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所著的《四十年家国(上下)》以铜城朱家的起落为主线,细腻、生动地描述了辛亥革命前后、北伐军攻占铜城到大革命失败、抗日战争时期浙中社会的林林总总,勾勒出当时社会状况。
小说题材独特,以鸽人的经历与视角,通过富有人物特色的性格语言,塑造了一个有良知的鸽人形象,与一群形色各异的富有特色的铜城人物形象,勾勒出浙中半个世纪的历史风云。小说语言力显江南特色,表现出浙中语言所特有的温婉、清丽、灰谐与生动,使之与其他地域的小说语言形成鲜明反差。小说对于当时的社会生活、人文环境、心理状态的描述,体现了浙中一带特有的文化、习俗与风情。
李靖所著的《四十年家国(上下)》分上、中、下三卷,小说写的就是发生在铜城的故事,其中情节和主要人物是虚构的,历史背景是真实的。在众多的人物中,张恭是真名实姓的历史人物。他散尽家财投身革命,创办了张恭大班,自己创作剧本,宣传革命。他发起积谷会,以积聚反清力量。他把这股力量从积谷会、千人会、终南会、龙华会最终带进同盟会。他高举反清反帝的大旗,一路拼杀,直至献出生命。可惜很少有人知道。
第一章
一
近来,铜城流传一个笑话,说是富户朱德福要给儿子朱善昌娶亲,而儿子竟然看上了一个年仅四岁的女童,说什么十三娘十四爷,要等十年娶她。亏他想得出。四岁,鸡蛋壳里才剥出来。
婚姻大事,终究是由不得他。朱德福给他找了个大他五岁的媳妇,是岭下朱汪家的独生女儿。
那日,汪老爷上门看女婿,在朱家大门口落轿时,正好与一小后生相遇。但见这小后生身穿蛋青色东阳绸长衫,左手拎一袋鸟粮,右手捏一只癞蛤蟆,腋下夹一只脏兮兮的小狗,自言自语:癞蛤蟆呀癞蛤蟆,我是喜欢你的。
汪老爷不觉失声而笑。看那一身衣裳,汪老爷猜测:小后生莫非就是朱家少爷?他趋前一步,侧头笑看着小狗和癞蛤蟆。
善昌会意,解释:这只小狗生病了,被人扔在垃圾桶里,我看它罪过,带了回来。这只蛤蟆趴在路中间,要被人踏死的,我带回家放到园里。善昌语气温和而亲近,好像是和老相识交谈。
哦,是这样。汪老爷端详善昌。小后生眉目清秀,骨架高大,人中也长,心里已有几分满意。善昌一听说大伯是从岭下朱来的,语气愈加亲热,说:哎呀呀,原来是村坊,你这么大老远来——善昌急忙朝门里喊:大先生,快来接一下。
朱德福听说汪家老爷上门,慌忙迎出门来,正好看见眼前一幕,就像自家的短处当场被抓住,心里好一阵不自在。汪老爷双手抱拳,朗声道:多年不见,同甫老弟一向可好?
好。好。松泉兄,你还是老样子。朱德福作揖还礼。
此是今郎吧?
朱德福看一眼儿子,脸上显出几分尴尬,说:是犬子仲和。言毕扭头对善昌说:这是岭下朱汪老爷,快叫大伯。
原来你不姓朱,姓汪?善昌叫了声大伯,看了眼汪老爷,突问:你就是那个做过长毛的人?
