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软件下载  游戏下载  翻译软件  电子书下载  电影下载  电视剧下载  教程攻略

请输入您要查询的图书:

 

书名 时代与命运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唐翼明
出版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下载
简介
编辑推荐

《人都是可被买的吗?》;《什么钱才是你的》;《想想钱到底有多值钱》;《严君平的怪脾气》;《糊口一生实可悲》;《分清二与八的智慧》;《最堪玩味是常谈》;《逢庙必拜与“向佛行贿”》;《说儒二题》;《说诚信》;《慈与孝》;《儿孙自有儿孙福》;《说“师道尊严”》……《时代与命运》是著名作者是著名学者唐翼明的散文精选,作者先后任教台湾政治大学等学校。

内容推荐

《时代与命运》是著名作者是著名学者唐翼明的散文精选,作者先后任教台湾政治大学等学校。《时代与命运》收入作者大量自述性散文,写了作者从民国高官子弟到湖南乡下放牛娃再到武汉中学老师,后到武大读硕、哥伦比亚大学读博,又任教于台湾,退休后重回武汉。既是个人自传,又是时代转型的历史轨迹。内容丰富,可读性不错。

目录

永远的边缘人(代序)

上辑 六岁出门远行

笋、竹、人

六岁出门远行

上学的路

伯父

妹妹的死

在老家的最后一个除夕

放牛娃的钟

腿的故事

抓鱼摸虾的乐趣

乡下孩子的点心

中元节谈鬼

鞋子与潜意识

虱子

谷满爹

皇帝梦

呆鹰岭

抓麻雀

班主任

老校医

右派班主任

操场上的土高炉

放卫星

修铁路

物理老师

几个侨生

朱琨

诺贝尔梦

蝴蝶效应

何校长

第二次高考碰壁

收泼油的老妇人

蛔虫

厕所,厕所

一夕成名

荒谬的刹那

当学生的脚踏在老师背上的时刻

一个耳光

党司令

全力以赴过滩头

走进武大

到美国去

走进哥大

纽约初夜

我在美国捡家具

哥大东亚图书馆和糟老头

我在哥大办书展

冯友兰来哥大

周汝昌访哥大纪实

怀耀老

十年生死两茫茫——忆曾卓

唐德刚先生

维特克女士

我和犹太人

跳舞

游泳

东京街头的小面摊

四方田犬彦

鲤鱼的故事

江滩、草坪、日光浴

秋叶烂漫时

中辑 到台湾去看什么

廿四年前的台湾印象

到台湾去教书

第一个在台湾教大陆当代文学的人

到台湾去看什么

请脱衣舞娘送老爸上路

槟榔西施

台湾的端午节

钱穆与陈水扁

想起蒋经国

马英九印象

观鹰楼记

观鹰楼花园琐记

看牙记

台北建国假日花市和玉市

词趣

没落贵族和暴发户

水饺生涯

樱花时节

下辑 人是一只蜘蛛

人生的马车有两根缰绳

人是一只蜘蛛

我的人生八字经

出名未必要趁早

体验生命

那昙花一现的时刻

最高层次的责任感是对自己负责

关于爱的片想

人都是可被买的吗?

什么钱才是你的

想想钱到底有多值钱

严君平的怪脾气

糊口一生实可悲

分清二与八的智慧

最堪玩味是常谈

逢庙必拜与“向佛行贿”

说儒二题

说诚信

慈与孝

儿孙自有儿孙福

说“师道尊严”

谈谈“家教”

说道德

性与道德

可怜天下“同妻”与“同夫”

说快乐与幸福

换个角度看《水浒》

也谈陈寅恪

读书不肯为人忙

白话文运动的后遗症

我与《论语》

年龄与生日

君子与小人

不拘一格写散文(代跋)

试读章节

你几十年来一直想不通的是,既然这建议是你伯父提的,为什么你们兄妹到达乡下的时候,他竟是那样一副很难看的脸孔?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讲?难道他已经预见到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吗?土改、抄家、坐牢、自杀……但是,这也怪不得你们呀!其实,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你深信,你们兄妹的到来并没有增加伯父一家的苦难,你们即使不来,他的遭遇也决不会更好一些。

