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夫林·沃著的《布园重访--查尔斯·莱德上尉的神圣和渎神回忆》成书于1945年,伊夫林·沃最为畅销的小说,另有译名《旧地重游》。该小说为伊夫林·沃赢得了大西洋两岸的如潮欢呼。
小说问世后数年,1981年,被拍成一部难以超越的11集电视短剧,由英国Granada电视公司出品,当年共花费1100万英镑,每一集合100万英镑,在英国家喻户晓。主要在约克北部的霍华德城堡拍摄,在豪华程度上不亚于《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并及时引进中国,混杂着新鲜的异域风情刻进许多人的记忆。2008年改编为电影《故园风雨后》,也受到很多粉丝的追捧,网上有许多观影影评。
伦敦附近有一处地方,与世隔绝,风景优美,静静流淌着一条名叫新娘的小河。建于18世纪中后期的古老豪宅布莱兹赫德庄园,历经寂静和悠长岁月的抚育,只是一所被锁死在尘世中经受变迁和衰败的房子。
“树下的美少年”塞巴斯蒂安与“鲁莽的恋人”查尔斯在牛津读书期间相识,共度了一生中最无忧无虑、天堂般的青春韶华。而后,塞巴斯蒂安在亲人、爱人、路人的生命里飘过,灿烂华美,但都如肥皂泡般倏忽没了踪影,最后变老,变成一名酒鬼;查尔斯经历了一段又一段并不幸福的爱,与朱莉娅安静而暧昧的假象幸福也最终让位于神的恩典,为本书增添了些许神秘色彩。
伊夫林·沃著的《布园重访--查尔斯·莱德上尉的神圣和渎神回忆》不是爱情故事,却讲述了爱的故事。这是“一首唱给空棺材的挽歌”,也是一部寓言,既关乎回归,更关乎启程。既是颂文,又是哀歌,重现已经永远逝去的阿卡狄亚,以此逃脱尘世牢笼。
归来(译序) 黑爪
作者的话
前言
序幕 重访布莱兹赫德庄园
第一部 我,也曾经住在阿卡狄亚
第一章 初识塞巴斯蒂安·弗莱特——安东尼·布兰奇——初访布莱兹赫德庄园
第二章 堂兄贾斯珀诤谏——关于魅力的警告——周日上午的牛津
第三章 父亲家——朱莉娅·弗莱特小姐
第四章 家里的塞巴斯蒂安——海外的玛奇梅因侯爵
第五章 牛津的秋天
与雷克斯·莫特拉姆的晚餐以及与波艾·茂卡斯特的宵夜
山姆格拉斯先生——家里的玛奇梅因侯爵夫人
塞巴斯蒂安与世为敌
第二部 布莱兹赫德庄园的荒芜
第一章 山姆格拉斯现形——我离开布莱兹赫德——雷克斯出现
第二章 朱莉娅和雷克斯
第三章 茂卡斯特和我保卫国家——海外的塞巴斯蒂安——我离开玛奇梅因公馆
第三部 牵线上的一拽
第一章 风暴中的孤儿
第二章 预展——雷克斯·莫特拉姆在家
第三章 喷泉
第四章 塞巴斯蒂安与世为敌
第五章 玛奇梅因侯爵回家——在中国厅的离世——目的昭示
尾声 重访布莱兹赫德庄园
附录
作者年表
当我赶上C连的队伍时,他们已经在山顶了。我停下来回头向山下的营地看了看,这时透过清晨灰蒙蒙的薄雾,它正好一览无余。我们这天离开。三个月前进驻时,此地还在大雪覆盖之下,而眼下春天的第一片新叶已经开始展露。此刻我的感觉是,无论前方将有怎样的凄清荒芜,却再不会有比眼前这一切更粗糙更冷峻的景象了。我一下子意识到,这里没有给我留下一丝一毫的愉快记忆。
