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对诗是敏感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爱读童话诗。他的父亲有很多藏书,他识字之后便常常自己去读诗,像普希金的童话诗《小飞马》,给他带来了无尽的乐趣,也使他沉浸在童话世界的憧憬之中。他读过不少的童话诗,这也许是顾城后来写童话寓言诗的渊源?顾城出版过一本《顾城童话寓言诗选》(海燕出版社出版),这本童话寓言诗选里的主人公几乎都是昆虫和动物。顾城在诗集的“后记”中谈到:“那时,我读《昆虫记》,知道小虫子很忙,和人一样,有许多事,有一份生活。它们要过完自己的生活,很努力,可时常有意外发生——鸡一啄,蜘蛛网一动,一阵雨,都可能中断它们的生计;或仅仅是小学生放学蹦蹦跳跳,都有可能。虫子太小,不能抵抗外界万物的变动,倒霉的可能性就无限多。看蝉唱完歌,从树上掉下来,就为它庆幸,到底唱完了;秋天,蚂蚁把它抬走,一点一点……这就是我对昆虫世界最不美丽的看法。”
顾城自幼就对昆虫和动物产生了兴趣。他似乎在用诗人的怜悯之心去看那些昆虫和小动物。他会注意到每一阵秋风把许多的蜉蝣吹到水面上去,他开始写诗的时候描述的就是这些小昆虫。那时他的诗是想出来的。他“想出来”这些诗的时候才八岁。顾城童年时代住在北京西直门马相胡同《解放军报》社的宿舍大院里,他所上的幼儿园是总政西直门幼儿园,因为顾工是军旅作家。后来,他所上学的学校叫西直门小学,离家不远,每天放学回家,他奔跑着回到宿舍大院,跑上曲曲折折的楼梯,跑过长长的甬道,先推开爸爸房间的门,如果看到爸爸在家,他会喘着气大喊:“爸爸、爸爸,我又想出一首诗……”小脸红红的顾城会大喘着气把他“想出来”的诗背给爸爸听。
那些“想出来”的诗都是些什么样的诗呢?
有蚂蚁和瓢虫的私语,有大地和云彩的对话,还有塔松和雨珠的故事……
顾工很惊讶,但有时也很担忧——他看到儿子背完诗后,常常会凝视—一凝视着雨云下忙于搬家的小蚂蚁,护城河里游动的蝌蚪和鱼苗,在屋檐下筑窝的燕子……顾工发现,他在凝神这些小昆虫和小动物时,瞳仁里深藏着梦幻——顾工是诗人,诗人的敏感使他发现那纯净无邪的瞳仁里,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忧患。一个八岁的孩子有什么忧患吗?他是在忧患那些小精灵未来的命运吗?
小孩子是非常喜欢小动物的,他们在看到小动物、小昆虫的时候,总是非常激动、兴奋,充满着喜悦。然而,顾城不是,他也喜悦,但更忧患。似乎在他那个年龄的思维里,就异常关心着小昆虫、小动物的未来命运。所以,他会长久地凝视着看似无忧无虑的小生命,他会用他自己“想出来”的诗抒发着他对那些小生命的热爱,对那些小生命赖以生存的空间的热爱。小生命们和雨珠、云霞、塔松、水波、阳光……在顾城小小的脑海里构成了一幅永不磨灭的图画。
顾城小时候不大爱理人,尤其不爱和小女孩说话。顾城有时回家或出去,常常会借邻居家的那两个门走出去。长大以后顾城还记得那家大人每天都把地板擦得十分光洁,有时顾城看着那光可照人、一尘不染的地板,竟有些不忍心走过,他就会脱下鞋子拎在手里,赤脚走过去。有时那家大人正拎着给地板打蜡的布,或者开始擦,或者已经擦完,眼睁睁看着小小的顾城拘谨地走过去。那神态顾城记得非常清晰。那一家还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有时也会看着顾城从地板上走过,他们看着顾城,顾城却从来不和他们说话。
他只对读书和观察小生命们最感兴趣,当然,他不是对所有的书都感兴趣。尽管他那时喜欢读童话诗,但他并不是为了以后当诗人才读诗的。他只是喜欢小昆虫、小动物才去读童话诗的。顾城成名之后就说这样的话:“那时我不关心什么是诗,只想多知道些故事,另外再翻到几页彩色插图。”顾城在成为诗人之前,受国外诗人的影响很深。他最喜欢的是洛尔迦和惠特曼。但在童年时代,他恰恰没有读过他们的诗。父亲的书柜里都有,顾城都发现过,洛尔迦的诗集是放在书柜的最下层,顾城抽出来时,看见封面上画着一个死硬的大拳头,他马上又把诗集塞回去,他认为封面上的大拳头太没有意思了。
后来他也发现了惠特曼的诗,他觉得惠特曼的诗很好笑,觉得他是“胡言乱语”——当然,顾城是把惠特曼的诗与他所喜欢的童话诗相比较了。P4-6
朦胧的诗和朦胧的诗人,朦胧的顾城和他的妻子谢烨,朦胧的悲欢和死亡……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拿破仑时代,一位34岁的亲王受命出征,于米兰大败奥地利军,战绩辉煌,班师凯旋。拿破仑亲自在凯旋门举行盛大欢迎仪式,20万人夹道欢呼。谁料亲王却抑郁寡欢。拿破仑怪而问之。亲王恻然答道:“真正的骠骑兵岂可活过30岁!我今天已经34岁了啊!”