那一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跟伯母和堂姐、堂弟见的面,晚餐怎么吃的饭,晚上睡在哪里,你现在居然压根儿记不起来了。只有你初见伯父的那一刹那,那冷峻的目光,紧皱的双眉,光得发亮的脑袋,毫无表情的脸,两个还粘着泥巴的粗粗的腿肚子,像一个凶神恶煞的罗汉,牢牢地烙印在你的记忆屏幕之上。你对你伯父整个的回忆和观感也都在这一刹那中被定了格,它预示了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它也预示了你和他后来的命运,直到五年后的除夕,他的几个耳光打掉了你一切的留恋,在第二天大年初一的早上,你愤然而决绝地离开这个叫做金溪庙的老家为止。

在接下去的两年中,你的伯父在你的记忆中几乎没有留下比你第一眼看到他时更多的印象。你努力搜索,还是那一张严肃的几近凶恶的脸,他好像从来不曾笑过,你一直到现在都怀疑他究竟会不会笑。还有他那一双总是光着脚板,裤脚总是卷到膝盖的粗粗的腿肚子。

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而且确实是勤劳的。每天大部分时间不是在田里,就是在菜地里,很少看到他坐下来休息过。似乎也从不跟邻居来往,他甚至很少跟别人聊天。他也不抽烟。你们家乡的男人只要上了一点年纪都习惯抽一种叫做“水烟”的土烟,那是用一把铜壶,里面装着水,后面一个长长的、弯弯的铜管,很像是茶壶的嘴,但这嘴是对着吸烟人自己,吸烟人用嘴含着它来吸烟的,壶身的前面则有一个短短的、比壶嘴大一点的、向上的圆筒,用来装烟丝,烟丝通常是自己种的烟叶晒干切成的,用火点着烟丝,再用嘴巴吸烟嘴,那烟就通过壶里的水,穿过长长的铜管被吸进嘴里。所以吸烟的时候那水壶会咕咕地响,并不是水开了,而是烟通过水时发出的响声。现在想起来,你倒觉得你们乡下的水烟其实是很科学的,烟经过水的过滤,尼古丁和其他有害的物质就溶解在水里了,比现在香烟的过滤嘴显然更好。那时候你们家乡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种水烟壶,但是你们家里却没有。

你们家毕竟是耕读传家,你的伯父跟一般的农民还是有差别的。这差别不在于他劳动比别人少,吃穿比别人讲究,而是家规比较严。除了不抽烟之外,你的伯父也从不打牌,你们家乡似乎也没有什么打牌的风气,也许是因为你年纪小,不知道别家的情形,但总之,在你的伯父家里是绝对没有牌、麻将这类东西的。你伯父也严禁家人睡懒觉,倘若哪一天你睡过了头,几乎不可避免地会被他从被窝里拖出来打一顿屁股。还有一些规矩,比方说吃饭的时候不能讲话,你如果在席间叽叽喳喳,一筷子头就会对着你的额头刷过来:“吃了饭再讲!”

对伯父所定的这些严格的家规,以你的天性肯定是不会喜欢的,但你记不起你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生活很早就教会了你这一条,你也很快就适应了。今天你回想起来,对你伯父的这些严格的家规,倒并不反感。此后你上学,或在一个集体中,从来没有在纪律方面做出什么特别越轨的行为,这应该得力于你小时在伯父家所受的管教。因为你的天性其实不是这样的,你母亲后来告诉你,你小时候是个十分顽劣的家伙,洗一次澡都可以从脚盆里跳出来三四次,刚刚洗好,你又弄得满身是灰,只得又重洗。保姆没有办法,常常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能把你拽回脚盆,可刚刚帮你把泥土洗掉,一不注意,你又从脚盆里跳了出来,这样的闹剧每次洗澡都要上演。但是到了乡下伯父家里,这恶习几乎立刻就改掉了,因为根本没人给你洗澡,你必须自己打水自己洗,自己脱衣穿衣,你再闹给谁看呢?