我和军队之间的爱情,在这里死掉了。
电车线路在这里终止。格拉斯哥回来的醉汉们,在车里昏睡,直到旅途的终点将他们唤醒。电车站和营门口之间有一段路要走,其中的四分之一英里可以用来系好上衣扣子,把帽子戴正,以便整齐地通过警卫室;另一段四分之一英里的路,道旁的荒草地已经开始取代水泥路。这是城市的最后界限,封闭而一模一样的住宅区、电影院等在这里终止,进入穷乡僻壤。
营地矗立在不久前还是牧场和耕地的地方,山坳里的农庄房舍如今用作团部办公室,那曾经是果园的院墙上还爬满了常青藤,水房后面有半亩地上站着一些七歪八扭的老树,那里就是过去的果园。部队到来之前,这地方已经做了标记要拆。如果和平能够多持续一年,这一排农舍、院墙、苹果树,便都将会不复存在。在裸露的山石之间,有一条已经修了半英里的水泥路,路的两旁有棋盘格一样的沟渠,显示市政下水工程都已经设计好了。只需多一年的太平日子,这个地方就可以变成都市近郊的一片居民区。而眼下我们用来过冬的这一组棚屋还在等着被拆。
在路的另一端,坐落着一个略带讽刺意味的东西。那里是一座即便冬天也半掩在树丛后面的市立疯人院,它那铸铁的雕花栏杆和高贵的大门,将我们的铁丝网映衬得十分寒酸。天好的时候,我们可以看见那些精神病人,在铺着碎石子的小路上,或者宜人的草地上闲逛、跳跃。这些无忧无虑的不抵抗主义者,放弃了力量悬殊的抗争,冰释一切前嫌,抛却所有疑虑,忘记全部的责任,这些毫无争议的法定文明继承人,轻松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这份遗产。我们行军路过时,一些爱打招呼的士兵透过栏杆对他们喊——“帮我把床也暖上,我就快来了!”——可是我手下新来的排长胡珀,却愤愤不平地抱怨起他们的优越待遇来。“换了是希特勒,他们早都被关进毒气室了,”他说,“我承认我们有时也可以向他学学。”
隆冬进驻此地时,我带来一个强壮而充满希望的连队;当时他们中间盛传,我们终于从荒原被调遣到这个港区,意味着我们正在向中东进发。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扫雪、平整操场,我眼见着他们从失望变得冷漠。他们闻着炸鱼铺子的味道,竖起耳朵倾听那些属于和平年代的熟悉的声音,工厂上下班的笛哨,舞厅里乐队弹奏的音乐。休息日里,他们无精打采地待在街角,一旦看见有上级军官靠近,便立即悄悄地溜走,以免被新交的女朋友看见自己向长官恭敬行礼,而丢了面子。连队办公室里忽然出现一大波各式的轻罪指控报告,以及各种因私请假申请。每天天一亮,我就在装病的嘟囔,阴沉的脸,以及挑衅的瞪视眼神中开始新的一天。
P1-3
一位已故的美国人,克里斯托弗·希钦斯,讲过一个发生在他身上的小段子。1984年的一天,他儿子出生不久,希钦斯怀里抱着一只送给儿子的泰迪熊回家,碰巧当天身上穿了一套亚麻色西装,走在华盛顿·D.C.的大街上,一路上不断有人冲他喊:“嗨,塞巴斯蒂安!”
