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本来就是游戏场,是热闹地,是休闲娱乐蹦迪厅,文学本来就是闹着玩的,写着耍的,看着哭的笑的或者哭笑不得的。尼采说诗人用韵律的车辇隆重地运来他的思想,通常是因为这些思想不会步行,道自己不会走路,那它就只配与路合一,变成道路。不只是文学道路上,任何道路上,所有的经典都只不过是景点,所有的今天都要变成昨天,目不识丁是小文盲,为文所盲是大文盲,给大文盲们开开眼界,他们大可不必文化,而是需要人化。
偏激而热烈的文学宣言,艰难又执著的文学事业。本书描写了北方一群不甘寂寞的大学生,拿起了文字的武器,一篇篇文章,就是他们的枪弹;展示着一颗颗火热的爱国心。
北方一群不甘寂寞的大学生,一群有崇高理想和远大抱负的文学青年,仗着一支刀子般的笔,拉起了一支桀骜不驯的队伍。一本刊物,就是他们的阵地;一篇篇文章,就是他们的枪弹;一颗颗火热的心,就是他们激情四射的源泉,他们,向文坛宣战……
书中的许多观点,是对传统文化的解构,嘻笑怒骂,畅快淋漓,异军突起,所向披靡。
新文字运动
千年以后,河东城忽然就出了一群乱世的少年才子。这些混混儿都日夜厌恶着学堂的苦闷青春,书读得一般臭,常常逍遥校外,放荡着性情,于城外的山水间自在快活,活得学生不像学生,但这些人都能写文章、作字画、弄琴棋,甚至黄烟绿酒红灯里自得其乐。其家长师长还有无数亲友都苦苦地规劝,说如此下去,他年是要潦倒了一生,后悔了一生的。这些混混儿也懒得唧唧歪歪,自个还是本色地浪着。一日,这群才子又逸出学堂至汾水畔,一江风物,万里长霞,河东一片烟水之中。唯见双塔寺与世贸大厦分立于河之东西,于云间天外势成古今对峙:江上数点帆影之下,便有女子于船头驻足而歌,引得众人好不迷乱。时下的中国歌坛,正在极速地走红着那样的艳曲,听着听着便不知神思何往。西天上的霞色就瑟瑟地铺了一江,什么鸟争鸣着飞天而上,其中一才人便长长地喟叹一声,莫名地伤心起这青春日子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百年之后,万事皆休。说毕,独自临风落寞。众人也都痴望汾水,想着世事固然是要到头一场空的,但谁又想活着的时候就如死了一般?如果人生真的只是一场大梦,那又何不做一场美丽绝伦的大梦出来!再想自己正处花样年华,却落了个混混儿的贱名,梦幻里的锦绣前程一片渺茫,禁不得也黯然神伤。这时,倒有一人哈哈笑着说:天地生人,人必都是有用的,既然恶心着进取什么文凭,我们倒不如思谋着干个天地事业,怎么就能窝囊了呢?众人一听,便豁然开朗起来,说干个事业就干个事业,这游山玩水的神仙日子,几时想过几时再过吧!青春是一笔财富,但不用心经营,就是一堆粪土啊!他们便问这才人:咱们能干个什么呢?才人笑而不答,随身便离了汾水,驾着他的奥迪飞驰而去。
说起提议举事的这个人,确是非常人物,在众多才人里,其家庭出身最高贵:父亲吴之光是大学科班出身,年岁刚爬上四十有五,就身居主管文教的副市长位上,抬腿举步即可呼风唤雨,名动河东;其妻是一位将军的女儿,父是英雄夫为俊杰,小女人轻轻易易便活出了人间的风流富贵。两厢如此拍合,生儿育女自然要成龙变凤的,产品合格率极高,本该多生才是,却也只生了一个儿子。生儿成龙,飞龙在天,那是天大的福气;生女变凤,灵凤栖梧,那是梧桐的福气。若能生儿成龙,自然有凤来仪,于是女儿不要也罢。况且计划生育又打乱了许多人的生育计划,使得生育也如经济一般,发生了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只是生育与经济是对着干的,从前生育属于市场生育,需要多少生育多少。无论它是出于日常生活需要还是夜常生活需要,生下的便是需要的,存在的便是合理的。后来生育就变成了计划生育,提倡生一胎,独一无二就好;批准生二胎,无独有偶也好;禁止生三胎,三思后行最好。