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
她浪费了她受的苦难
民国,有一个比萧红还要点儿背的女作家,叫白薇。相比萧红,她唯一的“幸运”是长寿,而长寿,意味着她受过更长的磨难。
透过那哈利?波特式的大眼镜,仍能看到,白薇是个美女,嘴唇如同涂了唇蜜般柔亮,光泽从黑白照片里透出来,肌肤质地有一种清凉感,这在其他民国女子的照片上是看不到的。
有种说法是:一个早年太幸运的人,也许是因为提前花光了一生的运气,所以他的后半生可能就命运坎坷。按这种理论,白薇一定是前世透支刷爆了今生的运气,所以一辈子都是苦菜花。
白薇六七岁时,被母亲随手许给人当了童养媳。童养媳的经历,真是场噩梦,白薇每天做苦力干农活不说,还被婆婆打破眼睛,咬断脚筋,血流满面、染趾涂地,婆婆和丈夫撕碎了她全身的衣服,打青了她的胸背,又拿了斧头来斫她。白薇只得赤裸身子,带血含泪地逃到河里,躲在水中避难。
婆婆还想着把她卖了,再换个童养媳。于是白薇逃出婆家,进了学校,不想父母又到学校逼婚,而使她遭到同学的耻笑。学校收了白薇父亲的钱,把学校封锁了,不让白薇逃走,甚至校长亲自守在大门口。她只好在厕所挖了个洞,从洞口逃走。
1918年,25岁的白薇,逃到了日本。她身无分文,以做女佣、卖水为生。萧红是和家里决裂,而白薇和家里还保持着联系。然而父女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互相埋怨和痛恨,白薇痛恨家里对自己和四妹的逼迫,而家里视她为耻辱,最后彻底决裂。
在日本,白薇遇到了杨骚。
白薇的性格应该归入“湘女多情”“爱比死更冷”“非完全则宁无”三大谱系。
她说:“你爱到极点的时候只想死。爱死,是爱的无上伟大。爱死好像是你的爱的唯一结局。”“我常想起我对于你的爱,便是魂消血化地展开想死的心花。昨晚回来,愉快而想死的意识,恨不得立刻死了就好,不死是我的弱!不死完全是我的弱!”“我这回只是为了爱而生的,不但我本身是爱,恐怕我死后,我冷冰冰的那一块青石墓碑,也只是一团晶莹的爱。离开爱还有什么生命?离开爱能创造血与泪的艺术吗?”
像白薇这类爱情至上的文艺女青年,你就是给她块湿巾,她也能让它燃烧起来啊。
大概是白薇身上这种为爱而死的决绝,颇招那些性格抑郁的文人喜爱。郁达夫喝醉了酒和白薇去看电影,回去的时候,想亲吻白薇,“紧张到了万分,是决定一出大悲喜剧的楔子”。虽然最后还是克制礼貌地送白薇回去,但是可以推断,白薇剧烈的戏剧性性格和气质,很容易让接近她的人入戏,并且想演出一曲《莎乐美》吧。 有种男文艺青年,脆弱、敏感、退缩、自卑、脾气浮躁、夸夸其谈,对爱情追逐不定,处处留情又容易绝情,那些生活赐予他的苦难,他总会以或直接、或隐蔽的方式加诸恋人、妻子身上。然而有些女艺术家,专挑这类人下手。女艺术家就像蜜蜂循着香气找到花儿一样,必定能找到一个消耗她的人。能量消耗的感觉,是一种燃烧,一切都变得清晰,思维变得飞快,情绪激昂饱满。她把他当男神,吸取他的爱,创作出她最初的作品。
杨骚和白薇,就是这样的一对。他们是同一个藤上结出的苦瓜,两股风雨雷电交缠在一起,火星撞地球,噼里啪啦,就能在风暴过后见到彩虹吗?一个苦人儿向另一个苦难的人寻求慰藉,以为会同病相怜,结果是互相牵绊坠下深渊。其实,驱散乌云要靠阳光。
白薇对杨骚说:“你是我发现的最清新、最纯洁,不带俗气的男性。”
杨骚在苯基乙胺大爆发的时候对白薇说:“我要为了你更加努力,我一定要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音乐家、画家和文学家,要去法国、意大利留学深造。不过,得先去发财,发一笔大财。我要发几百万的财来,不但自己要去欧洲各国留学,就是我喜欢的几个朋友,也都叫他们到欧洲留学,我资助他们学费。学成回国后,就在西湖建筑一座艺术的魔宫。我住在里面,每月招待一两次我所接近的艺术家,一年半载召集一次全国的艺术家,在里面讨论、研究。里面辟一个全国艺术品的展览场,给爱好艺术的人去游览。我自己在魔宫的最高一层,或者把那层给我爱人住。”
不过,这是个空头支票,因为杨骚应对现实的能力不比顾城强到哪里去,说完之后,他仍旧过着以前的艺术家式的日子。
后来,杨骚突然对白薇说他不爱她,回国后来到了杭州,白薇从日本追来,杨骚正在烦闷,没钱没事业,看见白薇来了,莫名地痛斥怒骂一番。
张爱玲的温州寻夫之路也是这么个结果。但凡千里迢迢来寻爱的,一般都落得个讨人嫌的下场。他躲在这儿,有许多不得已之处,正不想见到无关的人,你这样戚戚哀哀的人来了,正给他添堵呢。她们自以为情深,却完全化解不了一个潦倒男人的戾气,而且加重了对方的负担,一口气正没处撒呢,自动送上门来不就是当个出气筒——你怎么来了?走走走!
