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先生的《鸟的天堂》自编入小学教材以来,其文本意蕴从美的角度、善的角度、博爱的角度、环保的角度等被人们进行了充分的挖掘。人们探讨了“天堂”的美、神奇与和谐,感受了鸟的快乐与无忧,并为它建构了各种极具个性的学习模式。然而,捧起文本,再仔细品读,发现巴金先生似乎不只是要告诉我们这些。在他的文章里“鸟”与“天堂”都是重点,但是在他长长的文章里,描绘天堂的神奇和描绘鸟的自在的篇幅几乎相当,其余多数文字在写他的两次经历——两次不同的经历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文章记叙了作者和他的朋友两次经过鸟的天堂时所见到的不同景象,表现了大榕树的庞大、茂盛,以及被称作“鸟的天堂”的名不虚传,表达了作者对大自然中这种生命现象的热爱和赞美。
美冠纯美阅读,让震撼心灵的华彩美文,滋养我们的精神生命!这触动灵魂的优美文字,源自文学大师的心灵深处,在岁月的长河里,如宝石般熠炀生辉,陪伴着我们一路远行。
《木匠老陈》
导读:
《木匠老陈》最初发表于1954年11月5日《太白》第1
散文以孩子的视角向读者讲述了木匠老陈的人生。在一个孩子的眼里,木匠老陈的工作是饶有趣味的——巴金以孩童般一认真又细腻的笔触,描摹着木匠做活的一举一动,读来另有一番别致、新鲜的趣味。
在看似漫不经心的叙述里,老陈无奈的眼泪、温和微笑的情态、安分守己的人生信条、乱世中想靠劳动换取生存而不得的惨状……令读者心感戚戚然,一个温和、朴实而又老实巴交
老陈的死令作者叹息、失落,文章中处处流露出巴金对社会底层劳动人民悲惨境遇的深深同情和不平,彰显了他的悲悯
生活的经验固然会叫人忘记许多事情,但是有些记忆经过了多少时间的磨洗也不会消灭。
故乡里那些房屋,那些街道至今还印在我的脑子里,我还记得我每天到学堂去总要走过的木匠老陈的铺子。
木匠老陈那时不过四十岁光景,脸长得像驴子脸,左眼下面有块伤疤,嘴唇上略有几根胡须。大家都说他的相貌丑,但是同时人人称赞他的脾气好。
他平日在店里。但是他也常常到相熟的公馆里去做活,或者做包工,或者做零工。我们家里需要木匠的时候,总是去找他。我就在这时候认识他。他在我们家里做活,我只要有空,就跑去看他工作。
我那时注意的并不是他本人,倒是他的那些工具:什么有轮齿的锯子啦,有两个耳朵的刨子啦,会旋转的钻子啦,像图画里板斧一般的斧子啦。这些奇怪的东西我以前全没有看见过。一块粗糙的木头经过了斧子劈,锯子锯,刨子刨,就变成了一方或者一条光滑整齐的木板,再经过钻子、凿子等等工具以后,又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像美丽的窗格,镂花的壁板等等细致的物件,都是这样制成的。
老陈和他的徒弟的工作使我的眼界宽了不少。那时我还在家里读书,祖父聘请了一位前清的老秀才来管教我们。老秀才不知道教授的方法,他只教我们认一些字,呆板地读一些书。此外他就把我们关在书房里,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让时间白白地过去。过惯了这种单调的生活以后,无怪乎我特别喜欢老陈了。
老陈常常弯着腰,拿了尺子和墨线盒在木板上面画什么东西。我便安静地站在旁边专心地望着,连眼珠也不转一下。他画好了墨线,便拿起锯子或者凿子来。我有时候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不明白,就问他,他很和气地对我一一说明。他的态度比那个老秀才的好得多。
家里的人看见我对老陈的工作感到这么大的兴趣,并不来干涉我,却嘲笑地唤我做老陈的徒弟,父亲甚至开玩笑地说要把我送到老陈那里学做木匠。但这些嘲笑都是好意的,父亲的确喜欢我。因此有一个时候我居然相信父亲真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我对老陈说过要跟他学做木匠的话。
“你要学做木匠?真笑话!有钱的少爷应该读书,将来好做官!穷人的小孩才学做木匠。”老陈听见我的话,马上就笑起来。
“为什么不该学做木匠?做官有什么好?修房子,做家具,才有趣啊!我做木匠,我要给自己修房子,爬到上面去,爬得高高的!”我看见他不相信我的话,把它只当做小孩子的胡说,我有些生气,就起劲地争论道。
“爬得高,会跌下来。”老陈随口说了这一句,他的笑容渐渐地收起来了。
“跌下来,你骗我!我就没有见过木匠跌下来!”
老陈看我一眼,依旧温和地说:“做木匠修房子,常常拿自己性命来拼。一个不当心在上面滑了脚,跌下来,不跌成肉酱,也会得一辈子的残疾。”他说到这里就埋下头,用力在木板上推他的刨子,木板查查地响着,一卷一起的刨花接连落在地上。他过了半晌又加了一句:“我爹就是这样子跌死的。”
我不相信他的话。一个人会活活地跌死!我没有看见过,也没有听见人说过。既然他父亲做木匠跌死了,为什么他现在还做木匠呢?我简直想不通。
“你骗我,我不信!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做木匠?难道你就不怕死!”
“做木匠的人这样多,不见得个个都遭横死。我学的是这行手艺,不靠它吃饭又靠什么?”他苦恼地说。然后他抬起头来看我,他的眼角上嵌得有泪珠。他哭了!
