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年的春日，我常到大河边上拔笋。

高岸边有一座荒凉已久的排灌站，小屋前面是一行陡峭的石级，随着锈迹斑斑的铁管伸入河底。洪波从铁管入水处涌起来，翻作一座座小丘，终日轰轰不已。小屋左右是密密的翠竹，遮住春云中黯淡的天光；屋后的高壁上……”这是来自吴国富的《如雪的茅草花》的节选部分。

《如雪的茅草花》的作者是吴国富。

《如雪的茅草花》：

一个种了十四年田的农民，竟然考上了浙江大学的研究生，得到了中央电视台和十几个省份的宣传报道。其中有多少酸辛的故事？又有多少动人的精神？昔日的赣北农民、今日的大学教授——吴国富讲述自己的励志故事。

如雪的茅草花

第一章 少儿如梦

一、飘零先世

二、家山处处

三、小学的风雨

四、初中的梦幻

五、寒窗断梦

第二章 风樵雨耕

一、空山樵影l

二、田野青黄

三、草地牛郎

四、农闲苦工

第三章 山野幽梦

一、书中清梦

二、庭园旧梦

三、梦游天地

四、霜花远梦

第四章 小城残梦

一、离家之路

二、飘零的心

三、飘忽的梦

四、雨夜思情

五、雪地游子

六、别样田园

第五章 梦断风雨时崛起

一、儿女摧梦

二、骤雨飘萍

三、一家三处

四、幼女之劫l

第六章 百折千回中奋进

一、荒山觅食

二、闭门苦读

三、破碎的家

四、横祸临头

五、无奈的选择

第七章 背负三山的飞翔

一、沉重的土地

二、忙碌的小店

三、寄梦的学堂

四、一天大学

五、考研与复试

第八章 西湖圆梦

一、一石千波

二、西湖书影

三、携家读书

四、梦与青草一色

云外小笺

远山的枯松

山神，黄蜂

春樵

草地云天

甜美的睡

寻牛

牛的影子

消逝的春草

山野小梦

井边的晚霞

短暂的波光

薯汁与秋月

苦涩的茶尖

沙洲的玉米

山野的果子

春笋

惊飞的斑鸠

月光鱼影

别扭的父子

橘园的蜜蜂

大表姨，表舅妈

大姐与二姐

除夕的禁忌

七月半

没出息的儿子

坏脾气

谁威严

都有理

“大呼隆”日记

云迹小诗

一席话两壶酒秋夜酣眠(2000年)

阮郎归·集词牌名(2001年)

太乙峰(2001年)

有感(2001年)

岁末到石渡(2001年)

度岁末(2001年)

湖南行二首(2002年)

龙虎山(2002年)

诗酒盛会(2002年)

暮上匡庐(2003年)

监考有感(2004年)

锁江楼对联(2005年)

读《滕王阁序》戏作(2005年)

与晏君共撰书成自喜(2005年)

江城早起(2005年)

陪胡迎建、梅俊道二先生游修水陈家大屋(2005年)

偶书(2005年)

周末独步(2006年)

远游篇二十二首(2006年)

送小女读书(2006年)

游大庾岭(2006年)

闲聊(2006年)

安徽天柱山(2006年)

鹧鸪天·浔阳楼(2006年)

读书戏嘲(2007年)

游东林寺(2007年)

随众人游祭铅山辛弃疾墓(2007年)

秋梦(2007年)

回乡偶感(2007年)

神雾山(2007年)

武陵岩漂流(2007年)

有感(2007年)

雨日到丰良艺院(2007年)

对饮(2008年)

戏咏莲塘龟(2009年)

康王谷园亭对联(2009年)

萧先生讲学浔阳谨书以赠(2009年)

鹊桥仙-渊明爱菊(2009年)

仰天坪寻秋见黄花(2009年)

开会有感(2009年)

戏与诸君编注诗词集(2009年)

记梦(2009年)

游岳母墓有感岳飞(2009年)

最热时上庐山(2010年)

三到鹅湖书院(2010年)

沁园春·游高安八百洞天(2010年)

水调歌头·辛卯夏至锡林浩特草原(2011年)

辛卯秋与郑大师生观黄河(2011年)

岁末飞雪有感(2叭1年)

荒丘雪中(2011年)

成都武侯祠小坐(2012年)

壬辰五月重到杭大(2012年)

雨中访彭泽西山寺(2012年)

和萧先生《江南忆》(2103年)

宿修水中夜听雨(2013年)

一、飘零先世

青春之年的春日，我常到大河边上拔笋。

高岸边有一座荒凉已久的排灌站，小屋前面是一行陡峭的石级，随着锈迹斑斑的铁管伸入河底。洪波从铁管入水处涌起来，翻作一座座小丘，终日轰轰不已。小屋左右是密密的翠竹，遮住春云中黯淡的天光；屋后的高壁上，有叠叠的青茅覆盖着屋檐。茅丛翠竹之中，隐伏着许多荒坟。小屋在三面暗影里凝望着河水汹涌。

这样一个地方，也许不该有人的踪迹；或许小屋也只是狐仙幻化而成，为了和他的野鬼老友，在无边的暗夜里长谈人世。于是乱草里的荒魂在千年沉埋之中有了一丝欢欣，在百年风雨之后有了片刻遮盖。他们舀起冰凉的河水为酒，采来青柔的嫩叶为菜，席地而饮，彻夜欢言。屋上的雨声是春忙中他们飞落的泪水，这泪纵然在夏日中也冰凉无温。他们思念着秋霜里凋零的多少朱颜，他们回味着冬雪里枯绝的多少欢爱。当风雨过去的时候，一切思念都在冥漠的山野中消失，陪伴他们的依然只有永远的沉埋。