老子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而能生万物,可能是三胎以上生怪胎的可能性较大吧。吴家不生二胎,也因官阶本来难爬,计划生育可是基本国策,多生一胎必要拖了仕途后腿,于是就拒绝节外生枝,免为后患。又可能是吴家做官做到了最贵处,再也贵不上去,要想身份不至于贬值。那就只能物以稀为贵了。人也一样,越稀者越贵,只生一个,当然是最贵最贵的了,要是再生一个,这贵份便要跌了一半;要是再再生一个,离贱人也就不远了。总而言之,就只生出一个吴飘洋来,其受宠程度着实了得,日夜不知有多少人来吴家恳请办事,要放些礼所言必是只给小孩带了点什么什么,要不是孩子这么小,我还带上这什么什么干什么呢。如果这也算是受贿,那就请亲爱的人民法院来给这小孩判罪吧。小孩便如了杨贵妃,万千宠爱皆在一身,更是如了财神爷,父母二人,委实做了招哥宝妹。吴飘洋实出名门,名门往往出的是闺秀,只因吴家没有闺秀可出,以闺秀而示名门的责任,自自然然就落到了吴飘洋头上,难怪他相貌长得媚如女子,且喜涂脂抹粉,自言此举并非得于时下风气,而是远溯于魏晋风度。据他说魏晋不少名士都长于美容,好在这种责任只落在了他头上,要是还落在了身上,四肢再苗条一点,简直就是准女人了,名为飘洋,性子也是十分的飞腾,读了十几年的书,却考得平平成绩,但这少年文采极好,早负盛名。十岁生日那天,吴之光遍请河东城各界名流,在迎泽园宴会表示庆祝,吴飘洋就于席上,步了李太白《金陵凤凰台怀古》的原韵,赋诗一首,众人都以为神童,直到后来他虽然没有个惊人举动,但知情者谁也不敢小视他的才华。他傲然自得,以至于从十二岁起便对父母亲戚师长直呼其名,众人不堪其苦。他倒不改其乐。日月混到了高考时节,父母告诉他高考可不同于儿戏。不过龙门,你永远是小鱼一条。他也反驳,李白、杜甫哪个是进士出身?而进士出身的唐人里,哪个的诗名又超越了李杜?父母无奈也只能由了他去。别人都是削尖脑袋往大学里钻,不是靠自己金榜题名,就是靠家里傍金题名。他倒是悠然学了个驾照,整日开一部奥迪A6,满河东城飞行,直消遣得开学许多时日,自觉不去学校倒是失落了几分男欢女笑。这才向市长传达了精神,说是想人明德大学史学院。学历史当然不是个好玩意,学不通的都是佛,学通了的都是魔,反正跟死人打交道,思想上总没几分人样。自入了史学院,思想境界便更上一层楼,为人处世谈时论事,常以古人中的某某某自居,尤其是他历来所标榜的魏晋风流名士,在他上学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基本都被他充当过了,还每每在笔记本的扉页上狂草一联:摒却时潮从我性,拈来古月照今人。说这十四字都是集了怀素、张旭、山谷、青主的写法,只可惜颜真卿的字写得太正儿八经了,遗憾没能集来。那日从汾水畔回来,居然苦思半夜怎么样与众人干一番伟业。
次日,正是周末,他便邀了这一群朋友,来家坐谈大事,市长这几日不在家,说是携了夫人下去视察民情,顺便赏点风光,这倒自在了一群混世才人,低吟浅唱,既酒且烟,寻欢作乐如给市长抄家,吴飘洋要他们来书房赏玩一物。市长家里古玩自是多多,上至秦汉的金玉砖瓦。下至明清的丝瓷书画,叹观之间恍若世事重来。也是几日前,市长竟于晋阳湖畔的花农舍下,购来一把唐时的古琴,桐木为面,梓木为底,极有可能是龙门之桐所制。世传其为琴声,乃是天卜之至悲,民间盛传太白当年来游河东,与河东名妓柳依依曾有唱和,柳依依遂将一琴赠与太白,太白归去之日醉于酒家,竞将此琴遗忘,从此不知落于何处。众人无不惊奇,抚指一弹,声依旧铮铮然。一个便说:既然是太白摸过的,这就是神品了。一个却说:那妓女也曾摸过呀。众人大笑。吴飘洋道:弟兄们都是才情之人,文艺胚子,但一个剑客,打遍天下也只不过凭一把剑而已,选择什么样的道具来发挥自己,这是至关重要的。可有时候,家有皮袄世上流行冰糕,家有长裙世上流行裸奔,我们应该选择什么道具呢?众人胡说了一通。又见他今日抱琴出来,略可窥得其意,有的说从组建乐队起手,凭借时下的好风,方可青云直上,青春作业里要说潇洒飞扬则无过于此。