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与尔偕老。美丽的爱情故事常常令人心生遐想,但不幸的爱情悲剧也常常会让人留下深深的遗憾。鲁迅,中国现代文化思想史上的巨人之一,便是这样一位既承受过“死亡婚姻”的苦楚,又盛享爱情的馈赠的“幸运儿”。
朱安、许广平,也许是鲁迅生命中注定的两个女人。因为前者,他的情感曾一度静若死水;因为后者,死水也终变为一汩汩欢快的清流,沁入他的灵魂深处……
鲁迅与许广平的爱情也许没有才子佳人般的缠绵悱恻、柔肠千曲,却依然值得我们去了解,去回味。他们的爱乃是一种建立在共同的革命事业和革命理想之上的爱情,是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携手前行的爱情。
他们的爱情是一朵在中国民主革命的浪潮里翻腾而起的浪花。这朵浪花伴着暖风,浴着阳光,时而飞扬激越,时而浅唱低吟,时而急若泉涌,时而逶迤婉转……它因为有心灵的交合、挚情的相融而凭添美丽,它因为有爱人的生死相依、情意缠绵而温婉动人。
就让我们敞开心灵,仔细倾听……
鲁迅以“实有深因”自评:“小刺猬,我们之相处,实有深因。他们以他们自己的心,来相窥探猜测,哪里会明白呢。我到这里一看,更确知我们之并不渺小。”(一九二九年六月一日)
鲁迅以“害群之马”谈许广平:“郑莫教授在学术上胜过我们,今天知道他还是一位伯乐,伯乐识千里马。广平读书认真、努力,悟性也好。可惜是一匹害群之马。”(郑祖樵《鲁迅与许广平游杭州》)
本书为我们讲述的是鲁迅与许广平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
一、序曲——情起师生遇
对于许多相爱的人来说,爱情一开始似乎仅是来自于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爱上一个人也似乎不需要任何特别的理由。许广平在后来回忆自己与鲁迅相爱的经历时也有着类似的感受:“爱情的滋生,是漠漠混混、不知不觉的,……不晓得怎么一来彼此爱上了。”然而对于我们局外人来说,两情相悦的爱情从来就不是真的“爱你没商量”的,它依然有迹可寻,依然能告诉我们其中的一些真相。鲁迅和许广平之间的爱情当然也是如此。
今天,当我们回溯他们的这段历史时,不难发现他们二人的相爱无疑是源于一场既寻常普通,又意义非常的师生情缘。
他们的第一次碰面是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课堂上,那天也正是鲁迅初登女高师讲坛的日子。那时的鲁迅和许广平——一个是初登女子高师讲坛、相貌着实不大好看但早已名满中华的名作家、名学者,一个是第一次听前者讲课、虽谈不上貌美如花但也清丽端庄的年轻学生——也许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的这第一次会面,对于他们的今后将意味着什么。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有想过。
鲁迅先生的课无疑是精彩的。为了更好地听鲁迅先生讲课,每逢鲁迅先生上课时,许广平都要争抢着坐第一排座,双眸紧盯着鲁迅先生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鲁迅先生的音容笑貌也随之在许广平的脑海里烙下了深刻的影印。鲁迅先生提出问题来,她便常常自告奋勇地率先举手。而这位身材高大、性格直爽大方的女学生,也自然而然地给鲁迅留下了较深的印象,虽然还谈不上熟稔。
的确,起初许广平对鲁迅的感情和当时诸多的年轻女学生一样,内心里怀着崇敬与爱戴。但也和其他同学一样,仅仅如此而已。他们后来之所以能走到一起,绝不仅仅是这种学生对老师的丰赡渊博的知识的崇拜与追慕,更多的则是鲁迅对真理与自由的毅然决然的捍卫,和他那敢于傲视反动势力并与之顽强搏斗的革命勇气,以及从中折射出来的光辉的人格魅力,深深地打动了许广平,使她义无反顾地向鲁迅走近,直至走进一个伟大的心灵世界……在女师大(即原女高师)学潮中,在“驱羊(杨)运动”中,鲁迅无时不是站在充满革命热情的学生一边,毫不犹豫地、一如既往地给他们以全力的支持。在这场学潮风波中,鲁迅鲜明地展示出他作为一名现代启蒙思想家、反封建的革命斗士的一面。正因为这样,作为革命热血青年的许广平,她的心才渐渐得以毫无顾虑地向鲁迅靠去。