朱德福脸色骤变。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桩好不容易说合的亲事完了。心里只恨不得狠狠掴儿子一巴掌。他横一眼儿子,呵斥:轻口薄皮。言毕赶紧赔礼,说松泉兄,得罪。犬子无礼,朱家教子无方,让你见笑了。言毕又横一眼儿子。善昌知趣地逃进园去。汪老爷则坦然摆手,说:无妨。
两位老爷在客厅吃茶叙旧,说些早年间的乡间趣事,说着话到了午饭时间,汪老爷起身告辞,朱德福慌忙说:哪有不吃饭就走的?不要讲我们还要做亲家,就是一般村坊到城里来,我朱家也是一宿三餐,从没有一个村坊是空肚皮从我朱家走的。朱德福说着察看汪老爷神情。汪老爷说既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饭前,朱德福特意让大先生关照儿子:饭桌上少讲话。
平日里善昌喜素食,鱼肉是很少吃的。老爷朱德福对吃却是十分的讲究,故家里请的厨师阿喜,手艺一点不比清和园的大师傅差。这天早上,阿喜买了只三年老鸭,用虫草炖了。
饭桌上,六只冷盘:一盘白斩鸡,一盘熏鱼,一盘椒盐花生,一盘卤牛肉,一盘火腿片,一盘马兰头。
九个热菜:素的是生炒天萝、醋爆球菜。荤的是蜜枣蒸火腿,一片片火腿,薄薄的透着油亮,玉一般铺在蜜枣上面,那蜜枣酥而不烂、又香又糯;一盘扣肉倒扣在绿绿的菠菜上,入口油而不腻;一盘葱花肉,豆腐皮脆黄,皮下葱肉清晰可见;一盘马鞭笋红烧海参……汪老爷尝了口海参,点头赞:发得不错。厚笃笃,绵而不烂,汁也调得好。我们家的海参总是发不好。你们家是怎么发的?善昌说,这得问阿喜师傅。说着叫庆娘传唤阿喜。
阿喜晓得客人又在夸他的厨艺了。他用毛巾擦去一脸的汗,搭在肩上,喜滋滋地跟着庆娘来到厅堂。阿喜是早几年由汪老爷介绍进朱家的,这阿喜见了汪老爷自是一番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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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浙江金华,史称铜城。
小说写的就是发生在铜城的故事,其中情节和主要人物是虚构的,历史背景是真实的。在众多的人物中,张恭是真名实姓的历史人物。他散尽家财投身革命,创办了张恭大班,自己创作剧本,宣传革命。他发起积谷会,以积聚反清力量。他把这股力量从积谷会、千人会、终南会、龙华会最终带进同盟会。他高举反清反帝的大旗,一路拼杀,直至献出生命。可惜很少有人知道。
辛亥革命胜利后,中国的社会性质没变,相反,农民境遇更为不堪。由此,我写了爱婴军起义,这在金华历史上是个真实的事件。民国三年,金华先涝后旱,春花无收,秋收无望。又逢疫疠流行,众多婴儿死亡。适逢政府编造户口清册,一些乡自治委员趁机搜刮,激起民变。这让我想起光绪二十六年的玉山起义。起义的发起者是一个叫大开的和尚,他的师傅是太平军的一个卒长,把一身的好武艺传授给他。光复会领袖陶成章曾亲往金华与大开和尚商议武装起义。我把大开和尚写进了一九一四年的爱婴军起义中。
金华民众历来有反抗暴政的精神,农民起义不仅仅是太平天国,还应该更远。于是我在小说中设计安排了李春林为躲避追捕,藏身于古墓,看到墓室中一把刻有宋代铭文的大刀的情节,以此展示民众的反抗精神远有所承。
曾在杭州的《都市快报》上看到一篇关于杭州陆军监狱的文章,在杭州陆军监狱的“八二七”血案中,我看到了贾南坡这个名字,竞像看到了我的一位故人,心潮久久不能平静。贾南坡是金华人,“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被捕,囚于杭州陆军监狱。他在狱中联合难友进行斗争,还完成《中国文学史》一书,牺牲时年仅二十七岁。贾南坡是我书中人物方南坡的原型。这个人物的爱情与情节是虚构的,写给妻子的遗书是另一位叫李清的金华烈士写的。
抗战中的台湾义勇队也是真实的。台湾义勇队的队员都是一些流亡在福建崇安一带的台湾人,在中共浙江省委的协助下,经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批准,于一九三九年二月在浙江金华成立,成为中国抗日战争中一股不可或缺的抗日力量。
那是个充满激情与信仰的时代。
这就是我们中华儿女为了民族复兴,而不屈不挠奋斗的血脉传承。
小说中,我写爱婴军起义、铜州保卫战,写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写历史风云中涌现的英雄。他们是张恭、大开和尚、徽剧名角李宝卿、方南坡、李春林、老葛、方晓蒙、台湾义勇队队员童根、三千战俘。我把这些历史事件融入我笔下人物的日常生活中,写了铜城富户朱善昌及其后代子孙的家国命运。另外,我也写了众多的寻常百姓,如猎户陆见山、辛亥夫人沈夫人、撑船老范、从良的曹八姐……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他们看似庸庸碌碌,但是在民族大义前,无论他们富足或贫穷、高贵或卑微,都能舍生取义。在他们身上,同样脉动着我中华儿女为了抗击外虏而九死不悔的血脉传承。
