——过去的和现在的全部文化,都在塑造我们的思想。所以,要带来一场彻底的革命——在意识层面,必定有一场革命或一次危机——你就必须质疑社会的结构……
我们不是在处理观念,不是在处理各种信仰或者教义,我们关心的是,带来一种不同的行动、一颗不同的心灵、一个作为人类的不同存在体;然而,要真正深刻地研究这个问题,我们一定不能成为词语的奴隶。从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词语永远不是事物。“鸟”这个词并不是鸟,它们是两种不同的事物。但是,我们大多数人都满足于词语,而不去领会言外之意。我们满足于将自己称作“个人”,然后讨论社会及其结构。然而,究竟有没有一个独立的人呢?因为,我们是受环境影响的结果,我们就是社会,是我们称为社会的那种结构的结果。你一直是作为一个印度教徒、佛教徒或任何你愿意的称呼被抚养长大的,你是某种特定社会影响的结果。因此,我们必须深刻意识到词语的影响,然后亲自去发现,我们是在何种程度以及何种深度上,成为了词语的奴隶。
如果没有打下基础,你如何能走得远?你如何能发现是否存在某种超越词语和划分,超越人类局限的事物?当然,先生们,我们称为社会道德的事物——它允许你可以野心勃勃、充满嫉妒和贪婪,或是拥有权力等等诸如此类特征,这些都被称为是有道德的——你追求这一切。然而,具有这样的道德和美德,你又如何能发现那个超越一切美德,超越一切时间的事物呢?
存在着超越一切时间的事物,存在着某种不可度量的永恒之物;不过,要找到它,揭示它,你必须要打下基础;然而要奠定基础。我所说的“社会”不是指这个外部的结构,不是炸毁建筑物,不是丢弃服饰然后穿上托钵僧的衣袍,或成为一名隐士——那并不会摧毁社会。当我谈论社会时,我是指社会的心理结构,我们的思维、头脑的内在结构,我们进行思考的心理过程。需要彻底改变这一切,才能发现和创造一颗全新的心灵。你需要一颗全新的心灵,因为,如果你观察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就会看到,自由正越来越普遍地被政客们发展进步,被组织化的宗教,被机械的和技术的程序所否定。电脑正越来越广泛地取代着人的功能,而电脑也非常适合做这件事。美德正在由化学药品带来:通过服用某种化学药品,你就可以摆脱生气、愤怒和空虚,你可以通过服用一片镇静剂使自己的头脑静下来,然后你就能够变得非常安静。因此,你的美德正在被化学药品改变着,你不需要为了变得具有道德而经受各种严苛。这一切正在世界上发生着。因此,要创造一个新世界,不是在化学药品上的,不是工业和政治上的,而是在精神意义上的新世界,请允许我使用这个词语“精神上”——如果你归属于任何宗教、任何国籍,你就不可能是精神上的。如果你称自己是印度教徒、佛教徒或基督徒,你就永远不可能是精神上的。只有当你改变了你生存其中的社会的心理结构时,改变野心、贪婪、嫉妒,孜孜追求权力的心灵,你才可能是精神上的。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世界就是现实,再没有别的了,这就是我们都想要的,从权位最高的政客到大街上地位卑下的民众,从最崇高的圣人到普通的崇拜者——这是每个人都想要的社会。然而,如果不打破它,那么你做任何事,都将没有爱,也不会有触手可及的幸福,你总会充满冲突和痛苦。
因此,正如我说的,我们将要探讨社会的结构。社会结构通过思想创建起来,社会结构的结果是大脑,就是我们现在拥有的这个大脑——如今它已习惯了获取和竞争,习惯了变得有权势,习惯了不择手段或是不正当地赚取钱财。这个大脑就是我们生活的社会的结果,是我们被培养长大的文化的结果,是那些宗教偏见、教义、信仰和传统的结果。这一切都是大脑,大脑就是过去的结果。请审视你自己,对于我正在说的这些话,请一定不要只是听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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