杨骚回到了漳州,又到新加坡,仍是前途渺茫。不断收到白薇的来信。我看很多作家的情书,不太像写给对方,倒像写给自己、写给读者的,只有自己的苦闷,自己的理想,里面很少有收信人什么事儿。白薇的情书就是如此,她的热情快把自己杀死了,那边还是没什么火花。
对于白薇的来信,杨骚十分烦躁。他给她一封信:
“我是爱你的呵!信我,我最最爱的女子就是你,你记着!但我要去经验过一百个女人,然后疲惫残伤,憔悴得像一株从病室里搬出来的杨柳,永远倒在你怀中!你等着,三年后我一定来找你!”
这样也可以啊?
1926年,白薇从日本经由香港回国,这一路颇为不太平,她先是在香港被偷了东西,靠抵押手表换得去广州的盘缠。而后到了武汉,一部剧本又被人骗走,她于是生了一场大病。P8-12
女神梦为什么总是破碎
文人思维多二元对立,自我边界扩张无节制。所以文人的爱情,有时候是借个美女,挥洒自己那满溢爆棚的情绪,依靠对女神那种从未相识、深交的神秘感吊着,自己逗着自己玩;再就是蘸点儿伊人离去、死亡的惆怅感,完成下半辈子的作品。他们的爱情套路,来来回回就那么三板斧。但是,让他们真真切切地爱一个人,他们多半没那耐心。所以文人眼里容易出女神,但他们不太可能成为妇女之友。
中国文人特别是旧式文人,想搞精神恋爱,但是又不太了解女人复杂立体的真实面貌和内心。他们没那勇气和智慧去明白,那样会显得自己力绌。
在他们的眼里女神一般分为几类:没有人气的仙女,大波蜂腰的妇人,百般顺从的、富有牺牲精神的、以男文人为人生重心的小绵芊,等等。
男文人的女神必须是莲花,假如女神遭到侵犯或者攻击,第一反应不是坚持自己的判断,捍卫女神的尊严,而是感觉——一个花瓶被人吐上唾沫星子了,她居然能被人吐上唾沫星子,她居然能被侵犯,这些人居然不把她当女神了,那么我也就觉得她不是女神了。女神必须洁净地端着,她反抗,都是大失姿态,都不够美,最好的动作就是默默无言,抑郁而终,可供后来的男文人洒几滴“红颜命薄”“才女命薄”,可惜的是,大多数女神个顶个地命硬,没几个如他们愿的。
真正的爱惜,是理解并且承认女性的痛苦。有一种女性崇拜者,把女人当作一种超过人类道德水平的、有着牺牲隐忍精神的、姿态超脱的仙女和人偶一样地存在,对她们的美态和妇德百般描画,但同时又认为她们是肤浅的、虚荣的、无脑的。这个模式是不能被打破的,一旦打破,就会遭到他们的鄙视和唾弃。如果美女遇到磨难,他们关心的,是她们隐忍和赴死的姿态够不够美,至于其中女人真正的情感状态、受到的委屈他们是看不见的,也不关心的。这种“女性崇拜者”是一种伪女性崇拜,本质上只将女性作为符合自己玩赏标准的审美对象,他们其实看不起女性,也不会真正地疼爱女人。
伪女性崇拜者,一方面,将女性神化与诗意化,作为拯救自己灵魂的一个乌托邦。另一方面在具象认识上,女性的形象片面单一,以至于我们很难在他们的笔下看到一个立体真实的女性形象。
其实一个人三观的形成和读书关系不大,基本上是由成长生活环境决定的,像曹雪芹算是尊重女性的,不是因为他读过书,而是因为作为被映射的曹府,在贾府里,女孩比男孩要尊贵些。伪女性崇拜者如果在一个女性地位过于低下的环境中长大,即使他读再多书,还是会看不起女人。
伪女性崇拜者实际上是不能有女神的,仰望的酸楚让他们时刻有想把女神拉下马的冲动,直觉的缺失使他们对女神总是雾里看花,反复无常。但是他们又不能像一般人一样,不造圣、不造神,接触到真实的冰凉会更痛苦。因为这种摇摆、矛盾、退缩、难以圆满的冲突,所以这类人的“女神”梦总是虚妄,总是破碎,总是唏嘘感叹,那是注定的。
没有姑娘是仙女
郁达夫道:“女人终究是下等动物,她们只晓得要金钱,要虚空的荣誉,我以后想和异性断绝交际了。”沈从文说:“女人真不必提!我看不起女子。”“女子天生就脆弱许多,气量既窄,知识也浅,又怕累,又怕事,动不动就得哭泣,一点儿小小得意处便沾沾自喜。”文人作家的日记、书信、著作中,类似的话屡见不鲜。