也有人不喜张狂,认为中国的书画,看来是棵枯树,但根本未死,如能练得妙笔生花也可开辟一片天地,只是书画之道,要真所谓通会之际,人书俱老,这就坏了,出名要趁早啊!说得倒是入理,却没了几个回应,更有人可能是戏剧世家出身,连连感叹如今国粹的倒霉,戏子都成了活宝,戏剧都成了死宝,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泪,别人都不让流了,想来搞点实业才对得起新世纪。吴飘洋却朗声说道,看你们也是平地卧的角色。打灯蛾子一般,能举个什么大事?我是喜欢古世里的人,但那些古人都是他们各自时代里的鼓手、旗手、弄潮的好手,是时尚,是新潮,是走着猫步穿着异服的模特儿。古人的这种风神曾有几人窥得?经典曾经流行一时,但流行过去,任何经典都不会再是经典,而是变成了景点,因为经典只属于产生它的那个时代,杨贵妃是唐时的性感经典,今天看来她还是长得太胖穿得太多了,只能算是艳史上一个性感景点而已。塑造今典的时机已经到来,咱就马上拉笔杆子起家!
几个人一听都木然了,知道他要创办刊物,却说得着实把人吓了一跳,办个刊物却神得像要造反似的,要是他提出个参军的意见来,说不准让人以为是当夜就要河东兵变了。但有人当即就说现在的图书市场冷清清如古庙,看似神圣,其实日子过得很是慌张。图书犹如经书。或许连守庙的和尚都不看了。世无好人写书,世也无好人看书,世便无好书了。偶有一本庸书出来,也如爆米花似的炒作,本来一粒米子,其灿烂处或许还不及一米阳光,结果经人一炒,便由一粒米爆成了一朵花,“嘭”的一声,天下无不热闹,都以为是原子弹,闹了半天是爆米花,又闹了半天,却是爆米而已,何花之有?再闹了半天,才知是一把秕谷而已,喂麻雀,麻雀都不看在眼里。出书都是如此闹剧,一个刊物又能腾起多少飞尘?各地的杂志不是秋后的苍蝇,倒的一批是一批的?即使有些未能倒下,却也举步维艰了。杂志出来,多数积压库存如胎死腹中,繁荣文化却沦落成了制造垃圾。
吴飘洋笑道:正因为举世皆疲,所以我当崛起。他们要不失败,我也就没这么乐观了。有人就问那你今天抱琴出来,又是什么意思?吴飘洋说:这么个天地事业,当然需要一个大才之人出来,闹成风云形势,局面才能打开,我要将此琴赠与这人,与他联手白纸起家,打造一个未来。几人不等他道来姓名,也就猜出八九分了,心下倒是十分地不以为然,吴飘洋却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与三位赳赳’少男,或坐或卧于湖山之间,个个神采风流。有人就说:这小子有点本事,就是教人如何出名。吴飘洋笑道:出名又不是出血,变成红人也不是坏事,把戏没有真的,秀才没有假的,生平第一攀交,就是这个人物,若论起步飞腾,他不及我,若论前途远大,我却远不及他的。众人又是一惊。P1-5
本来是要作篇序的,但又想序为“广予”,那么作品本身就是序,写写后记可也。二○○四年开头,这本书就开了头,二○○五年写了十万多,二○○六年开头才收了尾。古人讲好文章是凤头猪肚豹尾,我却写成了“猴头鸡肚狗尾”,猪年作记又等于狗尾续猪,作品无疑为一个怪胎异种。此前写作曾流产两次,第一次属于药流,流产了十多万,因为吃错了药,所以知错就改;第二次属于人流,流产了二十多万,因为无药可救,故一撕了之。这一次终于没有流产,后果是严重的——文坛要起“产后风”了。
三年里,世人只见我不飞不鸣,玩字弄文。其实,我何尝不鸣,呵佛骂祖,何尝不飞,上下古今,精神天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下笔成篇则迥异于世俗。整部小说几乎被长篇大论殖民地化,论说大都长得口惹悬河,要用引号引号都如活生生被拆散的一对鸳鸯,前一个在地中海洗澡,后一个还在北京城睡觉,偶尔短如吴头楚尾,引号引力依然无法达到,索性弃之不用,给思想宽衣解带,书中故有裸谈之谓。这部书里,有我的“呐喊”,我的“彷徨”,我的“故事新编”,也有我的而已”,我的“伤逝”,我的“朝花夕拾”,“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从千年史到二尺红尘(为了让那些老说我们涉世未深的老家伙们闭上鸟嘴,所以这么说),我都横折弯钩地记了一笔,账房就设在青春的“且介亭”——学校,“准风月”与“伪自由”就是在这里交上“华盖运”的。