我本天边孤独客，罡风吹落一寒星。三冬含乳霜花白，万里迁居落叶零。

百丈寒山寻野果，千年明月照荒庭。翻田弄土吾家世，莫爱诗书误百龄。

像无数农民一样，青野荒坡之间是祖辈漂泊的家，青树黄土之下是祖辈长眠的家。

我的高祖最早住在浙江宣平县，在风雨的洗刷中，许多往事已然湮灭，就连宣平县也在半个世纪以前被武义、松阳、丽水三县瓜分掉了。高祖在宣平山区的生活无比困苦，因此他逃离了这个地方，用一担箩筐挑走了全部的家当，一程程走过荒山原野，来到几百里外建德县境内的麻车镇里前村，开辟荒土，安顿老小。

高祖落脚的地方，山不是很高，田野也不广阔，但他的子孙都在这里，也应该就是我们的故里了。然而绵延起伏的山丘不是我的家园，青草绿树中没有我的桑梓，因为我的祖父又离开了高祖、曾祖生活的地方，走过几十里路，渡过一条小河，来到同属建德县的三河乡，在一个背靠大山、面临小河的小山村停留下来，为人看守山林。

大山名叫紫山，山顶常有云雾缭绕；在山脚下能够看见的最高处，是一块鹰嘴般的大岩石，其实那还只是半山腰而已。碧水名叫兰江，从上游的兰溪境内流下来，又在遥远的下游流入富春江，汇人大海。小村名叫陈村，大约有两三百人。

祖父离开了清寒的家庭，在这个没有一寸草、一寸土属于他的地方生活了几十年。他在鹰嘴岩上搭了一个茅棚，看守附近的山林。在山林间的荒地里，年复一年地挥刀舞锄，诛茅垦土，春种玉米，秋收红薯，还种了很多桐树。天哀怜人时，风雨也顺从人愿。一担担玉米、一堆堆桐籽换得一个个铜板、一块块银洋，终于让祖父买回了几亩田地。长久住在茅棚里的祖父，后来就在紫山脚下建造了一栋房子。附近山上没有一株属于他的树，他从几十里外的故家山上背来木料，削成栋梁椽子、门窗檩柱，最后还差一根柱子，是邻村一位好心人送给他的。祖父盖了一栋土墙的瓦屋，娶了刚成为寡妇、还带有一个小孩的祖母，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祖父于1980年去世，刚好八十岁，那时我已十六岁，也有了不少关于他的记忆。他的模样干瘦，看起来并不高大，但七十多岁时还挑得动一百多斤重的担子。他喜欢抽烟，烟草是自己种的，浇水浇粪都是独自完成的。烟叶长起来时，巨大而柔软的叶片盖满了屋后的一块坡地，叶子上闪烁着太阳的光泽，如同祖父脸上的笑容。他经常去采摘烟叶，用小竹片夹起来晾晒，之后用木夹子夹紧，刨丝，金黄的烟丝散发着香味，让人觉得吸烟是一种享受。

我开始懂事时，祖父已经衰老，干的农活很少，所以不知道他的田地功夫；但同村的大姐夫，比我年长十几岁，他是知道的。我有一次跟他在一起喝酒，喝得高兴了，不知怎么就聊起了祖父，大姐夫脸上泛起了笑：

“呵呵！要说你爷爷，可真是一个好手！没有几个人比得上他！比如我们浙江那边栚子树很多，栚子树上的毛毛虫多得古怪，别人摘栚子都要戴手套，可你爷爷这家伙，摘栚子时光着手在树上捋几下，就把毛毛虫捋掉了！”

栚子树就是乌桕树，果实可以榨油，我也见过，但那树上多如牛毛的虫子，让我从来都不敢碰它。爷爷的手，大约已经练成了铁皮吧。

然而大姐夫最佩服的还是爷爷不怕热。六月炎天，别人都要戴草帽，但爷爷在山上锄草，一锄就是一天，从来不戴草帽，休息时，就在向日葵下坐着歇一歇。“你说葵花叶能有多少绿阴？”大姐夫问了好几遍，让我觉得很是惭愧。

祖父去世十五年了，我才能去故乡看一看他的产业。两道山坡腾涌而上，直插云天，山峰下是他当年苦心经营的巢穴，土墙已经片片剥落，青瓦已经变成黑瓦，人家已经变成了牛栏，主人早已更换。幸而祖父与祖母都已有了黄泉之下永远的家，再也不必顶风冒雨，远走他乡了。

祖父会说两种话，一种是建德话，一种是处州话。处州话把“我们”说成“阿洪”，把红薯说成“方己”。父亲会说处州话，但他从来没有教过我们。也许总是说着异乡的话，会让别人感到不舒服，也会遭到别人的歧视吧。的确，有了祖父的成就，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在此扎根了，也就可以忘记飘零的历史了。

在我的印象中，祖父很喜欢种菜，但他种的菜我吃过之后便忘记了，长大后依然记得的只有“奇芋”，大约就是“魔芋”或“山药”吧。它的块茎像红薯，只是表面很粗糙，而且特别的凹凸不平，并长了很多胡须，里面的肉红得发紫，流出的浆像血一样。它的藤又细又长，叶子也很清瘦，闪烁着紫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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