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约五岁时)一天晚上,妈妈对我说:“你爸爸碰到了那个吉卜赛老太婆。她这几天就到。”
割礼的头一天,妈妈要我别喝太多水和奶,就不会老尿尿。……那天晚上,全家人特别照顾我,吃晚饭时我还多吃了一些。这是惯例,我每次看姐姐们割礼前都能多分些吃的,一直好眼红。睡觉前,妈妈说:“明天早上,时候到了我就会叫你。”……
那夜,我激动兴奋,难以入眠。不知时间怎么过的,突然母亲的脸俯到了我的头顶,叫我起床。天色尚早,正从漆黑缓缓转灰。母亲要我别出声,拉起我的手。我顺手抓起我的小毯子,睡眼惺忪地跟着她走。……我们离家里的棚屋越来越远,走进了灌木林中。妈妈停下脚步说:“我们就在这儿等吧。”我们一起坐在冰凉的土地上。天色模糊亮起,我还看不清景物形状。过了不久,听到吉卜赛女人的拖鞋打得地面嗒嗒响。母亲呼唤着那女人的名字,问:“是你么?”
“是。到这儿来。”声音传来,而我还是没有看到人影。忽然,她悄无声息地就站到了我身旁,指着一块平整的石头对我说:“坐上去。”……
妈妈捡块老树根,然后把我抱起来放到石头上。她坐在我后头,双臂抱住我,让我把头靠在她胸口,用两腿夹着我的身子。我的手臂抱着她的大腿。妈妈把一块树根放到我的齿间,对我说:“咬紧了。”
……我低头,从两腿间看过去。吉卜赛老妇快要准备好了。……她严厉地盯着我,眼睛里布满冰冷的杀气,随即低头在一个破毯子做的布袋子里翻找。……她伸进去长长的手指,捏出来一枚破损的剃刀刀片……我瞥见刀锋上的破口上,粘着干了的血迹。女人往刀片上啐了一口,在她的裙子上擦拭着。这时妈妈把围巾绑在我的眼睛上,我眼前一片乌黑,看不见了。 下一刻,我感到自己的肉,自己的阴部,被一下一下切掉。我听到刀片钝钝地在我皮肤上锯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我坐在石头上,仿佛自己的肉身也变成了石头;告诉自己越是乱动,这痛就拖得越久。不幸的是,我的腿不受意志控制,拼命抖动,我在心中祈祷:神啊,请让它快点过去吧!祈祷应验了,我晕了过去。
等恢复意识,我以为折磨已经过去,没想到最恐怖的才刚刚开始。妈妈把蒙在我脸上的围巾取掉了,我看到刽子手老妇的身旁堆了一大把金合欢树的刺。老妇拿起树刺,在我皮肤上戳了一个又一个洞,然后扯过一根结实的白色粗线,穿过小洞,把我下身的创口缝合起来。我的腿已经完全麻木,可两腿之间疼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疼痛模糊了我的意识,我感到自己逐渐飘浮起来,飘到地面之上,把苦痛留在了底下……
这种残酷的手术在观念上有什么依据?是为了实现什么目的?各民族在割礼起源的时代都没有留下相关文献,对于其真实的意图和观念依据,只能通过割礼地区现代居民的表述来追溯。这些居民所提供的意见归结为两种,第一种意见说,割礼是为了性的洁净,因为那些割除的东西是脏的;第二种意见认为,割礼是为了审美的需要,因为这样是美的。P4-6
这本《国王的起源》和同时出版的《性爱的起源》,都是知识性趣味性读物,涉及的材料主要来自人类学和历史学(主要是史前史)这两门学科。有那么几年时间,我沉浸在这些远离尘嚣的知识体系之中,狠狠地过了一把求学瘾。这个过程在《性爱的起源》的前言中已有交代,这里就不再重复了。