那时距离英国格拉纳达电视台的十一集连续剧《布园重访》(以下简称《重访》)被引入美国热播刚刚过去两年。塞巴斯蒂安,一个风华绝代的贵族美少年,抱着他的泰迪熊——阿洛维熙思,在牛津校园里翩然飘过。原来这一幕,惊鸿一瞥般打动的,不只是故事的讲述者查尔斯,还有大西洋另一侧的美国人。
塞巴斯蒂安在校园里飘过,塞巴斯蒂安在故事里飘过,塞巴斯蒂安说的话像五彩的肥皂泡飘过,塞巴斯蒂安在亲人、爱人、路人的生命里飘过,灿烂华美,但都像肥皂泡“啪”的一声,倏忽就没了踪影。
“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
说塞巴斯蒂安是这部书中给读者留下印象最深的角色,应该少有人会不同意;说他是沃在整个写作生涯中塑造得最成功的一个角色,也不会有多少争议。他凝聚了作者对青春、优雅、爱、美貌、古怪的极端强烈而毫无保留的想象,所有这一切被物化在他一个人身上。其结果便是本文开头那一幕希钦斯的所遇,读者的注意全都在他身上,后来查尔斯生活中的朱莉娅也好,神也好,与他一比,都难免黯淡苍白。
然而塞巴斯蒂安再也没有回来,他在妹妹寇蒂莉亚的讲述中,在世外的修道院,那里有着白色的回廊,扫地、偷酒喝,生或者死已经不重要,就像《红楼梦》中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伊夫林.沃,是一名技艺精湛的杰出字匠,用讲究到无法替代的口气和措辞,让语言实现了它应有的功能,这是我最初读到他时心里不住发出的赞叹,也是十多年来,一直心痒想要找机会翻译他的动因。
在马汀·斯坦纳所著传记《伊夫林·沃》的书封内折页上,出版社这样介绍他:伊夫林·沃现在已被公认为他那个时代最优秀的小说家。这个句子里没有“之一”,作为著名的专业文学出版社J.M.Dent&Sons这样写介绍,笔误或者信口雌黄这二者的可能性我觉得都不大。而他作为作家的活跃年代,从20世纪20年代起直到20世纪60年代,可以简短地用一个词“20世纪上半叶”来概括,同时代还有哪些作家,稍微对文学史有些了解的读者,我相信此时脑子里已经马上闪现出好几个光芒四射的名字。读完这本作者本人最看重的作品后,希望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1940年末,伊夫林·沃对妻子劳拉说:“我想我应该开始写一部书,供我自己享用的书,也许不拿去发表——关于一个现代的阿卡狄亚。”这封信里所说的,就是这部《重访》,一部将他的崇拜者和抨击者强烈地划分开来的小说。这部小说的问世,也被公认为是他写作生涯的分水岭,从早期犀利刻薄的讽刺,变为充满歉意和怀旧的写作风格。有人说这是他最杰出的成就,而批评者则指责他老了,没有锋芒了。更因为那时正处于中产阶级专业人士崛起,对阶层观念视若粪土的20世纪,他在书中对贵族阶层生活充满诗意的描画,为他赢得了“20世纪势利眼”的名号。这个争论持续到今天,无论你站在争论的哪一方,文学界对于伊夫林·沃以及这部书所取得成就的公论,却已难再争辩。
前文提及的那一部在全球英语世界获得巨大成功的同名电视剧的导演斯特里奇和林赛一霍格在谈及剧集的成功时是这样说的:“当然需要感谢漂亮的摄影,这毫无疑问;更功不可没的是出色的演员队伍(杰瑞米·艾恩斯,安东尼·安德鲁斯,黛安娜·奎克,约翰·吉尔古德,劳伦斯·奥利维耶……);音乐、场景,也都无可厚非。然而,成功的关键却恰恰在于最大程度地忠实了伊夫林·沃美妙的对话和抑扬顿挫!”这部戏原本有编剧,而且是著名的约翰·莫蒂默爵士,最终剧本并没有被采用,而是所有人拿着原著当剧本来对台词。