你现在想起来,这两年中,你真正最感谢你伯父的,还是他教了你最初的古文。他和谷满爹是你最早的古文启蒙老师。你现在还能记得他教你《郑伯克段于鄢》的一些细节。从任何角度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他自己的古文水平不高,小时候只读过两三年私塾,所以很多地方都解释不清楚,但他会逼着你背书,背不出就打人。他的打法也很特别,不用竹片木板,而是用手,但也不是打手心或是打耳光,而是把手捏成拳头,用突出的中指的第二关节狠狠地敲一下你的额头。你们家乡把这个叫做“栗凿”,也许是“栗啄”,你至今都不知道这两个字该怎么写。那动作的确有点像木匠用凿子凿木头,或像啄木鸟啄树干,“凿”、“啄”在你们家乡发音是一样的。至于“栗”则是形容啄的效果,因为像这样啄过之后,额头上必会鼓起一个包,大小像板栗(你也想过用“梨”字,但觉得未免稍嫌夸张了一点)。那时跟你同学的还有几个本家子弟,包括你伯父自己的儿子,比你只小几个月的堂弟,他的名字叫伊辛。你记得大家一起读书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尝过挨“栗啄”的滋味,而你的“栗啄”挨得最少,伊辛挨得最多。在这一点上你伯父倒是很公正。至于谷满爹,他却不大用“栗啄”,而是用竹片打手掌。谷满爹很偏爱你,你也从没有背书背不出来的时候,所以你记忆中几乎从来没有挨过谷满爹的竹板。

谷满爹讲书比伯父高明得多,但你伯父也偶有高明的时候。比方有一次他讲到“及”字的意思,他说这“及”的意思就好像是石板路上铺的石板,如果后面的石板搭到了前面的一块石板的边沿,这个就叫“及”,如果没有搭到,就是“不及”。你觉得这个解释简直高明得不得了。你后来用他这个解释去检验古书中所有用“及”字的地方,都能讲得通。尤其让你佩服的是常作虚字用的“及”字,在他的解释中却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的画面。这个“及”字的解释让你一辈子受用。你以后读古书,都要把每个字的核心意义彻底弄懂,用一个具体的意象呈现出来,而贯穿于这个字的一切用法中。

一个场面突然从你的记忆中浮现出来。那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远客(或许是亲戚),伯父在吃饭的时候忽然自破规矩讲起话来,话中提到你和伊辛,说伊辛比你力气大,砍柴放牛都比你行。你不服气,觉得自尊心很受挫伤,居然敢顶了你伯父一句:“我读书比他强。”你伯父抬起头来,瞪了你一眼,可也没有说什么。你很得意,觉得自己胜利了。P15-17

序言

你很早就懂得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尤其是那种不受欢迎、不被接纳,而又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滋味。

有一个画面如此清晰地定格在你的记忆屏幕上,六十多年来,它无数次地困扰着你,你很想把它抹去,但是你办不到。那个画面的中央是一个背对着你的中年男人,五短身材,胳膊和双腿都很粗壮,赤着脚,脚上满是泥巴,裤脚卷起到膝盖。他在打开的衣柜前寻找着什么。保姆领你进来时叫了他一声,那中年人应声转过脸来,一双严厉的眼睛发出两道冷光,突然打在你的身上,眼睛上面是一对紧皱的眉毛,再上面是一个剃得亮光光的头。他对你上下扫了几眼,不吭一声,好像见到一个很不情愿见到的什么东西。过了几秒钟,他又转过头去,继续做他自己的事。

这中年汉子是你的伯父。1949年初,你和弟弟妹妹加上一个保姆,被两顶轿子从衡阳城里抬到了衡阳乡下,也就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所谓的老家。你从此离开了父母,寄居在伯父的家里。即使在六十年后的今天,你也忘不了那让你满身冒冷气的一刹那。你现在终于明白,那个画面之所以让你如此难忘,是因为那一刹那像一线天光乍现,在那光里凝聚了一组你的生命密码,它已经预示了你未来的某种命运。

你在老家生活了五年,你始终没有为你伯父的家所接纳,你很清楚你跟堂姐堂弟的区别。你也始终没有被你老家的跟你年龄差不多的那一群农村伢子(你们乡里把小孩叫伢子,伢不读y丘,要读ng丘,普通话里没这个音)所接纳,因为你是在城里长大的,跟他们总有些地方不一样。你像一条流浪的孤独的小狼,转悠了五年,仍然没有入过伙。

再过三年,你在衡阳县念完了初中,来到武汉读高中。你异常惊讶地发现,你又不被武汉的城里伢所接纳,因为你已经在湖南乡下待了八年,在武汉伢的眼里,你不仅是个外乡人,而且是个典型的乡里伢。星期天和寒暑假你有时候会去你在武汉的唯一的亲戚表姐家里做客,你表姐一家对你不错,那跟伯父家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但是你还是很明确地意识到,你只是这个家庭的亲戚,在亲戚之外,不会再多点什么,尽管你很想多一点。有一次你的表姐掉了一件小东西,竟然怀疑是你拿的,倔强的你大声抗辩,视为奇耻大辱,后来她又找到了,便再三向你道歉,你一声不吭,心里凉透了。

