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作品深奥难懂,充满象征意味,构成了一个独特而神秘的小说世界。它的无穷魅力引起无数研究者、读者阅读和探索的兴趣,也令整个20世纪的作家为之折服,并从中汲取丰富的营养。卡夫卡的作品在生前多未发表,死后由其好友、著名作家马克斯·勃罗德整理出版,代表作有《审判》、《城堡》、《变形记》。
卡夫卡的小说以其特有的现代主义文学表现手法反映着“现代人的困惑”。一篇篇风格迥异的卡夫卡小说组合成一个扭曲的非理性的世界。每篇小说都寄寓着卡夫卡对现实的特有理解,寄寓着他的独立价值观。卡夫卡,其人不可做寻常看,其作品不可做寻常读,其接受也不可做寻常观。
本书主人公卡尔·罗斯曼出生于布拉格一个富有人家,为人善良。他十六岁时被一个中年女仆引诱,与她生了孩子,被父亲逐出家门,只身流浪去美国。他在美国一次次陷入窘境,最终沦为无业游民的奴仆。小说到此中止,按原书设计,罗斯曼最终得以逃脱,在一家剧院找到了工作。小说通过罗斯曼的遭遇,描写了工业社会中人的无助与卑微。
他们却继续往前走,走到一扇门前,门的上方有一个三角楣饰,由一些镀金小女像柱托着。作为一种船上设施,这看上去相当奢侈。卡尔这才发现,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多半是行船期间只有一二等舱的旅客才有资格到此地来,现在船上即将进行大扫除,隔离门已经给拆卸走了。他们也果真已经遇见过几个扛着扫帚并和司炉打了招呼的男人。卡尔对这种热闹的景象感到惊讶,他在自己的统舱里对此当然很少有所了解。也有电话线沿走道延伸,人们不时听见一只小钟的响声。
司炉毕恭毕敬地敲门,听到有人喊“进来!”后便一挥手要卡尔不用害怕只管进去。卡尔也就走了进去,但是就在门旁便站住了。透过房间的三扇窗户他看到了大海的波浪,在观看波浪欢快地起伏跳动时,他的心也怦怦跳动,仿佛他没有在漫长的五天里不停地看过大海似的。一艘艘大船来往穿梭,浪花拍击着船身。眯起双眼望去,这些船似乎只是由于自身的重力而在摇晃。船的桅杆上挂着窄而长的旗帜,在行驶时它们虽然绷紧了,但是仍然还在猎猎飘动。兴许是从军舰上传来了礼炮声,在不远处驶过一艘这样的军舰,它的炮筒在其钢外壳的反射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在接受平稳而不呈水平方向行驶的军舰的爱抚。人们只能,至少从门这儿,远远地观看那些小船和舢板,看它们怎样成群结队驶入大船之间的缝隙之中。而纽约城则矗立在这一切的后面,并用其摩天大楼的万千窗户凝视着卡尔。是的,在这个房间里你知道,你到了哪里了。
在一张圆桌旁坐着三位先生,一位是身穿蓝色船员制服的高级船员,另外两位是着黑色美国制服的港务局官员。桌上高高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文件,高级船员手里拿着笔先粗略阅读那些文件,然后再将它们递给另外两个人,那两位时而读,时而作摘录,时而把文件放进他们的公文包里,假如其中的一个,几乎不停地发出轻轻磨牙声的那个,不是恰好口授什么要他的同事作记录的话。
窗口一张写字台旁边,背对着房门,坐着一位个子比较矮小的先生,他正在翻阅几本大账本,它们齐头高并排放在他面前一块结实的木板上。他身旁放着一只敞开着的、至少第一眼看去空空如也的钱箱。
第二扇窗户毫无遮拦,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但是在第三扇窗户近旁却站着两位先生,正小声地交谈着。其中一位倚在窗边,也一身船员制服,手上把玩着佩剑柄。与他谈着话的那位面对着窗,时不时动一动身子而使得另一位胸前挂着的一排勋章露出几枚。他穿一身便服,手持一根细细的竹手杖,由于他两手紧紧叉着腰,所以这竹杖也像一把斜挂着的佩剑。
卡尔无暇一一细看,因为不久便有一位仆役向他们迎面走来,用一种仿佛在责备他不该来这儿的目光问司炉,他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司炉用与发问者一样轻的声音回答说,他想和出纳课长先生谈谈。仆役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本人拒绝这个请求,但是却仍然踮着脚尖,走一条大弧线绕过圆桌,向翻阅大账本的那位先生那儿走去。听了仆役的话,这位先生——这一点人们看得清清楚楚——简直惊呆了,但是终于向这个想找他谈话的人转过身来,随后就以严词拒绝的态度,向司炉并且为了牢靠起见也向仆役一挥手。仆役当即返回司炉身边并用一种像是向他透露什么机密似的声调说:“您立刻离开这个房间!”