后来因为写作《中国的疼痛》、《中国站起来》和《圈子决定格局》,暂时离开了这些知识。但是我现在观察问题的角度、基础、标准,一定程度是以这些知识为资源而形成的,《中国的疼痛》、《中国站起来》和《圈子决定格局》诸书,其立意、观点、视野,也是以这些知识为背景的。
当然,那几年在广泛阅读的同时,我还创造条件进行了几次有限的田野调查,我不但在调查中体会了一把人类学家的身份和立场,同时还希望通过文献材料和田野现场的互证而发现真正的问题。
其实不需要刻意“希望”什么,我的思想发展是不知不觉间进行的。人类学是一种特别具有超越感的学科,它常常让我想起《庄子》和佛经中的齐生死、等万物的视角和胸襟。任何历史问题、文化问题、人性问题、现实问题,只要我们将其放置在一个更加宏阔的框架中予以审视、讨论,它都不会是陌生的、特殊的问题,而是人类有史以来所遭遇的某些问题的重现或变异。这种眼光能帮助我们增长理解力、从容感和解决问题的耐心。
在我居住的小区里,有两位年龄相当的朋友,都是20世纪80年代成长起来的学人。我们的心态、志趣以及从事学术研究的热情都颇为相近。有一次聊天的时候,他们都表示,促进他们思想发展的一个重要知识资源就是人类学,我当时惊讶而又兴奋。其中一位说,80年代谁不激进?谁不是骂骂咧咧?可是经过人类学的熏陶,我们终于有了广阔的文化视野,来理解现实的复杂性。
我们几人当下研究的问题各不相同,可是我们竟然拥有一个共同的基础学科:人类学。我因此更加重视人类学在中国学术框架中的作用,我甚至希望中国学术界能够给人类学以更高的地位。
最后还想介绍一个我个人求学过程中特别幸运的一点,那就是我拥有一个古老的村庄——有六百多年历史的万家湾村——作为我理解世界的窗口。我经常对学生和朋友说,一个人如果能够细致地观察一个村庄,就能学会观察整个世界,如果能够深入理解一个村庄的社会政治结构和人事纷争,也就能够深入理解整个世界的社会政治结构和人事纷争。当我认真研究前人留下的人类学著作和历史学著作的时候,几乎都能落实到我的村庄予以比附和领会。当今全世界的硕学鸿儒都把整个地球看作一个村庄,更是启示我们可以将全人类的命运和纷争跟一个村庄的经验打通来理解。说句玩笑话,“地球村”的命名,意味着命名者正在帮我把地球问题浓缩为一个村庄的问题来解决。
我甚至可以以我的村庄为基础,一定程度地复原一部原始社会的生活画卷。我那个具有六百多年历史的村庄,相当于一个部落,五百余人口按照血缘的远近分属几个氏族。整个部落至今还是聚族而居、聚族而葬。在葬制方面,仅仅大约一百年前,同一个氏族还相对集中在某一个山垄或山坡上。在举办红白喜事的时候,整个部落都会送礼庆贺,同一氏族的人更是无条件地帮着东家操办。在我小时候,谁家要造房子,村里每个劳力都会前来义务帮工。谁家的猪病死了,全村每家拎走一块猪肉帮你分担;等到过年时候大家杀猪了,每家送一块新鲜猪肉来补偿你。
30年前一位村民英年早逝,全村人集钱集粮来养育他的几个遗孤。去年,一位村民骑摩托车撞死邻村一位老者,需要赔偿几万块钱,全村所有人家共同承担赔偿责任,当事人只要挨家挨户收钱即可。
在精神文化方面,村里有各种民间传说,也有从电视里接受的革命文化和娱乐文化。有的人热爱耶稣堂,有的人热爱佛寺和土地庙,还有本村独有的老嘎嘎庙。至于通神通鬼的巫术,也有完整的遗存。我曾经目睹一位老人在行法事时,将一只瓷碗咬破,像嚼蚕豆一样嚼碎吞下肚子。
当然,与本书的主题相关的是,咱们村没有一个具有政治权力的“国王”或“村王”,这一点也与原始部落的政治状态颇为一致。