你知道你的同学也没有完全接纳你,他们有一个一个的圈子,街坊邻里、小学同学、初中同学,你哪一个圈子都不是,不过他们倒没有因为你是从农村来的而瞧不起你,因为你考进这所全省明星学校的时候是第二名,、清清楚楚地登在榜上(那时还兴放榜),没有谁敢小看你。但是很快你就发现,这第二名并没有让你沾多少光,入团没有你,班委会没有你,你只能做个技术干部——课代表。

你记得高中时代的你,大概是因为年龄的缘故,热血里有一种强烈的要求属于什么团体的愿望,换句话说,你总是希望别人把你当做自己人、圈中人。但你一次一次地落了空。一直到毕业高考,连一个最普通的专科学校也进不了的时候,你才终于懂得自己是一个不被接纳的人,不被这个社会的主流所接纳,不被你所向往的先进团体所接纳。你不仅不是自己人,你甚至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你第一次真正尝到沮丧的滋味,虽然这种滋味你其实也很熟悉,只不过从前你还小,不大在意,现在你长大了,在意了。

文化大革命才让你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你竟然不是人,而是一个“牛鬼蛇神”。你的一举一动早就有人暗中监视着,而你竟然毫无觉察。你曾经那样努力地批判自己,跟所谓反动家庭划清界限,那样热切地希望别人接纳你成为自己人。你到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是如何的愚蠢可笑,又是如何的卑微可怜。

一直到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开始,你考取了一九七八年首届研究生,进了武汉大学,你这才有了终于被接纳的感觉。在武大的两年半,是你有生以来至少是懂事以来最扬眉吐气、最有归属感的一段时期。那满校的樱花、桂子、荷叶、梧桐树,和那为数不多的、却相处十分愉快的同学们,深深地铭刻在你的记忆里。这两年半的快乐与感动,是你三十年后决定回国定居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九八一年早春你去了美国,不久就进了哥伦比亚大学。此后直到一九九零年秋天,你拿到博士后去台湾,陪伴年老的双亲,你总共在这所世界一流大学里悠游了将近十年。没有人不羡慕你,你自己也颇得意。但是有一点,说出来可能没有人相信,就是你在这令人艳羡的十年里,时不时地仍然有一丝熟悉的凄凉,就是那种被主流排斥的圈外人的感觉。在攀上自由女神的头冠时,在登上世贸大厦(就是那被9·11摧毁的双子楼)的顶端时,在哈得逊河上迎风航行时,在北纽约的高速公路上驾车疾驶,赏不尽千山万岭璀璨的红叶时,你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反复低回当年王粲在当阳登上高楼时所发出的那一声长叹:“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由于种种原因你后来也拿了美国护照,但你几乎没有一时一刻以为你自己就是个美国人。你知道你不属于那块土地,虽然你也曾经有过一个金发碧眼的恋人,你也知道那块土地上的许多好处,但那毕竟不是你的家。你在武汉的时候,街头上有人吵架,你都会走过去看看,但在纽约,即使打翻了天,你也没有兴趣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并不关心美国人,美国人自然也不会真正接纳你。你成绩优异,拿到最高的奖学金,获得President Fellow的称号,被选为东亚系研究生的学生代表,你在哥大举办过“史无前例”的中国书法展览,哥大的“两报(Spectator,Record)一刊(Columbia)”都有满页的报导。那“一刊”还因此出了一期东亚特刊(Special Issue:East Asia),以你的一幅书法作品《不诚无物》作为那一期的封面(有兴趣的朋友可参看我另外一篇博文《在哥大办书法展》)。但是你很清楚,作为一个优秀的留学生,他们是不吝惜赞扬你的,但如果要留下来同他们抢饭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之所以在哥大毕业后就去了台湾,自然主要是为了陪侍年老的双亲,但不想留在美国,不想留在异国文化圈里,不想一辈子同彼此都不认为是自己人的人生活在一起,则是更深层的原因。