有一类文人,以热衷于追逐女人出名,他们不是写了很多滚烫的诗歌给女神吗?他们不是觉得自己怜香惜玉吗?“愿化蝴蝶绕裙边,一嗅余香死亦甘”,为什么他们的女神并没有觉得多幸福呢? 很多文人的私生活受人诟病,也不能说当时他们写下那些爱情诗篇时没有真心,只是这种“纯洁的爱”,是文人在苯基乙胺作用下的自我感动,在这种戏剧化的想象中,自己变成了情圣情痴。但是他们的“爱”缺乏执行力,他们只想在语言的世界里流浪,以语言为刻刀,在星空画出花朵。而真实的爱,意味着琐碎、忍耐和牺牲,这是文人们难以忍受的。许多作家都有妻子挨饿、儿子受虐被弃的记录。在这方面,真不如那些满足妻子嫁汉吃饭的平凡丈夫。
无论恋人和夫妻,首先把对方当作一个人,一个有生存、安全、尊重等基本需求的人。不是他们觉得女神是仙女,她就真成仙了。吃草喝风,疾病流离,遭到背叛,女神和常人的感觉是一样的。文人的爱情也不例外,违背这个定律,要么不幸福,要么没有好结局。除非你生了孩子不让他上学,老了病了挖个坑自埋,否则,逃避肉身和物质的世界,无异于想拉着自己的头发飞离地球。
另外,两性差异是存在的。“男男生子”时代还没到来,目前,还是女性承担生儿育女的责任。特别是孕期,她们自我谋生的能力降低,体内激素变化容易产生抑郁。在子女的幼儿期,抚育的重任一般落在女性身上,照看一个刚学会走路又活泼好动的婴儿的劳动强度可不小。女人被自然赋予生儿育女的生物本能,使得她们更具有直觉、更具有直面现实的能力、更加注重安全感、更容易被情感束缚。毕竟,在长征路上挺着大肚子躲避飞机轰炸、蹚过刺骨河水的钢铁女战士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她们也因此落下很多疾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但是有一类男文人们未必这么想,如果有可能,他们觉得鸟都不用筑巢,直接把鸟蛋下在树权之中,卡在那儿也挺牢固的嘛,这样的爱才够纯洁,才够亲近自然。如果有可能,他们都不愿意女人上厕所,即便上厕所,最好拉出的是焦糖玛奇朵味的冰激凌。
徐悲鸿和蒋碧薇的故事,就像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翻版,在法国的时候,蒋碧薇怀着孕,做了手术,徐悲鸿人间蒸发,蒋碧薇身无分文,欲哭无泪,只好又伸手向自己的老父要了钱,算是挨过去了。萧红两次大着肚子狼狈地奔向新人,被困在东兴顺旅馆里的惨状更是读者皆知。小时候的萧红皮实健康,要不是饥饿、疾病以及怀孕生产护理不当,她的身体也不会被彻底摧垮。刚刚产下孩子就被徐志摩离婚的张幼仪,要不是靠徐家和张家的汇款,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更不用说后来的华丽变身了。
在文人们的书札和日记中,经常看到对妻子的不满,原来跟个女神似的,怎么现在恁俗。这种指责轻而易举,原因只有一个——浪漫的后果他不用承受。他们的爱确实轻松,清风明月下动动口就可以了。至于善后,让老丈人和双亲养着媳妇,至于自己的孩子,要么像那徐志摩那样打掉,要么像顾城那样送走,要么像那卢梭那样扔了,孩子的教育费用都省了,干净、方便、省心……
真正金钱至上的女性很少,特别是爱指责前妻和前女友势利拜金的男性,他遇到的真不是这类女人,因为如果是,她们压根一开始就不往他们周围凑。在这方面,包子女中枪的概率远远高于真正的拜金女。
多重话语体系的转换
郁达夫有个贤良淑德的原配孙荃,孙荃还不是大字不识,她擅长作诗,在乡间也有才女之称。两人一度你侬我侬,也不是毫无感情的包办婚姻。他婚内背着孙荃和王映霞同居后,恳求孙荃离婚的说辞是——给我自由。郁达夫和王映霞结婚后,一吵架,就去找露水情缘,他认为这是王映霞不理解自己的心灵,可是这些,在世俗道德体系叫没有责任感。他认为王映霞和许绍棣暗通款曲,当面骂王映霞为淫妇,且不说这事还没有证据,假定人家真的好上了,按照文学体系内的话语,那就是《廊桥遗梦》了,王映霞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样的爱,一生只有一次。
吴宓和毛彦文也是如此。
他屡次放毛彦文的鸽子,是因为“人时常受时空限制,心情改变,未有自主,无可如何”。而毛彦文拒绝他,则是“自私而冷淡地将宓推开,只恐沾染受损,绝无丝毫为宓设想之意”。
