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康桥——徐志摩的剑桥情结
如果梦都有开始的地方,那么我的梦想就是始于英国,始于剑桥了。剑桥曾经是我最向往的地方,不是因为它杰出的学术名誉,而是因为在那里,我最心爱的诗人徐志摩,展开了他诗意萌动的心灵之旅。曾几何时,一脸稚气的我捧着诗集,恣意冥想,任他无邪的诗句在我心上播种、成长,再开出曼妙的花朵,那是来自于精神、来源于文字的最美丽的馈赠。
终于,我来到了英国,来到了与剑桥颇有渊源的牛津,度过了我求学生涯中最重要的时光。中世纪的学城肃穆而浪漫,只有我知道,我的努力,只是为了能近一步靠近他。凝静的桥影,潋滟的波光,葱翠的草坪,漫烂的霞彩,我知道,那里有他的幽叹音节和歌吟气息。
1918年,怀着“善用其所学,以利导我国家”的爱国理想,徐志摩远渡重洋来到美国,从历史到政治到经济,他找寻着他的方向。然而,美国社会的浮躁和功利性终不被他所喜,他毅然放弃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头衔,买舟横渡大西洋,踏上英国的土地。几经辗转,1921年,在英国作家狄更生的推荐下,他终于进入了剑桥大学皇家学院,成为一名特别生,亦翻开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篇章。
在这里,他广泛涉猎了各种名家名著,接触了各类思潮流派,也渐渐发现了自己的位置,他要做一个“不可教训的个人主义者”。他的重心不再是繁冗的政治经济,取而代之的是拜伦、雪莱、济慈、哈代。他感到生命似乎受到了某种强烈的震撼,他想要放喉,想要抒发,他久蛰在深底的诗心被唤醒了。
在康桥的日子足愉快的,作为顶级学府,剑桥自由的学术氛围、先进的思想意识、悠闲的生活态度,都对徐志摩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曾经这样写到:“我在康桥的日子可真是享福,深怕这辈子再也得不到那样蜜甜的机会了。我不敢说康桥给了我多少学问或是教会了我什么。我不敢说受了康桥的洗礼,一个人就会变气息,脱凡胎。我敢说的只是——就我个人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
徐志摩认为,康桥的灵性全在一条河上,就是康河(River Cam)。在这里,大自然的优美和宁静,调谐在星光与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淹入了他的性灵。他关心石上的苔痕,关心败草里的花鲜,关心水流的缓急,关心新来的鸟语;他的心胸是敞露的,诗情是洋溢的,奇思锦句丛集于笔端。
岸边的草坪是徐志摩的爱宠,在清晨,在傍晚,他坐在这天然的绿锦上,有时读书,有时看水,有时仰卧着看天边的行云,有时反扑着搂抱大地的温软。
虽然他爱极了这水,却始终不曾学会撑篙,只能羡慕地看着那些身手轻捷的男女,欣赏着河上的梦意与春光。
徐志摩说过:“单独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它是任何发现的第一条件。你要发现你自己的真,你得给自己一个单独的机会,你要发现一个地方,你也得有单独玩的机会。”所以,无数的清晨,无数的黄昏,他痴痴地在康桥徘徊,体验着“绝对的单独”。在这古老、宁静、恬美的氛围中,他结下了浓得化不开的“康桥情结”。
多年以后,徐志摩重游英国,1928年7月的一个傍晚,他一个人悄悄来到了久别的母校,追忆他曾经“蜜甜的单独,蜜甜的闲暇”。同年11月6日,在归国的海上,他心中的眷恋化为富丽的联想,提笔写就了传世之作《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清新的诗句化为柔婉的弦歌,在心头潺潺拨弄。康桥,成为了他诗中最唯美的寄托。
绝美往往不容于世,就如同他诗意的信仰和单纯的真。1931年的空难,35岁的徐忐摩终于达成了他想飞的宿愿,化为飞鸟,化为轻烟,化为云彩星霞。我想,这未尝小是上苍的成全。
如今,在皇家学院的康河边,一块刻有徐志摩诗句的白色大理石静静地躺在一角。据说,那是他的校友千里迢迢从北京带过去的,它寄托了所有文人的幽思与怅惘。
我最喜欢的句子出自于《爱的灵感》,这也是徐志摩最心爱的长诗。在诗已消亡的今天,仍有人不能遗忘,拒绝释怀,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痴了。
“从此时,我的一瓣瓣的思想都染着你,
在醒时,在梦里,想躲也躲不去,
我抬头望,蓝天里有你,
我开口唱,悠扬里有你,
我要遗忘,我向远处跑,另走一道,又碰到了你!
枉然是理智的殷勤,因为我不是盲目,我只是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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