但令你想不到的是,到了台湾,你仍然不是自己人。真正认为你是自己人的,大概只有你的父亲跟母亲。在土生土长的台湾人眼中,你不仅是外省人,而且是刚从大陆来的新外省人,是外省中的外省。大陆学界早已把你称为台湾学者,而台湾学界还认定你是大陆学者。你在台湾大学里第一个开设大陆文学的课程,便有台湾学者皱着眉头说:“我们对大陆文学的解释权,还掌握在一个大陆来的学者手里。”你的《魏晋清谈》入围台湾出版物金鼎奖的时候,一位评选委员轻轻说了一句:“作者是刚从大陆来的。”立马就落选了。在陈水扁执政的年代,你更是感到周围时刻弥漫着一股令人极不愉快的“非我族类”的气氛。没有谁说你什么,那毕竟是一个民主的社会,但是那滋味是逃不过你那敏感的神经的。如同在美国一样,如同在你伯父家一样,如同高中时代一样,你仍然是一个寄人篱下的人,一个不被主流所接纳的边缘人。了不起是高级了一点,因为你是一个教授。

父母双亡之后,你终于抛弃了对台湾的最后一丝留恋,你回来了,在你出国二十七年之后。你还记得当你乘坐的飞机在香港机场着陆的那一刹那,你突然感到一阵神秘而真实的狂喜。纠缠了你两三年的忧郁症就在那一刻彻底痊愈了。你回到武汉定居,你这才有了一种踏实的终于回家的感觉。

但是,令你尴尬的事情又来了,你觉得你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你的朋友们、学生们也都兴高采烈地欢迎你回来,可是,在其他人眼里,你仍然是一个外乡人,“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你有美国的护照,也有台湾的护照——台湾是允许双重国籍的,独独没有你的家乡的身份证。你以“美侨”或“台胞”的身份生活在自己的家乡,这真是“谬”不可言。

尤其妙不可言的是,你的台湾背景常常给你带来不虞之誉,又常常给你带 ,来不虞之毁,时而令你惭愧,时而令你愤懑,而更多的是令你莫名其妙(谬?)。百家讲坛说你是两岸知名学者,请你去讲《颜氏家训》。你去讲了,听者个个说好,出版社纷纷来约稿,但录了一半,却突然叫停。主其事者支支吾吾,茶然难以启齿。你察觉有异,却一头雾水。后来辗辗转转才弄明白,原来百家讲坛新换了一个头,这个头跟前面那个头看法不一,你的台湾背景让他觉得不稳妥,怕哪一天说不定会影响他的乌纱帽,于是为了保险起见,你的《颜氏家训》就搁在半空中了。又是背景问题!你像吞了一只死苍蝇。朋友们问起,你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苦笑。你还真不明白,一千四五百年前的《颜氏家训》到底跟台湾背景扯得上什么关系?你的一个老学生直率地对你说:“老师,我就猜中了百家讲坛不会播出您的《颜氏家训》。”你纳闷怎么你的学生明白你就不明白?你真是在国外待得太久了!你不禁为你的武大研究生同班同学易中天庆幸,幸而他没有你这样的背景,否则今日的中国就少了一个文化名人了。

你注定是一只蝙蝠,兽说你是鸟,鸟说你是兽。

你注定是一只青蛙,在陆地你想念水里,在水里你想念陆地。

你的灵魂满世界游荡,你永远在自己的家里,又永远寄人篱下。

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永远的marginal man。

这就是你的宿命。你七岁的时候,见到你伯父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

高兴吗?不。悲哀吗?也不。

后记

散文本来是一种最宽泛的文体,凡一切不是诗的、即不押韵的文章都是散文。《五经》中除《诗经》外大抵都是散文,或说理或记事,那是中国最早的散文。汉魏以后,_部分散文受诗的影响,形成一种句式整齐、讲究排比对偶的新文体,是为骈文。于是散文就变成骈文的对称,散文的领域缩小了。其实魏晋时骈散的区分并不怎么严格,骈文散文的名称也还没有出现,只是有所谓文笔之分,统称之还是文章。这文章广义等于文学,连诗也包括在内。狭义则通常指诗以外的文体,连骈散都在内。后来骈文弄得太嚣张,到唐朝引起韩愈等人的不满,才提倡恢复到古代散文的原貌。但骈文已经成气候,也不甘心退出文坛,这才有明确的骈散对立。骈散都是文,虽然清朝的阮元等人发起一场文笔之争,硬说文才算文,笔不算文,但这个偏执的观点也并没有得到普遍的响应。例如《古文观止》的编者也还是骈散兼收,并不只收骈文。