他们开始二人交往的日子是在1925年3月11日。尽管此前彼此也约略相识。但那不过仅是课时的师生交流,远谈不上彼此之间真正的相知相信。因为鲁迅每次来上课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像一羽飘鸿,来途上没有逗留,所以与学生素来聊得极少。更何况是在那样一个虽已接受新文化初步的洗礼,但男女观念依然相对浓厚的时代。真正使他们互相熟悉的缘由即肇起于许广平于这一日写给鲁迅先生的一封信。在“驱杨运动”中,身任学生自治会总干事的许广平同样也是这场学潮运动中的骨干。然而,面对眼前的种种困境及其由此生发出来的重重苦闷,许广平茫然了,一时间似乎人生没有了支点,未来失去了方向,于是她想到了鲁迅,便拾起笔来向他尽情地倾诉。
也正是这第一封信使许广平正式开始走进了鲁迅的生活,走进了由甜美和辛酸、欢乐和艰难共同浇注的爱的园圃。
二、凄美的间奏——爱是一份沉重
鲁迅说过,“我可以爱”。的确,人间男女的深情挚爱总令人生出无尽的艳羡与渴望,同样有着常人一样的血肉之躯的鲁迅自然也不例外。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但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却从来都来得不容易!爱情是甘醇酽美的琼浆,可有时同时也是一份难言的沉重。鲁迅与许广平的爱情与婚姻就是这样的一份在艰难与辛酸中逼拶出来的甜蜜。
在个人的感情问题上,鲁迅是脆弱的。早在他留学东瀛的时期,素来十分孝顺、依从母亲的鲁迅便违心地接受了母亲鲁氏给他的无可奈何的“馈赠”,同比自己大三岁的朱氏结下了一段从一开始便已宣告死亡的婚姻。尽管在面对古老、腐朽的封建制度与封建礼教文化时,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斗士,是一把敢于解剖一切蒙昧与落后的社会制度与文化现象的匕首,但面对着年纪轻轻便已经历了夫亡子丧之痛的母亲,他退缩了,缩进了一个原本准备一辈子作为献祭的牺牲的牢笼里,让自己的情与爱凝成一个永久冰封的湖。
但鲁迅是幸运的,因为他遇上了许广平。是的,“鲁迅一生中真正的爱情体验是许广平给他带来的”。假如没有许广平,也许鲁迅的生活世界和情感世界将注定是一片凄清的荒凉,是一个永远都无法渗进星点儿阳光、肃杀寒戾的无尽的黑夜——虽然他有着同《秋夜》(鲁迅散文诗集《野草》中的一篇)里的枣树一样的坚忍挺拔、卓然桀骜。
鲁迅是幸福的,因为有了许广平。许广平像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不,更像鲁迅生活里升起的一颗崭新的太阳,照亮了鲁迅的那个涂满黑色的情感世界,用自己无私的温情和热烈的爱融化了凝固在他心头尘封良久的湖;因为有了许广平,鲁迅才开始听见自己的内心深处狂涌不止的心潮澎湃,才开始感受着爱情的滋润,感受着真正的婚姻与家庭的天伦之乐:因为有了许广平,才使得鲁迅的生命里除了浸染着斗争的残酷与悲壮外,也流溢出一缕缕爱与美的馨香。
相比于鲁迅,许广平是坚强的。她敢于向腐糜的封建礼教挑战,敢于改变自己的人生常轨,敢于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早在居家广东时,她便十分坚决地提出要解除自己的因父亲早年一句醉话而应承下来的“娃娃亲”,不愿做旧式婚姻的殉葬品。辗转北京,她又大胆地与当时在北京大学念书的广东青年李小辉相恋。在李小辉不幸病逝的几年后,她不惧社会上的任何流言蜚语,最终义无反顾地同鲁迅走到了一起。