听到这答复后司炉低头看着卡尔,好像卡尔是他的心,他正向它默默诉说着自己的不幸。没有多加思索卡尔便撒腿跑起来,横穿过房间,甚至轻轻地擦过高级船员的沙发椅,仆役弯腰伸出抓人的双臂追赶,宛如驱赶一只害虫,但是卡尔先到出纳课长的桌旁,他牢牢抓住桌子,以防仆役将他拖走。
房间里当然顿时就热闹了起来。桌旁的高级船员已经跳将起来,港务局的先生们冷静而聚精会神地作壁上观,窗边的那两位先生已经并排走到一起,仆人则向后退了回去,他以为,既然这事已引起了大人先生们的注意,他就不宜再过问了。站在门口的司炉紧张地等待着需要他出面讲话的时刻的到来。出纳课长终于在他的沙发椅里做了一个大的向右转动作。
卡尔从他的暗口袋里掏出他的旅行护照,他丝毫也不怕这些人看见这只暗口袋,他没多作什么自我介绍,而是径直将护照打开放到桌上。出纳课长似乎觉得这护照无关紧要,因为他用两个指头把它弹到一边,随后卡尔便仿佛觉得这一手续已经办妥似的将护照重新放进口袋。
“我冒昧地说几句,”卡尔开腔道,“我认为司炉先生受了冤屈。这儿有个叫舒巴尔的人,这个人骑在他的头上。他本人曾在许多船上干过活,各方面对他都十分满意,他可以一一举出这些船的名字,他勤奋,干起活来认真负责,所以我实在不明白,譬如比起商船上来,这船上的活儿不算过分艰难,可是他为什么偏偏在这艘船上会干不好呢。所以这只能是中伤,这种中伤妨碍他取得进展,使他得不到本来完全应该得到的赏识。以上我只讲了有关这件事的一般情况,具体情况由他本人来向诸位申述。”这一席话卡尔是向在场的所有的先生们讲的,因为事实上所有的人也果真都在注意地听着,而且他们当中很可能会有一个主持公道的人,虽然这个主持公道的人不一定非得是出纳课长不可。此外,卡尔机智地避而不谈他才刚刚认识司炉不久。再者,如果卡尔没有被那位拿着小竹手杖的红脸先生搅乱了思路的话,他还会讲得更精彩,从他现在站着的位置上,他第一次看见这张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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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者》(Der Verschallene,一译《生死不明的人》),又名《美国》(America),是卡夫卡在创作上进人旺盛期后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写于一九一二至一九一四年。这期间,作者的艺术个性似还未完全定型,所以打算写一部狄更斯式的小说(“对狄更斯不加掩饰的模仿”)。的确,就作品的内容看,或者就作品所描述的现象看,比如贫富悬殊、劳资对立、党派斗争等,颇像狄更斯的小说。但这时的卡夫卡已是写出了《判决》、《变形记》等作品的作家,他在短篇小说创作中已经显露出来的艺术特征,在这部长篇小说中亦已无从“掩饰”,例如,主人公的被抛弃与被损害的境遇,他的孤独感与陌生感以及环境描写中的怪诞情趣等等。因此,这部作品在卡夫卡创作整体中的地位是不容忽视的。书中的第一章,即《司炉》,作者曾将其抽出单独成篇,作为短篇小说发表,可见作者对其之珍视。关于这一点,还可参阅马克斯·勃罗德写的本书后记。
像卡夫卡后来的两部长篇小说一样,《失踪者》也没有写完,是出于作者的一种美学主张,还是出于对自己努力的一种否定?这始终是个谜。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作者晚期在给其挚友马克斯·勃罗德的遗嘱中,这部作品亦是无例外地要“付之一炬”的文稿之一。幸亏这位朋友是一位有眼力的作家,他毫不犹豫地违背了卡夫卡的“最后的请求”,将他的遗稿一一加以整理发表。继《诉讼》和《城堡》后,这部《失踪者》于一九二七年作为单行本顺利出版。无疑,作为原始资料的整理者和编纂者,其中也难免渗入少量的主观意图,比如根据自己对朋友的深切了解,尽可能使作品符合朋友的“可能的意图”,恢复那些被作者自己删除的部分。
本书存在两个书名:卡夫卡生前没有去过美国,但他对那里的民主制度很感兴趣,也经常提到他的“美国小说”。勃罗德根据这个理由把这部小说题为《美国》,但卡夫卡在他的日记中提到它时又称《失踪者》。一九九四年十一月由德国赛歇尔出版社出版的此书即以后者为书名。这个译本亦照此起名。
本书译者张荣昌教授毕生专攻德语,造诣很深,并且有了大量的翻译经验,他的译文在原意表达的准确性上是靠得住的。
他是一位梦幻者,他的创作经常是完完全全以梦的特点构思并写出来的;它们把各种梦的那种不合逻辑的、压抑不安的滑稽模样,这种奇妙的生活的影子游戏精确地描摹出来,使人发笑。但是假如大家想一想:笑,这种发自更高缘由的“含泪的笑”是我们所拥有的并仍然为我们所保持的最好的东西,那么大家就会同我一样,倾向于把卡夫卡精心写下的东西算作世界文学中最值得一读的作品之一。
——【德】托马斯·曼
我所读到的这位作家的作品中没有一行不是以最独特的方式袭击我,或使我惊讶的。
——【奥地利】莱纳·马利亚·里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