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见父亲瘦弱的背影，一种刺疼的感觉在我的心肝肺之间彼此起伏，鼻腔内掀起一阵酸楚，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父亲为了我这个儿子，已经煨过了无数次的桑。记得我参加中考的那天早上，尽管天气阴沉冰冷，父亲天麻麻亮就起了床，顺着村前那一条羊肠小道，爬到前山坡上煨桑祭祀。祈求神灵保佑他的孩子，考试之事一帆风顺。那次考试我在全县得了个第一名，获得了一个在省内中等职业学校上学的机会。当父亲听到我取得的成绩，心中掀起一阵又一阵喜悦的波浪，忍不住泪流满脸。 “我儿子为我争气了，神灵护佑我了!”他路见每一个村人就这样重复说道。那时候，我还曾为父亲“神灵护佑我了”这句话深感不满。还冲着他说道：“主要是我学习努力取得了好成绩，你煨桑祭祀是一种迷信。”这样毫无顾虑地反驳过他。那时我因为考试的成绩而得意忘形，兴奋得懵混了头脑，丝毫没有顾虑到父亲的感受。如今回想那一句极不理智的粗言，心中不免产生一种莫名的悔恨和愧疚。因为父亲这种做法不单单是把自己的儿子寄托给神灵这样一个简单的行为，更重要的是在表达一位父亲对儿子的至诚至爱的心，是在给孩子以期望、勇气和魄力。
一时间，青白色的桑烟从房顶袅袅升起，柏木的清香味弥漫整个庭院。
“大慈大悲的阿木尼古耶(当地山神名)啊，您是我唯一的依靠，除了您别无所求，无论您在何时何地，请保佑我儿子，做我儿子的左臂和右膀……”父亲的声音时高时低，默默地向山神祈祷。彷佛山神阿木尼古耶驾临他面前，正在细心聆听着自己的重托。
用完早餐就要上路了，父亲为我打包的行李是否牢固，在做最后的检查，一双筋脉凸起的手在我的包裹之间闪来闪去。父亲把纸箱子上的绳子解开重新加固了一下。“你俩绑的不是很牢固啊!”这样给我两位哥哥唠叨了一番。所有家人随同我一起走出了院门。“这次本打算随你一起走，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到底怎么样，但是我年纪大了……”父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休假在故乡的那些日子里，父亲曾多次提到想去看看我所在的县城。我工作的地方海拔高、路途远、交通极为不便，像他这样的老人去那里很不现实。因此，我每次回家，就主动告诉父亲自己所在的县城多么漂亮多么舒适，一番粉饰太平，好让他安心。这次离别，也像往常一样，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孩子，路上多保重!”母亲含泪道。
已经走了一程了，父亲依旧没有停下来，随我而行，我便劝他留步。“我再送一程然后返回。”他这样说。
到了村边的山坡脚下，“贡布(我哥哥)，你把李果送到甘南州合作镇，不然我不放心”，父亲说道。 关于送我的事，昨晚全家人已商量达成一致，哥哥把我送到公路边就可以了，我们有言在先，可现在父亲变卦了。尽管我怎样奉劝他，他还是不采纳我的意见。我也不是一个憨头小孩，有什么不放心的，父亲太固执了，我心中暗自责怪着他。
“你俩去吧，李果，你到单位之后多往家里写信，你不用担心父母。”父亲一边回去一边这样吩咐道：“要听单位领导的话，要与同事们和睦相处，我的好儿子。”他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
我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向身后回望，走到低洼前的那座山坡脚，依然看见父亲像一个稻草人，伫立在村前斜坡上那个涂着白灰的“本康(十万佛祠)”庙前，手遮着眉头眺望着我的方向。我还隐约看见他稀疏的白发在风中飘动。顷刻问，父亲的身影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忐忑不安，脚步变得异常沉重。
记得在家乡上中学的时候，我每周日下午放学回家，周一凌晨出发到学校，按规定必须要赶上周一的早自习。乡镇与我们村之间不算太远，但也不是很近，上学时需要带足够一周食用的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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