自己离婚,则是“恋爱为个人自由,应随意而无限制”。毛彦文转身觅得良人,则是“彦之薄情”“彦之心术不端”“嫁熊为谋财产地位”。
吴宓每天记账,催促毛彦文还钱,是天经地义,契约精神。毛彦文只要一讨论日常琐碎事务,没说的,俗气,计较金钱。
可以清楚地看到,通过这种双重标准和话语体系的转换,吴宓就拥有了纯真、弥坚的爱情,高尚纯洁的灵魂,“爱乃极纯洁、仁厚、明智、真诚之行事,故宓不但爱彦牺牲一切,终身不能摆脱,且视此为我一生道德最高、情感最真、奋斗最力、兴趣最浓之表现”。毛彦文无论什么举动,都是虚荣浅薄的表现。
爱、自由、激情、虚无,是文学价值体系内的东西。而虚荣势利,属于世俗道德价值判断体系。
好的两边都占,坏的两边全推。我们可以看到,在一个男权视角加文人话语霸权的双重堵截之下,一些男性文人,给自己建立了一个碉堡。他们选择有利地形,在战壕里跳来跳去。自己,躲避于文学的盔甲之下,自由穿梭,立于不败之地。女人,永远绑在伦理和道德审判台被扭曲地审判。一个男文人就是在这样自建的语言王国里,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崇高感和自信心。
中国文人谈世界的时候,是不包括自己的。把自己预设为姿态超脱的道德高标,比如他们怒斥世界道德沦丧的时候,是不忘加上句“世人皆浊我独清”的。
男文人的梦想是什么?“木兰之柑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豪华游艇来兜风,左搂右抱俩美妞,再加上奢靡的好酒和音乐,这就是名士风流了。女人呢,作为一个人,有欲望、有幻想,喜欢漂亮的东西,沉迷炫目的爱情,这就是原罪了。
除了文人以外,生活中,我们也经常看到一些占据道德制高点的男性在多个话语体系内转换的例子。就像“德不孤,必有邻”,同样,这类言论也是扎堆的:
(1)为什么你们都想着娶白富美,不爱村姑,是不是虚荣势利肤浅?——当然不是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看上我说明她不势利。
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嫁给富二代?——不就是看人有钱,迟早被玩了然后被抛弃。
(2)为什么你们爱美女,不爱土肥圆?——“有谁不爱鸟儿似的姑娘!有谁不爱少女红唇上的蜜”。女人的思想和灵魂之类的,纯粹只是情趣内衣。
那么姑娘们可不可以喜欢帅哥?——你们就是肤浅,只看到他们的臭皮囊。我们丑,但是我们有深邃的灵魂,你们这些虚荣的女人根本理解不了,你们为什么不爱我们高洁的灵魂?
(3)女人喜欢华丽的衣服——你们女人就是贪图享受,拜金市侩!
那么你们也向往着封侯拜相,富可敌国,闻名天下,是不是也是虚荣势利?普通答案:这是事业心、上进心。文艺答案:不要侮辱我们高贵纯洁的灵魂,我们这是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二逼答案:还不是你们女人给逼的,要不是你们虚荣势利,我们压力太大,哪里需要这么拼命。
(4)为什么有的男人要处处留情呢?——不要用世俗的道德来衡量我们,爱是自由的。
女人也想做自由的风,红杏出墙怎么了?道德责任都是浮云,都是人性的桎梏。
(5)为什么甩掉你的糟糠妻?——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她不理解我高洁的灵魂。 你的妞儿觉得在你这儿得不到尊重和疼惜,离开你了——别说了,这种自私无情的女人!
对某些男性来说,自己的任何欲望都是一种诚实的品质,女人的美德就是做无欲无求的个体。就这样,他们通过多重话语体系的转换,织成了一个百毒不侵的软猬甲,以确保无论何种语境,他们都是常胜将军。女性则以一种虚荣、势利、浅薄的原罪形象永远被刻在耻辱柱上。法网之严,厂卫之苛,莫出其右。
哦耶,他们赢了。
但是,但是,这种有利解释原则……这不科学!呔!