马革裹尸、埋骨异域、战死疆场、崇尚捐躯、憧憬壮烈,古今中外的将军大概其志莫不如此。
那么诗人呢?是不是也是永远薄命早天的宿命?也许诗人永远属于年轻,不属于衰老;属于死亡,而不属于苟且。
诗人,也许应该始于绚烂、归于平淡,甚至不必“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诗也许是悲剧的始作俑者,诗人的早天也许是悲剧的必然。这个悲剧的“刽子手躲在哪里”?恐怕最终也说不清,或许永远成为一个难解之谜。
顾城本身应该是一个悲剧。他想一切都可以避开,宗教、道德、艺术、法律……,其实人生活在人的世界里,谁也避不开。
顾城似乎总居住在一个孤寂的地方,但是恰恰是现实击碎了他的幻梦。
这是不是悲剧所在呢?而且这个悲剧的代价竟然是“流血五步,伏尸二人”!
顾城死前是不是大彻大悟了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时,权衡轻重取有利。这是一个永恒的哲理。
无为无不为也不是绝对的。
谢烨的悲剧更会令人痛惜,更值得人们回味和思索。
爱也许是人们一个永远的憧憬,也许世界上本来没有爱,是悲欢离合给了凡夫俗子太多的梦幻。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请你不要悲伤。”若真如此,人生幸甚。然而人生又何止如此简单?!
“人固有一死”,与亿万年的轮回相比,人何止是一杯土、一粒粟、一滴水、一丝风、一缕光……
但愿忘却悲欣交集,但愿人们记住他的警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最后要感谢顾城、谢烨的父亲顾工、张生同及姜娜女士等曾经提供资料。
朱小平
2011年10月于北京
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初期,朦胧诗人顾城不仅在中国诗坛上享有知名度,在世界诗坛上也受到关注。
他的诗句被年轻人热爱,甚至当作警言。至今,他的名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还经常被人引用,被大学生们吟诵……
如果他健在,他的诗还会脍炙人口吗?
18年前,一个漂泊的诗魂终于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像他的诗一样,他的归宿也给人留下了难解的朦胧和谜案。
诗人的早逝、夭折、自杀,在中外文学史上演出了一幕又一幕的悲剧:
普希金不满黑暗的专制,为了妻子在决斗中受伤死去;
中国唐代著名的“诗鬼”李贺,27岁便抑郁而死;
魏晋时代风流倜傥的诗人阮籍,佯狂醉酒,采取慢性自杀而最终结束了忧患的余生;
嵇康始终没有一丝的奴颜卑骨,至死不向现实妥协,最终被残暴的司马政权斩首而死;
苏俄诗人叶赛宁因最初欢呼“万岁,天上和地上的革命”的十月革命,到后来产生了失望、苦闷而自杀;
被称为诗冠“明代第一”的徐渭(青藤)因受到社会的压迫,在46岁时因精神病发作带来幻境,怀疑妻子不贞将其杀死,在此之前他写了《自为墓志铭》,以大铁钉撞入耳窍自杀,以后又多次自杀未遂;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清末民初以凄丽诗句风靡一时的诗僧苏曼殊,愤世嫉俗,采取慢性自杀的手段,在不到30岁时就结束了自己的年华;
著名的现代诗人海子的自杀,有谁能说得清他的死因?!
诗人闻一多也是正值创作最高巅峰,因为崇尚民主自由,被无情暗杀……
中外历史上许多诗人之死,与顾城、谢烨的死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尽相同。
德国近代哲学家叔本华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书中,曾感慨过:生命的本身是布满了暗礁和漩涡的大海,人总是要小心翼翼、千方百计地避开那些暗礁和漩涡。但人的结局是死亡,所以尽管历经千辛万苦绕过那些暗礁和漩涡,人也会离死亡愈近——最终被毁灭于无可避免的死亡之灾。
顾城呢?