我在《国王的起源》和《性爱的起源》中,引述过许多人类学家考察苗族、彝族、基诺族等中国少数民族以及非洲、美洲、亚洲、大洋洲原始部落的著作,所有那些考察和描述,我都能落实到我的村庄里来予以对照和理解。我一边阅读一边想,我天生拥有一个这么好的“田野”和“现场”,这是多么难得的学术资源啊。
一下子扯得太远了,就算是为我日后的学术发展留下一个伏笔吧。
现在回过头来说几句《国王的起源》。前几年,美国“国王”奥巴马上任不久,就在中东某个场合的演讲中指出,人类经过千万年的努力,才将国家领导人关在笼子里,对他的权力进行了必要的限制。他这样说当然是为了表现他们国家在制度上的优越。然而,这位律师出身的总统要是对人类史前史有一点点了解,或者哪怕仅仅读过一本摩尔根《古代社会》这样的书,他就不会得出这样错误的结论。 实际上,仅仅三千年前,地球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国王”,没有滋生一点以权谋私想法的环境,更不要说将此想法付诸实施了。王国的出现,是最近三千年的事,以此为依托,才有了国王权力的问题。追索一下社会的起源、国家的起源、政治的起源以及国王的起源,对于我们今天的政治建设,具有不可或缺的借鉴意义。
多么希望这些知识能得到读者朋友的肯定和欢迎。当然,如果遭遇批评,也是不小的幸运。书中许多想法都是信笔写来,不成熟之处自然很多,堪称“可批性”很强。
在出版之前,一部分文章曾经先后在《南方周末》、《中华读书报》、《天涯》、《社会科学论坛》、《百科知识》、《书屋》、《读书》、《随笔》、《群言》等报刊发表过,借此机会向这几家报刊和鄢烈山、马莉、舒晋瑜、李少君、王雁翎、赵虹、张平、王凯、刘文华、吴彬、秦颖、吴志实等编辑朋友致谢!
在本书出版过程中,得到余佐赞、于欣、贾雪飞、许剑秋等业内朋友的大力支持,谨借前言向他们表示衷心感谢!
《国王的起源(关于社会组织与政治权力的人类学思考)》是摩罗先生最近几部关于领导权与话语权力作《中国站起来》、《中国的疼痛》及《圈子决定格局》之后的又一作品——《人类学笔记》之一,是摩罗学术思想转型的又一见证。摩罗作品一贯因其独立的思想性广受社会关注,而本书不仅秉承摩罗独特风格,具有极高的思想性和可读性,而且具有一定的市场规模,故而本书具有出版价值。《国王的起源(关于社会组织与政治权力的人类学思考)》以人类学的视角,从主流的力量、底层的诞生、无人愿意染指的王冠及选举的传统来分层递进地讨论了人类在不同发展时期的政治、权力与责任的关系,很好的回应了奥巴马关于“人类经过千万年的努力,才将国家领导人关在笼子里,对他的权力进行了必要的限制”的错误观点,进而指出,“远古时代,国王的权力不是建立在暴力基础上,也不是建立在玩弄权术的基础上,而是确确实实建立在为老百姓谋求福祉和利益的基础上”,“人们把独裁者的时代命名为文明时代,真是绝妙的讽刺”。
摩罗从人类学角度对国家、社会和政治权力的思考和反思。
摩罗研究视野的再扩大,从个体关注到国家关怀,再到人类学关照。
《国王的起源(关于社会组织与政治权力的人类学思考)》是摩罗学术思想转型的又一见证。摩罗作品一贯因其独立的思想性广受社会关注,而本书不仅秉承摩罗独特风格,具有极高的思想性和可读性,而且具有一定的市场规模,故而本书具有出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