根据墨菲定理——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所以,每个高洁灵魂君,都会百试不爽地遇到“虚荣、势利、肤浅”的女人。火星撞地球.悲剧啊……
四
自卑情绪下的视点
张爱玲、张幼仪这些人,她们的自卑是内向性的,自己和自己较劲,倒是无妨。我们下面说的是外向型的自卑。它通常有几个特点
这种类型自卑的人,容易产生羞辱感,也易于将这种羞辱转移给更弱者,以毁掉另一人的自尊来协调这种平衡。《红楼梦》中,贾环在别处受到羞辱后,首先发泄在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彩云、彩霞身上。所以,从一个自卑的人那里,是很难保持恰当的距离的——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对女性,得之矜夸,失之怨怼,摇晃的天平两端始终不肯停摆。
自卑的人还易生道德优越感,这也是拯救自卑的一种方法。因为道德不像世俗社会的财富、相貌、名气、地位那样显而易见,完全看自己怎么忽悠自己了。
一个自卑的人,爱抱怨与推卸——我找女人不顺利,都是国家的错、社会的错、女人的错、别人的错。也爱制造别人的缺点或抓住别人的痛脚——即自己不能爬上去,就拉低参照物,以获得高度的一致和平衡。这方面,最容易下手的是女性。在雄性世界里角逐处于下风的时候,他们的第一个迁怒对象就是女人,再就是金钱,金钱这货,早就一身原罪,虱子多了不怕咬,推到它身上,也容易。一个人自卑不断爆棚到极点,他们就不会鄙视特定的某个人,除了完美的自己,他们鄙视所有的人。
这样,一个自卑的人就能设置360度无死角的自身盲点,形成无敌的自证言论。
简·爱同学就是从美女庸俗无脑、有钱人势利刻薄、“下等人”粗俗无知、好友粗心邋遢、爱人的正室疯癫神经质、自己的亲戚周扒皮、只有自己的灵魂最高贵纯洁这一逻辑出发,不断自我暗示,从而树立自己强悍不破的自尊。但是想来十分可疑:这种情况真实存在的概率有多大?并且,从简·爱口中的“下等人”看来,简·爱可不是势利刻薄吗?从有钱人看来,简·爱讽刺他们,可不就是粗俗吗?
简·爱看美女是这样的眼神:“奥利弗小姐经常造访我的小屋,使我不胜荣幸。我已了解她的全部性格,它既无秘密,也没有遮掩。她爱卖弄风情,但并不冷酷;她苛刻,但并非自私得一钱不值;她从小受到宠爱,但并没有被完全惯坏;她}生子急,但脾气好;她爱慕虚荣(在她也难怪,镜子里随便瞟一眼都照出了她的可爱),但并不装腔作势;她出手大方,却并不因为有钱而自鸣得意;她头脑机灵,相当聪明,快乐活泼而无所用心。总之,她很迷人,即使是对像我这样同性别的冷眼旁观者,也是如此。但她并不能使人深感兴趣,或者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奥利弗小姐是多迷人的女孩,哎!
同样贫穷、不美的潘玉良,并不像简·爱靠贬损别人树立起自己的自尊,而是将自己的价值和尊严建筑在40年的艰苦作画之上。并且最后搞笑的是,简。爱翻身了,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变成了自己曾鄙视的富家女。
男性自卑者口中,他们“深爱’’的女人,有着女神与婊子的双重特质。顺从时就变鲜花,不顺从时就是碧池。他们的嗜好之一就是数落无情势利的女神与前女友们。真正尊重女性的人,没有自卑。在曹雪芹笔下,贾宝玉虽然将自己比作浊物,可是他很明显没有自卑,所以他对少女的崇拜,就很纯净,家族的女性,性格丰富多彩,虽然有一些缺点,但是她们皆有美妙的特质。
自卑是一个近乎万灵的指标,以鄙视女性闻名。拿破仑、拜伦、尼采、叔本华、毛姆,都是很自卑的人,太过自卑就会在内心建造一个超我或超人类,同时爱贬低女眭的世界。
我们知道,沉沦君的自卑已经接近临界值。如果在和王映霞的婚姻中,他的自尊再受挫,事情就会上升到星际歧视的高度。那个时候,他也许会冲着星空大喊一声:地球啊地球,你快强大起来吧!地球呀地球,我的死是你害的!
日本学者富长觉梦在谈到郁达夫时说:“郁达夫性格怯懦,在什么事上都有强烈的自卑感。”即便他归国后,成了高薪的教授,“彩凤随鸦”的自卑感还是消除不了,所以他对王映霞,一会儿当女神,一会儿当灰尘。