和鲁迅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从相爱到共同生活,这一路颠簸中,许广平所承受的重重压力也自当远逾于作为男性的鲁迅。在当时的社会境遇里,男性依然是那个社会的主宰者,他们依然可以纳妾,可以嫖妓,因此付出的代价至多也只是招来所谓轻浮浪子诸如此类的骂名,而对于当时依然没有什么地位的女性来说,与有妇之夫交往而陷入感情的泥沼,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是一场灾难。对许广平来说,尤其如此。因为她所爱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早就声名远播的文学家鲁迅,尽管鲁迅与朱安的婚姻仅仅徒具空壳。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着年龄、地位上的极大差距。
但她勇敢地选择了鲁迅,选择了爱,同时也选择了艰难。她顶着世俗庸人们唾沫横飞的骂名,顶着“夺夫”、“做人小妾”的嘲谑,走进了鲁迅的生活,走进了鲁迅的情感世界。
爱是一份沉重,对于鲁迅来说是如此,对于许广平而言愈加如此。但这对于尽享着爱情与甜美生活的他们,也算不得什么了。许广平在她的文章中大胆、果敢地写下了自己爱的宣言:
它——风子——既然承认我战胜了!甘于做我的俘虏了!即使风子有它自己的伟大,有它自己的地位,藐小的我既然蒙它殷殷握手,不自量也罢!不相当也罢!同类也罢!异类也罢!合法也罢!不合法也罢!这都于我们不相干,于你们无关系,总之,风子是我的爱……呀!风子。
是的,她胜利了,他们胜利了,虽然这胜利里依旧有一股莫名的辛酸!
P2-6
宋庆龄以“你和我不同” 评鲁迅与许广平的结合:“由于孙先生的地位和国内外的影响,我不打算再婚,你和我不同,为什么不打破‘从一而终’的旧传统观念的束缚,再找一位情投意合的人呢?鲁迅先生临终前不是也要你忘记他,管自己生活吗?”(刘皓《我所了解的许广平及其心目中的鲁迅》)
王映霞以“非常理解” 评鲁迅与许广平的结合:“鲁迅定居上海之后,在和北新书局打官司之前,因为开销大,许广平想出外教书借以补贴家用,鲁迅知道后,说:如果你出去教书,我不是又将过我的独身生活了么?(大意如此)许广平听后,非常理解鲁迅的心意,放弃了想出去教书的念头。鲁迅手指缝中夹着一支香烟,微微地向他的妻子一笑,这是一种会意的笑,满足的笑。”(《我记忆中的鲁迅与许广平》)
唐驶以“多么离奇” 评鲁迅与许广平的结合:“我记得的只是她留给我的印象:热情,爽直,态度明快,穿着随便。从个性上看,她完全是一个外向的非常开朗的女性。我甚至于想:象她那样的性格,和鲁迅先生截然不同,怎么倒会互相契合呢?……在我认为是冷静、沉着、坚忍的鲁迅先生的性格里面,别有一种潜在的热情,一股看不见的踊腾奔突着的在地下运行的暖流。或者这就是他们两个}生格的汇合点吧。哦,事实是多么离奇又完全合情合理呵!”(《怀景宋同志》)
周海婴以“协同作战” 评鲁迅与许广平的结合:“父亲在跟母亲共同生活的十年中,在写作方面所取得的成绩竟超过了此前的二十年,这就是对我母亲自我牺牲所作出的巨大报偿。如果没有母亲的精心照顾和协同作战,父亲就不可能做这么多的工作,甚至可能会更早地被死神夺去生命。……父亲逝世前对社会顺献,是母亲几经权衡,以放弃自己的工作去协助父亲而取得的。她的选择是值得的。”(吕晓英《十年携手毕生追随》)
朱安以“蜗牛” 自评:“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将来总会好的。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再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看来我这一辈子只好服侍娘娘一个人了。……万一娘娘归了西天,从大先生一向为人看,我以后的生活他是会管的。”(谭晓婷《晚开的玫瑰》)
朱安又以“遗物” 自评:“光说要保存鲁迅遗物,我也是鲁迅遗物,你们也得保存我呀!”(张义奇《沉郁畅达的心灵之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