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鑫培(1847一1917)原名金福,原籍湖北江夏人。其父志道,演老旦,有“叫天”之称。他被世人称作“小叫天”。幼入金奎科班学武生,出科后搭入永胜班担任配角。变声期间改演武生,在京东一带流动演出。回北京后入三庆班,以演《神州擂》、《金钱豹》、《攻潼关》、《长坂坡》、《挑华车》、《五人义》、《恶虎村》等武戏崭露头角,班主程长庚指派他为“武行头”。嗓音恢复后,又开始演唱老生戏。
谭鑫培善于革新,如《搜孤救孤》,卢胜奎演时以公孙杵臼为主,经他加工后,成为以程婴为主角的戏。其他如《珠帘寨》、《连营寨》、《空城计》等戏,经他删减增益,更为精炼精湛,成为后学所宗法的上演剧目。
由于他在艺术创造上的卓著成就,为京剧老生表演艺术开拓了新的天地,影响极其深远。当时的北京有“满城争说叫天儿”的说法,有“伶界大王”的美誉,与汪桂芬、孙菊仙并称为后“三杰”、后“三鼎甲”。
历史矣,故事矣;历史亦故事,故事亦历史。天地舞台,舞台天地;台下尝世间酸甜苦辣,台上演人生悲欢离合,叙述“舞台人生”的辉煌,映射“人生舞台”的沧桑……
挣扎在生活底层风光于大清宫廷,千万戏迷追捧,慈禧无比垂爱,敢跟袁世凯叫板,辉煌地生,悲惨地死;一部贺岁片《西洋镜》演绎着他人生的一段历史,风靡全国,让百年后的今人,看得津津有味……他就是被称做“粉墨王侯”的伶界大王谭鑫培。
话说大清道光二十五年乙巳,也就是公元1845年。
尽管时令已近正月,然而新春的临近似乎并未给武汉三镇带来些许暖意。江南特有的寒冷搅拌着大江湿漉漉的水气,更给大地笼罩上一层沁人心骨的冬寒。虽然是久居此地的人,也不由感到今年的冬天过得实在难捱。
天刚刚显出些微白,谭志道便翻身下了床。他看看依然蜷屈着身体酣睡的妻子巧云,轻手轻脚地为她掩盖好那已千疮百孔的被子,穿上官衣,一声不响地出了门。
挟裹在晨霭中的寒气一下子由头到脚地倾泻在谭志道的身上,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虽然年关已近,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办年货,妻子巧云昨天晚上也跟他念叨了许久,但今天要早早到衙门中点卯应差是昨天老爷特意交代过的,一贯为人老实的谭志道自然不会爽约。
今年37岁的谭志道,在江夏县衙做捕快也近20年了。他个子不高,人长得精瘦,属于那种不多言语,但却为人忠厚的角色。他的父亲以及父亲的父亲都在江夏县做捕快,已经传承几代人了。在衙门中做事,虽然发不了大财,但比那些农夫小贩整天为衣食无着愁苦,已是好了许多。因此,尽管谭志道自小便对唱戏走火人魔,但还是在父亲谭成奎的呵令下,走上了办案拿贼的捕快之路。
尽管谭志道也是手拿锁链,腰挎钢刀,但真应了“什么人什么秉性”的那句老话,与那些捕快同伴比,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点虎狼之威。相反,人们看着他的样子反而常常觉得好笑。连他父亲谭成奎在多番对他言传身教而一点无效的情况下,临终时也不由发出“谭门官饭吃到头儿了”的惋叹。