王映霞对婚姻很不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妾的身份。相比邵洵美给予项美丽妻子地位的郑重,相比后来王映霞第二任丈夫给予她的盛大婚礼和一辈子的娇宠,这种不满不是没有缘由的。王映霞本人也说:“我始终觉得,结婚仪式的隆重与否,关系到婚后的精神面貌至巨。”郁达夫在诗词中称王映霞为王姬,姬妾的姬,姬姬姬姬姬,在一次次的唤姬声中,郁达夫成了长安城中风流的公侯少年,王映霞变成了当垆的胡姬。“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的名士风度,听起来拉风,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可不买账,张爱玲就嘲讽过胡兰成的名士风度。他们的自恋,蘸着女人的委屈。
郁达夫多愁善感,遇到什么黑暗不公的事情,又无能为力,陷入无比的沮丧,就回家哭一通,要王映霞多次劝慰方才止住。你瞧,就是林黛玉,很多意淫者还掂量着,若娶了这样的老婆,日日以泪洗面,怕是不好养活。哪个女人,愿意一回家就看到自己的男人哭哭啼啼的,她是你妻子,不是你妈啊。可以说,像欧洲那些资助文艺家的贵妇一样用母爱宠着他,当然是好的,但是她若不肯,似乎也没有指责她的理由。
这对富春江上神仙眷侣是怎样决裂的呢?郁达夫说王映霞贪慕虚荣,红杏出墙,暗通许绍棣;王映霞说郁达夫“敏感多疑,刻薄寡情”。夫妻矛盾的高潮,就是郁达夫发表于《大风旬刊》的《毁家诗纪》,将婚姻内的私事在报纸上刊登出来,王映霞受不了了。
许绍棣时任浙江省教育厅长,所以郁达夫就去他的大boss蒋介石那里告他的状,要求陈立夫查办。遭到查证的就是王映霞和许绍棣的通信。陈立夫晚年回忆说:“我觉得挺奇怪的,许绍棣是个挺一本正经的人嘛,他也会写情书吗?我就拆开来看了,一封一封看下来,都是谈家常,也不是什么情书一类的。那么,后来我就把这一批信呢,还给了许绍棣,这个事情就这样处理了。”
事情真相到底是怎样的?我们不能言之凿凿地判定,只能罗列当事人的说辞。但是,无疑的是,郁达夫的自卑导致多疑和偏激的情绪表达方式,是王映霞最终下决心离开他的原因之一。
自卑的人,不相信自己从心灵上不具有给人幸福的能力,自己只是缺少金钱、权力和相貌的缘故,才落了下风。这是一个可以减轻因自身无能产生焦虑的方式,也是挽救岌岌可危的心灵的途径。
这里面还暗含这样一种态度:他们不相信女人有头脑能够清醒地判断自己幸福的感受,所以,那些虚荣势利的女人——哦,女人(此处应用20世纪80年代译制片配音的颤音),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她生来是思想肤浅的小鸟,根本就不能分辨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她不知道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她抛弃了我纯真的爱情,被金钱所迷惑,像笼里的金丝雀被圈养起来。她最后必将会遭到轻辱和抛弃。
吴文藻出身贫寒,长得不帅,似乎很有理由大喊一声:祖国啊,我要是娶不上媳妇,都是你害的!祖国啊,你快强大起来吧!可是,我们看到吴文藻给冰心父母的信,写得从容自信,不浮夸而又有责任感,很快获得谢家二老允婚。吴文藻也用一生践行了自己的诺言。这样的人,他的妻子就不会变成“虚伪势利肤浅”的女人。这并不是因果的倒置。
五
他们为什么不高兴
门当户对分析说,越来越重新成为常识,看起来庸俗,但是比“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靠谱多了。门当户对不一定幸福,但是门不当户不对、不和谐的婚姻更多些。相对幸福的民国文人婚恋多是门当户对,而杯具的多是相反类型。文人特别容易夸大文学在两性关系中的作用,但是,读书对人的性格特质、行为方式、思维视角、认知能力的塑形远远比不上他成长环境的影响大,在实际生活中,文学是干不过社会学的。即便是民国文艺界,这也是条不能忽视的规律。多识几个字未必能逃脱这个魔咒,他们的求知路是缘着原来的根系,自动寻求适合自己的营养和阳光,那么原来的认知会更加根深蒂固,枝叶茂盛,不是成为学者、文学家就可以改变的。
爱是波粒二象性的东西,相处的生活细节,是产生、消磨与黏合感情的最重要因素。有的人也许会被异世界的人类所吸引,可是,相处就很困难。点点滴滴细微之处的默契,多是在相似的成长背景下形成的。
日本偶像剧开山之作《东京爱情故事》,绝对和后来的韩剧故事有着背道而驰的观念。它讲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的故事,剧中有过四次情侣组合,莉香和完治,里美和三上,尚子和三上,里美和完治。莉香、尚子、三上就是性格开朗不羁的东京人,完治和里美是内敛的爱媛青年。完治念念不忘温顺的里美,常被莉香搞得措手不及,三上对无趣的里美产生了厌倦,但是和尚子性格默契十足。试了一圈,结果就是,最后相同成长背景的人在一起了。