我看书全是闹着玩的。毫无神圣感,只有烟火气,尤其对于名著,数人是民主的看法,我只坚持我的看法,就比如说《红楼梦》我读了三百六十回,只记得故事里的人物死光,除此脑子里“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路遥《平凡的世界》,一部多么笨重的小说,于我一面之交而已,不是一页的一面,而是几十页的一面,这面子也够大了。读伟大的《神曲》,我忍气读了地狱篇,吞声读了炼狱篇,而到天堂篇就再没法忍气吞声而是伟大地扔掉了。真所谓“天堂不是我的份,情愿安分做人”。荷马是盲人,文如其人,看过《特洛伊》大片,才觉得他的作品翻译成盲文最好,在我看来世上根本就没有伟大的书,只有自己喜欢的书。
对于什么小说概论,我一概而论——那就是一概不论或者一概反对。我甚至不能清楚我把自己的这点东西叫作小说是沐猴而冠还是拿破仑加冕,好在小说这顶破帽子并没什么稀罕。怎么写和怎么也不写都归结于一个主题——你是自由的。就是康德席勒王国维所谓的文学游戏说,那也只不过是他们做的一些游戏。
文坛本来就是游戏场,是热闹地,是休闲娱乐蹦迪厅,文学本来就是闹着玩的,写着耍的,看着哭的笑的或者哭笑不得的。文学不娱乐,难道拿它来治头疼感冒肚子痛吗?文坛哪来那么多的闷棍们在假大空里共梦?什么文以载道,尼采说诗人用韵律的车辇隆重地运来他的思想,通常是因为这些思想不会步行,道自己不会走路,那它就只配与路合一,变成道路。不只是文学道路上,任何道路上,所有的经典都只不过是景点,所有的今天都要变成昨天,目不识丁是小文盲,为文所盲是大文盲,给大文盲们开开眼界,他们大可不必文化,而是需要人化。
说到作品商业化,既然文学能丰富我们的生活,那生活怎么就不能丰富我们的文学?炒作完全可以说是文学的特权,不炒瓜子难道炒西瓜桃子,还是甜瓜杏子?同样的道理,花生米再炒也还是花生米,绝不可能被炒成花,更不可能被炒成米,让更多的人更快地了解到更好的或者更坏的作品,这就是商业化的无量功德。为什么非要等到一千年后,被人奉为偶像去爱他或者铸出铜像去唾他才算是纯文学的标准?文学固然是闹着玩的,但玩具一标价那就是商品,“读”字里面既包括了“买”字,也包括了“卖”字,这就说明读书本来就有做买卖的成分在内,小贩们的猪肉可以卖个好价钱,小姐们的人肉可以卖个好价钱,小说家们的血肉就不能卖个好价钱吗?这是哪门子道理?文钱文钱,似乎文人挣钱就只能挣点文钱,文人挣钱犹如和尚嫖妓一般可鄙。从此以后这个说法要改口了,文钱文钱,文人是最爱钱的!中国再怎么落后,开“奔驰”的照样希望自己坐着轿车前进;社会再怎么文明,洗便池的仍然明白任何大便都一样臭,且永远一样臭。别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好。
说到底无非一堆文字,怎么个玩法就是孩子的爱好了,捏过爱因斯坦的小板凳,吹过富兰克林的哨子,摔过希特勒的画布袋,才发觉自己这几年玩过了头,掷下玩具好不惭愧,首先愧对了于我亦父亦兄亦师亦友亦敌了这么多年的那个教书先生,他一直希望我走“大学之道”,结果我选择了“在明明德”,愧对了那些等不及我走红于是关系走黑的亲朋故友,愧对了这些被我玩得死去活来的汉文字,愧对了这一张坚强的屁股,我的文字狱里,它下坐最久,其功苦可与脑袋并日月也,更愧对了一枝枝健笔,它们为我而渴死在了中道,亲爱的夸父们,你们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关天人于二○○七年十一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