的确,谭志道天生就不是当捕快的命。他最上心的是唱戏,自小,他看起戏来便没个够。甭管是多生的戏他看个一遍就能记下个八九不离十,而且模仿起来像模像样。开始他只是游戏而已,等年纪大了,谭志道竟然真做起了唱戏的梦想。他天生一副好嗓子,虽然宽厚不足,但却高亮有余,特别是唱汉调中以老年妇女为主角的戏,那真是超过许多真正的江湖艺人。于是,谭志道唱戏的名声不胫而走,虽然人未下海成为职业演员,但公余闲暇,粉墨登场也是家常便饭了。只是他衙门中人缘儿好,加上大伙儿都爱听,因此便也没人计较。
天长日久,人们因为谭志道唱戏嗓音高亮得就像湖北一种称为“叫天儿”的鸟,于是,便当面背后地也以“叫天儿”称呼起了谭志道。谭志道天生好脾气,加上好戏如命,知道这是大伙儿夸他,乐还乐不过来呢,又岂会恼怒?如此一来,在武汉三镇提起捕快谭志道知者不多,但说起戏迷“谭叫天儿”竟然几乎无人不晓了。
来到江夏县衙,县太爷尚未升堂。看见先到的几个人正在吃着刚刚叫到的油煎豆皮,谭志道这才感到腹中阵阵饥饿。谭志道是个老实人,加上整天除了当差,脑子里想着的就是唱戏,因此,根本不会借着县衙的事由儿敛些活钱,所以,手头拮据,始终与巧云过着清苦的生活。好在巧云心善、贤慧,对此并不太计较。但谭志道并非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巧云越是体贴他,志道反而越于心不安,生活上暗暗地约束自己,从不乱花一个铜子儿。此时豆皮的香气惹得他食欲阵阵,但想起家中瘦弱憔悴、终日操持的贤妻,谭志道便强驱走了食香的诱惑,用手按按口袋中仅有的银钱,决定办完今天的案子,便去多买些巧云欢喜的年货,好好犒劳一下妻子,让巧云一定过个好年。
老爷升堂的威声打断了谭志道的思绪,他赶忙与众人一道下意识地向上请安。
往日慢条斯理的老爷今天显得有些失常。大家礼未见毕,他便厉声问道:“人都到齐了?”
“回老爷,一名不少。”捕快头答道。
“好,你们听着,今天拿人是奉府台大人之命,去拿匪人姚阿四。他妈的!一个臭戏子,竟敢犯上作乱,打死了官家之人。这还了得?”
听了这话,谭志道心中一怔,“怎么是捉姚四哥?”姚四是一个汉调班的花脸演员,性格刚烈,加上有一身好拳脚,专门爱打抱不平。他和谭志道经常同台唱戏,彼此家住不远,而且还是磕头的结拜兄弟。头两天他听说姚四在汉口为了保护一位街头唱凤阳花鼓的女子,动手打伤了一个公子哥儿,难道那小子命薄如纸,一命呜呼了?“哎呀,姚四哥姚四哥,你这下可惹了大祸了!”想到这儿,谭志道便想到如何搭救姚四哥呢?正在谭志道心中思忖的当口,“啪”地一声惊堂木响打断了他的神思。
“马上给我把姚阿四从狗窝里掏出来,府台大人可还等着我去交人给他小舅子抵命呢。”
与众捕快一同恭送县太爷退堂,谭志道仍然苦思着搭救姚四的办法。直到捕快头叫他,他才猛然从沉思中惊醒。
“想什么呢,‘叫天儿’?”
“昨夜睡得迟,今朝醒得早,眼皮子发沉。”
“睡得迟八成儿没闲着吧。”捕快头嬉嬉地说,引来众捕快放肆地哄笑。
“正格儿的,刚才太爷的吩咐都听到了?”
“听到了。”
“那就赶快去拿人。哎,对了,‘叫天儿’,那个姚阿四你认识吗?”