当我们说门当户对的时候,并不只指那些具体的物质基础,也包括成长中所受的学校和家庭的教育等,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
为什么强调教育呢?虽然都出身所谓“名门望族”,但是陆小曼和徐志摩、张志沂和黄逸梵,在经过蜜月期后,就经常吵个不停,为什么呢?陆小曼和张志沂受的是旧式教育,哪怕守着床榻抽大烟,但求日子照旧过下去就好。所以张志沂最后娶了志趣相投的孙用蕃。而徐志摩和黄逸梵,同样留学英国,在英国时还有过交集,他们受的是西式教育,对遗少的生活氛围十分反感。婚后,徐志摩为了取悦陆小曼,不得不参加她的戏曲演出,他十分痛苦地写道:“我想在冬至节独自到一个偏僻的教堂里去听几折圣诞的和歌,但我却穿上臃肿的袍服上舞台去串演不自在的‘腐’戏。我想在霜浓月淡的冬夜独自写几行从性灵暖处来的诗句,但我却跟着人们到涂蜡的跳舞厅去艳羡仕女们发金光的鞋袜。”邵洵美和杨宪益,这种有着留学英国经历的人,就分别娶了外国女子项美丽和戴乃迭,虽然一个分离,一个偕老,但是在一起的时光,默契十足。相反,我们就无法想象沈从文能喜欢上项美丽、史沫特莱。
音乐也是一个衡量标尺。在中国过去的一百年里,民间音乐在情感上比较讨好,被认为是有活力、有生命力、原生态的。雅乐被认为是装模作样、靡靡之音的玩意儿。老百姓如果说自己喜欢歌剧交响乐,要做好被嘲笑矫情的准备。
昆曲发源于江苏昆山,最早是地方戏,但是后来脱离了民间,成为一种风雅的戏曲。民国时期,京津地区,比较流行京剧。而江浙沪的人家,多的是昆曲票友。陆小曼、翁瑞午、江小鹣等人,就常常聚在一起唱昆曲。合肥张家四姐妹都酷爱昆曲。周有光与妻子张允和,两个人出身书香门第,都爱好昆曲,虽然张允和性格比周有光活跃,但两人都喜欢旖旎缱绻的昆曲,同是游园惊梦人。张充和与傅汉斯夫妇,傅汉斯虽是德国人,但也是个汉学家,这对夫妻都喜欢古典诗词、昆曲,所以心灵相通。沈从文和张兆和喜好不同。沈从文一遍遍地向张兆和描述他的湘西、他的桃源,张兆和很少应和,对她来说,那是异次元空间嘛。这对夫妻不但各说各的,也是各唱各的。沈从文喜欢傩戏,写傩戏的文章时会动情泪流。张兆和也只能一个人,咿咿呀呀地唱起昆曲来。
鲁迅好社戏,不喜欢京剧,他写“前几天的夜里,忽然听到梅兰芳‘艺员’的歌声,自然是留在留声机里的,像粗糙而钝的针尖一般,刺得我耳膜很不舒服。于是我就想到我的杂感,大约也刺得佩服梅‘艺员’的正人君子们不大舒服吧,所以要我不再做”。“我真想不到天下何其浅薄者之多。他们面目倒漂亮的,而语言无味,夜间还要玩留声机,什么梅兰芳之类”。所以,他和革命女青年许广平就很合拍。
胡兰成喜欢地方戏曲以及民歌,美化乡村生活,羡慕上流社会。可是,他遇到了张爱玲,无论贵族还是乡村,在她眼里同样没有光环。雅乐和通俗乐,同样不喜欢,无差别待遇。张爱玲虽然不喜欢音乐,但是,童年时在弹钢琴的母亲身边玩,成为她记忆里最快乐的片段之一。她谈听过的音乐,都是小提琴曲、交响乐、爵士乐,张爱玲知道地方戏的妙处,可是胡兰成听不懂贝多芬,还要努力地学听贝多芬。两个人聊起音乐来,胡兰成也只有听的份儿。所以很快地,胡兰成的谬托知己开始不断地露馅了。
这还是些精神世界的东西,至于具体生活中,思维方式、生活习惯、行为方式等,那就更可能南辕北辙。一方是一路娇养过来,生活里都是阳光;一方是苦水里泡大,抑郁多疑,民国文人里这样组合不快乐的很多。
类型群体都有相似的特征,假若你穿越到民国,附身在这些著名的女文青上,恋爱可以考虑以下建议:
留学英美的,胡适、林语堂、陈西滢、梁思成、叶公超等人,假如你喜欢性情温和款,这里必有一款适合你。留日派及一些本土知识分子,走悲情路线,适合母爱泛滥的同学。萧红、白薇们,苦菜花似的多愁善感,和前者气场不适合,和后者苦上加苦,总之,注定了点儿背,注定了无处觅归宿。张幼仪毛彦文们,和开明的土大夫乡绅比较合适,不要往浪漫主义文人学者那里凑,显得你们多不解风隋似的。左翼作家,革命青年,显示出砸破一切窠臼的气质,不乏热烈多变的婚恋,如果想体验灿烂烟火般的激情,不妨飞蛾扑火。
同样,男性文人挑选女人的眼光也是不同的。高富帅型文人——胡适、陈西滢、金岳霖、梁思成、邵洵美、巴金、赵元任、杨宪益、叶公超,和属丝文人——萧军、郁达夫、沈从文、吴宓、胡兰成、杨骚,他们的喜好就不同,这里并非说的是人品,除了个别人外,这两类人的人品基本上都不错。下面讨论的是他们对女人的爱好取向。