至于散文的功能,最初是以说理记事为主,抒情则让给诗来承担。汉魏以后,开始出现一些抒情的散文,扩大了散文的功能,这本是一件好事。不料后来有点喧宾夺主,新枝居然有取代老干之势。梁时萧统编《文选》,一方面因为篇幅与体例,一方面因为个人偏好,把说理记事的经史之类的文章都排除在外,认为那些文章是“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而他看中的是“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的作品,以这个标准来选文,于是选进来的散文便多以抒情写景为主了(但也还是有不少说理的“论”)。这其实只是萧统的一家之言,也受限于《文选》的篇幅,不得不如此。但不料后来却影响了许多人,以为抒情写景才是散文的主要功能,而记事说理,尤其是说理,渐渐变得不重要了。

章太炎论文,认为“文章持理为难”,所以魏晋文优于唐宋文。他的原话说:“出入风议,臧否人群,文士所优为也;持理议礼,非擅其学莫能至,自唐以降,缀文者在彼不在此,观其流势,洋洋洒洒,即实不过数语。”我非常同意。我年轻时,也觉得唐宋文是中国传统散文的顶峰,非常崇拜韩柳欧苏。现在虽然也还喜欢其中的一些名篇,但整体上真觉得唐宋文的底气不如魏晋文,尤其在说理和创见方面。韩愈虽然主张文以载道,但总体看来,唐宋文最讲究的其实不是内容,尤其不是创见——有点内容,也只是代圣贤立言,与创见无关——而是作文的技巧,发展到末流,就变成了明清的八股文。如果说唐宋文就是八股文的祖宗,也并不为过。

现代的白话散文受这派思想影响很深,记事变成了历史的事或小说的事,说理变成了论文的事,只有写景抒情才算纯文学,纯散文。还有人提出一种“美文”的主张,把技巧和辞藻看得比内容还重,你只要在文章中说点道理,他就是说你是概念化,没有文采。而那些内容浅薄、言之无物,却拼命玩弄技巧、堆砌辞藻的文章,反而被看成是散文的正宗了。刘勰说:“繁采寡情,味之必厌。”同样的,只在文字上下点小功夫,对人生、人性都说不出独到见解的文章,其实是不耐咀嚼的。现在这种软性的、甜腻的、不要动脑筋的,又洋洋洒洒动辄数千言的所谓“美文”,充斥海内外文坛,我以为对散文的发展很不利,对青年影响尤其坏。

五四以后的中国现代文学,散文发展得并不理想。看来看去,真正可以称为散文大家的其实只有鲁迅一人。鲁迅的散文,文辞精辟,韵味悠长,各体兼备。以抒情为主的如《野草》,以记事为主的如《朝花夕拾》,以说理论辩为主的则有许多杂文,都值得我们取法。可惜现在许多青年对鲁迅的文章居然读都读不懂了。港台一带则有许多人把鲁迅的政论杂文摒除在散文之外,除了政治的原因之外,也是前述那种把说理文视为非散文的偏见在作怪。三十年代作家中也还有几个以散文名家的,如周作人、废名、林语堂、朱自清、梁实秋、何其芳等,虽各有优长,但也都有其局限,难以大家称之。1949年以后的大陆散文,宣传味太浓,歌德派当道,既无个性,当然也就没有思想。台湾的散文,则脂粉味太浓,技巧派风行,风云气全无。所以到了今天,我们还是没有赶上鲁迅。

我主张我们今天的散文写作,要复归先秦魏晋散文那种波澜壮阔的宽泛传统。散文不仅要讲技巧,讲文采,更要讲内容,讲思想,讲学问,讲个性。散文不仅可以抒情,可以写景,更可以记事,也完全可以说理。散文的路子应当越走越广,不拘一格,而不是越来越窄,自我设限。一切把散文局限为所谓“纯文学散文”、所谓“美文”之类的主张,都是我所不赞成的。

随便看

 

霍普软件下载网电子书栏目提供海量电子书在线免费阅读及下载。

 

Copyright © 2002-2024 101bt.net All Rights Reserved
更新时间:2025/4/8 21:0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