本文开头所提及的学者希钦斯在一篇2008年写给《卫报》的文章中说,他发现“这部书(《重访》)有令人称奇的大容量和延展性,每一次读,都会发现不同的深度和视角”。希钦斯以博学犀利著称,更是当代最知名的无神论者和反宗教者,写过《上帝不伟大》,抨击过修女特蕾莎,与牛津大学教授、数学家、哲学家、神学家约翰·莱诺克斯就“上帝真的伟大吗?”进行过公开大辩论……他与天主教结下的“梁子”之深之久,人尽皆知。能让他细读这样一部小说数次,并从对故土和逝去岁月的缅怀,以及人性在世俗和灵魂之间的挣扎两条主线娓娓道来实属不易,足见此书的文字魅力。
……
朱莉娅和查尔斯的阴影交织着,集中在“喷泉”一节爆发。喷泉事件的第二天晚上,他们又聚在那里,被各种假象环抱:月亮“好像蒙了一层霜”,“露台的石头栏杆也许便是特洛伊的城墙,而寂静的院子里可能就竖着希腊人的帐篷,克瑞西达躺在其中”。这是朱莉娅和查尔斯对预感将要来临的灾难,所做出的异教徒式“及时行乐”的响应,但是这种安静而暧昧的幸福假象,必将让位于某种真实的阴影,在他们两年多的爱情关系里从来没有散开过。捕兽者“干爽、温暖”的小木屋,看似逃避寒冷的祥和平静,事实上却是一个冰雪覆盖的牢笼,随时处在被雪崩压垮的危险当中。
就在这种灾难将至的气氛笼罩下,传来玛奇梅因侯爵将要归来的消息。归来,等死。围绕着他的归来,气氛沉重,一切都在错乱、夸张、虚假中进行。他选择“中国厅”作为他在人世弥留之际的最后场所。“这是一个辉煌的不宜居住的小型博物馆,陈列着奇彭代尔雕刻、瓷器、漆器以及绘品。”而他选择的床则是从前准备用来款待出行皇室用的女王床,“像一件展品,一幅巨大的天鹅绒帐,就像圣彼得大教堂里的华盖”。沃用这一个夸张到滑稽的排场,告诉读者,玛奇梅因侯爵跟他那迷人、任性的小儿子塞巴斯蒂安一样,拒绝长大,这就是一个小男孩在自己头脑中设想的最壮美浪漫的离世场景。
然而这是一部寓言,既关乎回归,更关乎启程,神恩在最后一刻终于笼罩了他。玛奇梅因侯爵的回归,是整部书至关重要的一个节点,它将全书(甚至沃的过往所有作品)一下子逆转。青年时期的玛奇梅因侯爵“像空气一样自由”,并且“为自由而战”。当他在病榻上挣扎着只为了呼吸时,他意识到,无论是空气,还是他自己,都并不自由。
雪崩终于荡平了那间“小小的点着油灯的屋子”,“消失,随着雪崩一起滚进山谷”,将查尔斯和朱莉娅从华美的牢笼中解放出来。为了神圣的目的,个人幸福服从于神恩——这是这部书面世以来最具争议之处,也是众多读者难以接受的主题,其实在他早期作品中,对世俗形象充满“恶意”的讥讽,也许正是在为这个雪崩做出铺垫。他与朱莉娅没有结婚,他没有继承这座庄园,否则布莱兹赫德与沃早期小说中其他任何一座庄园无异,只是一座没有灵魂的豪宅。这一次神介入了,“重访”了,就像居住在其中的人们一样,经由“牵线上的那一拽”,它回归了正统。
布莱兹赫德庄园是历经几代人共同建造的佳作,而神的恩典才是它的终极建筑师。是神的恩典,阻碍查尔斯成为玛奇梅因侯爵的女婿,朱莉娅的丈夫;是神的恩典将查尔斯驱赶到那个冰冷的世界,变得“没有家,没有孩子,人到中年,也没有爱”,信仰随着玛奇梅因侯爵的三位妻舅在一战中的死去,几乎消亡;现在,在二战的黑暗中,经由查尔斯复活。
《圣经》有言,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一切浮华的人生享乐皆是虚无。远去的阿卡狄亚和神恩在虚空中融在了一起。
201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