在抗日战争中,金华是日寇实施细菌战的重灾区。数以万计的金华百姓在日军发动的细菌战中痛苦地死去。我的一个叫荷妹子的姑妈就是感染了日军的鼠疫、炭疽烂死在乡下,我父亲的一只脚的脚指头也因感染日军的细菌烂成畸形。我从史料中看到一名叫吴小奶的乡人被日寇活活地剖腹剜心,用作实验,令我万分愤怒。在书中,我用了她的真实姓名,以追思她的善良与苦难。更令人震惊的是日军对我在浙赣战役中的三千战俘的虐杀,他们用细菌毒杀,把伤寒、副伤寒细菌注射进战俘吃的烧饼,然后放归部队,妄图以此来摧毁中国军队。更为卑鄙的是日军在发放烧饼、放归战俘时,居然还邀新闻记者,以彰显日军对战俘的“仁慈”。这一事件在二战审判的伯力军事法庭上,有参加细菌攻击的“七三一”部队雇员古都良雄作证:“当时在该地设有战俘营两处,被囚人数约三千人,他们备制了三千个烧饼,在烧饼内注射细菌,然后将烧饼分发给中国战俘吃,并作为慈善事业拍下照片。之后,将这些战俘全部放走,目的是要引起伤寒和副伤寒。”
我要写出日本侵略者的兽行,写出铜城民众在日寇兽行下的悲惨遭遇,我更要写出在抗战中涌现的无数铜城英雄。
小说中,我努力想塑造好的两个人物,一个是朱善昌,一个是曹八姐。
朱善昌天性至善至纯且纨绔,是个鸽痴。朱家因鸽而屡遭灾祸,朱善昌的性格也由懦弱屈从而逐渐凸现出其倔强与抗争的一面。他捐粮百石给积谷会,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只得避祸深山。他出资办布厂,出资为北伐军做过冬棉袄,都被贪官算计并惹上官司。在美国花布冲击铜州的本地纺织工业时,朱善昌居然买回一车的本地土布。
在铜城抗战中,国恨家仇,使朱善昌自觉走上抗日的道路。他用信鸽为北山大队传送情报,使日军屡屡受挫,这让他重新意识到生命的意义,正如他自己所言:老了老了,竞还活出点人样来。最后,他设计杀了日军特务头子川藤。
曹八姐是一个茭白船上的妓女,跟老万从良后,依然被世人歧视。为了寻回做人的尊严,她帮老万在官场上周旋,不择手段。但是在她成为县长夫人后,世人依旧鄙视她。
八姐心地善良,老万当了八号特务队长后,她救了不少被抓进八号的铜城百姓,她也很乐意帮北山大队做事。后来她的傻瓜女儿被抓进比佐古慰安所,又得知日军要设伏北山大队,在国恨家仇、民族大义面前,她舍生取义,最终得到了自我救赎。正如她自己所说:世上已无曹八姐。 书中描写的信鸽传递情报,也源于史实。在抗战期间,日军每到一地,首先是搭建鸽棚,驯导信鸽,用于侵华战争。我国共双方也用信鸽传递情报。信鸽为人类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与牺牲。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仅欧洲战场,就有两万羽信鸽阵亡。
在此书的写作中,我丈夫刘胜利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他爱鸽,书中有关信鸽的经验与故事都得益于他。他是此书的第一位编辑,在小说的修改过程中,他付出的心血与辛苦唯我自知。
原以为一百年是很久远的事情。细想,其实并不遥远。文化大革命至今已五十年,依然历历在目。再推前五十年,远吗?一点不远。英烈们没有走远。他们在看着我们,看着他们为之奋斗、为之献身的复兴中华民族理想的每一步进程。
离开故乡三十余年,每次回去,我会迷失在家乡繁华的街市中。我仰望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凝视着闪烁变幻的霓虹灯,我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在我们的脚下,在那些大厦下面,每一处都长眠着烈士的英灵。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历史记忆,是铜城的灵魂,他们昭示着铜城曾经的信仰、文化、价值与精神坚守。
一个没有记忆的民族没有未来。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们,也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李靖
二○一六年百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