谭志道灵机一动:“谁个认得哪个鸟人,也来冒充唱戏的。”
“好,既不认得便一起下手。”捕快头说完这话,摆了摆手,带着众人出了县衙。
武汉不愧是九省通衢的重镇,尽管刚刚还是晨霭浓绕,湿寒逼人,路径上人烟稀少,但此时已是一派一天肇始的动感复苏。冬日清晨,最令人注目的自然是街头那卖早点的食摊散发出的食品的香气,以及托举着食香飘上晨空,弥漫到空气中白白的氤氲。
谭志道依然在想着搭救姚四的方法。你别看谭志道为人沉稳老实,平时不爱多言,一派与人无争的秉性。但是他的内心,也许是太多地受了老戏中那些忠义扶危、江湖义气的陶冶,因此上颇有些义薄云天的豪气。他最佩服的是隋唐时与他身份一样的好汉秦琼秦叔宝。每当提起秦琼历堂县为了搭救朋友而铤而走险的义举时,他便想到自己。他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没准儿也会为朋友两肋插刀,做一回江夏县的好汉英雄。“对,今儿的机会来了。”谭志道想到此反而心中一阵激动。
“又香又辣的热干面啊,一碗吃下保管想两碗哟。”一声高亮而熟悉的吆喝在路边响起。伴随而来的是阵阵热干面的浓香,这香气令人难以抵御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鼻孔。各位看官,你也许不知,在武汉三镇热干面可是人们乐此不疲的吃食。那金晃晃、香喷喷,又辣又热的一碗面,留得住性急的汉子、引得来懒惰的婆姨,就连80岁的老婆婆听到热干面的吆喝也会从病榻上一下儿爬起,拄着拐棍追着买上一碗的。
果不其然,听到热干面的吆喝,捕快头先放慢了脚步,嘴中下意识地“吧哒”出了声。P1-6
当我在电脑上打完《粉墨王侯谭鑫培》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为谭鑫培的悲惨命运而流下。按作文章的惯例,似乎作家不应在文字上就此为止,还要在书的最后发发感慨、评评是非。但是,我实在不想在“一个月后的5月10日,谭鑫培在家中撒手西去”这句话后再写些什么。因为,我觉得读者看到此,一定会因谭鑫培之死生出比我情感更丰富、思考更深刻的情思。所以,我很知趣儿地打住了。
写这本书,对我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尽管它让我一个月的业余时间,都奉献给了那位对今人已是那么遥远的“伶界大王”谭鑫培……
我是一位年轻的戏剧人,因为热爱这个行业而仍有些“不识时务”地依恋着“她”。我的心中对谭鑫培不知为何一直特别感兴趣,也早就有写他的愿望。真得感谢人民音乐出版社的张辉先生成全了我!
我头脑中的谭鑫培就是刚刚您在书中认识的那样。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谭鑫培岂止是一位才华无比的“伶界大王”,他更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极具典型性的中国人。他的性格、命运、经历、心理、生活等等,在我眼里,一切都是那么生动和丰富。多年来,我经常于安静的时候琢磨、分析这位有着那么传奇色彩的个性,又极具人生况味的谭鑫培.我感到,如果我们将他首先作为一个生活中的普通人,然后再将他作为一个比一般人更具鲜明色彩的特殊者,最后,才让他通过在他生活和事业的大平台——京戏活动中显现出他的情感悲欢、命运沉浮,并以他的一生映照出他那个时代、那个族群、那个社会所蕴涵的丰富内涵与鲜活况味,那难道不会比单单写一位京戏艺术家在京剧史上的贡献有意思得多?因为,没有一部京剧史会不对谭鑫培艺术风格和生平大书特书一番的。但我们却从没看到过文学性更强点儿的“伶界大王”。
因为我有以上的想法,所以,我便给笔下的谭鑫培更多地涂抹上了一些文学色彩。在写作中,我特想追求的是人物性格的真实和凸显人物的内心世界,从而艺术地再现人物所处环境的多彩魅力。所以,在不乖真实、情理可信的前提下,对有些情节根据需要做了虚构,极个别处还违背了史实——比如,谭志道的卒于杨月楼之后。这些也是要请京剧史家原谅的。
为京剧人写传,原本就应该风格多样。我特别难忘我的老师欧阳中石先生很多年前说过的一句当时还人所未言的话:“京剧的最大危机是观众!”现在,叫找看来京剧的最大不幸是社会上有太多的人漠视它。因此,通过我们的劳作首先应尽可能多地引起人们的关注就尤其显得重要!我们的有些同行曾对那部贺岁片《西洋镜》不屑一顾,但我认为应特别感念该片的编导,因为他们通过这部风靡一时的电影,使多少与京剧绝缘的人知道了谭鑫培、感受了京剧啊。也许买这本书的朋友当中,就有人是通过电影知道谭鑫培,寸慷慨解囊的呢。所以,我想我们的京剧人传记应有这么一格:先以生动的人物和情节引起读者的兴趣,然后,进一步引起其对书中人作为一个京剧人的兴趣,最终引起他们对京剧的兴趣和喜爱。这样,原来不是戏迷的读者不就会加入戏迷的行列吗?
最后,我要感谢张辉先生以及所有对我写这本书提供帮助和方便的朋友,当然,最应感谢的应是买书的读者,否则,我们还不会相识呢。
我更期望着读者的批评、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