我看见他流眼泪,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就跑开了。
不久祖父病死了,我也进了学堂,不再受那个老秀才的管束了。祖父死后木匠老陈不曾到我们家里来过,但是我每天到学堂去都要经过他那个小小的铺子。
有时候他在店里招呼我;有时候他不在,只有一两个徒弟在那里钉凳子或者制造别的物件。他的店起初还能够维持下去,但是不久省城里发生了巷战,一连打了三天,然后那两位军阀因为别人的调解又握手言欢了。老陈的店在这个时期遭到“丘八”的光顾,他的一点点积蓄都给抢光了,只剩下一个空铺子。这以后他虽然勉强开店,生意却很萧条。我常常看见他哭丧着脸在店里做工。他的精神颓丧,但是他仍然不停手地做活。我听说他晚上时常到小酒馆里喝酒。
又过了几个月他的店终于关了门。我也就看不见他的踪迹了。有人说他去吃粮当了兵,有人说他到外县谋生去了。然而有一天我在街上碰见了他。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几件木匠用的工具。
“老陈,你还在省城!人家说你吃粮去了!”我快活地大声叫起来。
“我只会做木匠,我就只会做木匠,一个人应该安分守己。”他摇摇头微微笑道,他的笑容里带了一点悲哀。他没有什么大改变,只是人瘦了些,脸黑了些,衣服脏了些。
“少爷,你好好读书。你将来做了官,我来给你修房子。”他继续含笑说。
我抓住他的袖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告辞走了。他还告诉我他在他从前一个徒弟的店里帮忙。这个徒弟如今发达了,他却在那里做一个匠人。
以后我就没有再看见老陈。我虽然喜欢他,但是过了不几天我又把他忘记了。等到公馆里的轿夫告诉我一个消息的时候,我才记起他来。 那个轿夫报告的是什么消息呢?
他告诉我:老陈同别的木匠一起在南门一家大公馆里修楼房,工程快要完了,但是不晓得怎样,老陈竟然从楼上跌下来,跌死了。
在那么多的木匠里面,偏偏是他跟着他父亲落进了横死的命运圈里。这似乎是偶然,似乎又不是偶然。总之,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就这样地消失了。
1934年秋在上海
P24-29
巴金,我国现代著名的小说家、散文家、翻译家,是我国现代文学巨匠。他一生创作了一千多万字的作品,翻译了数百万字的外国文学作品,为中国文学作出了巨大贡献,在世界上有广泛的影响。为此,国务院授予他“人民作家”的称号,读者们称他为“时代的良心”。
巴老对中国现代文学有多方面的贡献,最有影响的是在小说创作方面。他是我国现代具有独特风格、读者最多的小说家之一。他凝聚毕生的激情与智慧,写下了“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和“爱情的三部曲”(《雾》、《雨》、《电》),以及《海的梦》、《春天里的秋天》、《憩园》、《寒夜》、《团圆》等传世作品。这些作品是20世纪的时代缩影、热血青年的心灵呼号。巴金的小说,结构上仿佛没有刻意的布局,内心的激情与情节的起伏浑然一体,成为时代呼声与个人追求最有力量的表达。
巴金既是杰出的小说家,也是一位勤奋多产、文质兼美的杰出的散文家。巴金的散文不仅数量多,形式多样,题材丰富,而且以抒情的色彩和质朴的笔调形成了独特的风格,显示出较高的艺术成就。散文《海上的日出》、《鸟的天堂》、《废园外》,以及巨著《随想录》等,真挚亲切,以情动人,以赤子之真写赤子之爱。其语言自然流畅,结构平实巧妙,于平淡中见文采,通脱之处出意境,自然之中求严谨。他用手中的笔开拓了一条素朴、自然、平实的散文创作之路。
巴老的作品反映出他特有的性情、气质,都带有积极的信念、崇高的理想和光明的追求,这恰恰是一个人成长中不可缺少的鼓舞的力量。在他的作品中,随处可以找到友情的纯真与高尚,找到个人的人生与众人的事业联系在一起的幸福。他说:“奋斗就是生活,人生只有前进。”有了这个信念,就会拥有一个丰富充实的人生。因此,他的作品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巴金曾一再表达对读者的感激之情,强调“把心交给读者”。
巴金也非常关心青少年的成长,他在《随想录》和《再思录》里写了多篇以外孙女端端为题的随想,感人至深,表达了一位慈爱老人对下一代的关怀和希望。
为了让新时代的青少年读者能够更多地了解巴金的作品,传承他的精神,我们经过长期的精心策划和编辑,出版本书以纪念巴金先生。书中选编的《海上的日出》、《繁星》、《鸟的天堂》、《废园外》等散文,以及《狮子》、《哑了的三角琴》、《长生塔》、《隐身珠》等小说,都是最具巴金创作特点的精品,相信青少年朋友已经从中感受到了“愿化泥土”的巴金精神。文中的导语、导读是我们根据自己的阅读、理解所写的,它起到的仅是背景、文化和线索提示的作用,巴金先生的作品内涵十分丰富,相信读者在阅读中会根据自己的理解不断去开掘巴金作品的精神内涵;同时,这些导读尚有不当之处也欢迎方家指正。
在这里,我们衷心感谢巴金研究会,感谢李小林女士的支持,感谢周立民先生严谨、认真的审读,你们的付出让编者更真切地体会到了巴金精神的传承和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