“顾城杀死了他所深爱的妻子,然后自己吊颈自杀。”
这一18年前震惊海内外文化界的消息是否会令人相信?
或者有待于日后澄清,或者就像三毛之死那样,永远留给世人以朦胧难解的谜团?
顾城为什么会杀死他所深爱、所依赖而须臾不可分的妻子?
他为什么要自杀?
他不是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吗?
他不是还打算回祖国长住吗?
他生命的一部分不是他的诗吗?
这一系列的疑问,顾城当然是不能再回答了。他已经永远闭上了那双黑夜给予他的黑色的眼睛。
别人能回答吗?
会不会是谋杀?!
直到顾城死后很久,新西兰奥克兰警方的措辞很谨慎,只是认为顾城是“涉嫌用斧头击毙妻子谢烨,然后自己在树上吊颈自杀”,直到今天也再没有新的证据。
是因为神经错乱或精神病复发吗?到目前为止,谁也不能做出肯定的回答,这是不能令人相信的事实。
但是顾城、谢烨均已魂断奥克兰,这又是一个令人不得不相信的事实。
顾城的微笑,连同他的幻想、爱情再也不复存在了。但他朦胧迷茫的诗歌却在中国的诗歌史上留有了一席之地。
顾城死时仅37岁,他的早逝给人们留下了震惊和惋惜。我是顾城的朋友,我和他十八九岁的时候,曾一起在北京西城区文化馆业余文学创作组做过文学青年的梦,几乎每星期日都会去参加文学创作组的活动。我的一些朋友与他关系更为密切,有的在孩童时就和顾城在幼儿园里玩耍,还有朋友从上幼儿园到上小学一直就和谢烨在一个班里,是耳鬓厮磨的好朋友,以后成为密友。我还有几位诗人朋友与顾城也同在西城文学创作组,后来先后走向诗坛。
“无双毕竟是家山”,顾城想回到生他养他的故土,这个愿望终于未能实现,漂泊的诗魂终于留在了异域。
1987年顾城出国到过世界上很多著名的城市,但他对故土的怀念却愈来愈强烈。他非常思念北京,他曾让父母给他寄一册北京地图,以寄托思乡之情。他在柏林写的组诗取名为《城》,每一首诗的名字都是北京的城门,如阜成门、德胜门、宣武门……这是诗人顾城离逝前留下的最后一组长诗。他死前,还在写自己昔日北京生活的童年系列故事。这些故事一定会使他想起故乡,想起童年,想起他自己的欢乐和梦想……
顾城生前总爱用一块布围成一顶形似烟囱的圆圆的帽子戴在头上,其用意何在?据顾城说:他的名字里有“城”,帽子的形式也很像北京城,戴着这样的帽子就感觉自己永远没有离开故土。这是诗人自己的解释,于浪漫、潇洒中浸透着多么浓烈的乡思、乡愁!
顾城头上的那顶圆圆的帽子更像“东坡帽”,就像大半生漂泊异域的画家张大千,他在海外也戴着自己设计的又方又高的“东坡帽”,用来寄托自己的思乡之情!张大干也是一个诗人,诗人都有自己特殊的思维方式。但张大干晚年毕竟回了台湾,回到了祖国的土地上,而顾城却带着永远不能实现的愿望和遗憾埋骨异域。
诗魂何在?诗魂已逝。
“万里家山依旧是”,一个悲怆、迷茫的故事写上了最后一个终止符。而我所要讲述的故事则刚拉开了序幕……
朱小平的《我所知道的顾城》讲述了被称为当代的唯灵浪漫主义诗人顾城的故事。
《我所知道的顾城》共分为少年情怀总是诗;诗人的“维纳斯”;此情可待成追忆;异域游子;汪洋中的“桃花源”;恋子情深;最后的北京行等十章内容。
顾城,朦胧诗主要代表人物,顾城被称为当代的唯灵浪漫主义诗人,早期的诗歌有孩子般的纯稚风格、梦幻情绪,用直觉和印象式的语句来咏唱童话般的少年生活。其《一代人》中的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成为中国新诗的经典名句。后期隐居激流岛,1993年10月8日在其新西兰寓所因婚变杀死妻子谢烨后自杀。留下大量诗、文、书法、绘画等作品。作品译成英、法、德、西班牙、瑞典等十多种文字。
朱小平的《我所知道的顾城》讲述了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