从外表上,前者喜欢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型,所以林徽因、凌叔华、陆小曼就很抢手。后者多喜欢华美时髦白嫩丰满的妇人,比如毛彦文、王映霞等,最好烫着头发,涂着红丹蔻,艳丽的旗袍,风情的身段之类的。
这就出现了供应短缺。
为什么呢?大家闺秀一旦成为文艺青年,就有些大观园里众姐妹的性情,不怎么爱打扮——宝钗不爱脂粉,探春专好笔墨。名满北平交际圈的陆小曼,常以短直发、淡色旗袍示人,并毫不避讳对浓妆艳抹的不喜,甚至有时候出现在聚会上,看上去只像个朴素的女学生。张爱玲,走下那些斜睨众生身着华丽旗袍的相片,就是个眼镜学生妹。穿着素雅的宋清如甚至说“女性穿着华美是自轻自贱”。盛佩玉讲过:“当了首饰,不影响我的颜色。”张兆和中学时外表像个假小子,后来即便留起长发,也十分抗拒打扮。冰心不喜欢穿鲜艳颜色的衣服,她说“喜欢的是黑色、蓝色、灰色、白色。有时母亲也勉强我穿过一两次稍为鲜艳的衣服,我总觉得很忸怩,很不自然,穿上立刻就要脱去”。
属丝文人们被女性的识文断字吸引之后,挣扎一番,最终发现,其实内心真正喜欢的还是健康妩媚的女人。
为什么要抛开那些纯洁高尚的灵魂,来谈外表呢?因为很简单,看看女文青被不满的理由吧——萧军爱风情的尤三姐,不喜欢萧红多病多愁;沈从文要张兆和烫头发、穿高跟鞋;胡兰成对张爱玲外表的学生气很失望,迷恋青春娇憨的小周。
林妹妹的纤弱文雅之美,是少爷文人们的喜好,是薛蟠也能欣赏流涎的美。林妹妹嫁给焦大,只有被嫌弃的份儿。我之蜜糖,他之砒霜,这边当宝,那边当草。
从内在来看,前者多喜欢御姐;后者喜欢温顺小绵羊。
这就出现了错位。
一般情况下,一个家庭,经济条件越好,教育程度越高,家里女孩的地位越高。《红楼梦》告诉我们,即使在“腐朽的旧时代”,大家族的女儿还是比男孩尊贵的。虽然她们的婚姻,同样自己做不得主。
你看看苏雪林、凌叔华、冰心、林徽因、张兆和、张爱玲、萧红、丁玲、吕碧城、张幼仪、蒋碧薇、陆小曼、王映霞,哪个是乖乖听话的?即便平时看着温顺,一旦轴上来那是真轴,谁也管不了的。
少爷文人们有的是小闲,所以御姐只有少爷们才能从骨子里会欣赏。潘赞化让潘玉良一再飞向更远的地方去,张志沂挽留等候没有妻性的黄逸梵,邵洵美喜欢风一样不停留的项美丽,梁思成迁就姿态强硬的林徽因,王廷钧为妻子秋瑾的一次次出走、留学、革命充当后援。
屌丝文人也是喜欢有个性的女人,但是最后才发现,还是温顺听话的女人适合自己。喜欢有思想个性女性的英敛之最后不满女王般的吕碧城,号称喜欢高傲美丽女子的沈从文婚后架不住张兆和的一个冷眼神,萧军不满没有妻性的萧红,胡兰成厌倦了张爱玲的冷清。
私奔有风险,看人要慎重。当然,如果您有一头乌黑曳地的长发,对方又是那个靠谱的三原子弟,不妨一奔。虽然同为私奔界的先驱,但和卓文君不同,红拂妹妹的巨眼看上了胸有大志的李药师。结果就是,卓文君最后差点儿被抛弃,而李靖则和红拂携手一生。红拂为什么喜欢李靖?就算她不爱英雄,有心低就,对方bold不住,她反倒会被嫌弃。
缘木求鱼,屌丝文人喜欢作为文艺青年的白富美,可是符合他们想象的白富美很难存在。属丝最恨的是高富帅吗?不,他们的心魔是白富美,对白富美的又爱又恨是他们爱情文字的主题,是他们’永远的心结。得不到人,不开心,得到人,也不开心,心灵无法融合。他们的感情无所归依。他们把自己对白富美文艺女神的愤恨,牵连到了全部女性身上,所以评价是这样的了,可是女人也包括我们这些不文艺的土肥圆啊,受了连累……
当然,以上这些伪技术流只适用于民国的文人。
六
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女人
对于后一种文人,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女人?具有哪些特质的女人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呢?
首先,必须崇拜他们;
其次,相貌符合他们的审美。
从相面学上来说,脸庞圆润的姑娘脂肪多,所以性格比较乐观。圆脸姑娘,在纤细敏锐的艺术家那里,不是讨喜的长相,在艺术得不偏执的人那里,却是大热。所以爽利开朗的圆脸姑娘杨步伟,让赵元任一见钟情,然后展开了追求。杨步伟显年纪,赵元任和杨步伟常常一起逛街,有一次别人告诉他:“有人看到你和你妈在一起。”赵元任一笑了之。
常常看到一些文人对女人审美十分挑剔的段子。
吴宓在昆明时,看到多年前喜欢的欧阳采薇,色衰身胖,肤红如漆铜,幻灭了,爱什么的都立马不提了。郁达夫到了南洋,又娶了一个女子,又觉得她不漂亮,就给她改名叫“何丽有”——你哪里漂亮。当然了,如厕姿态不雅,也有可能被离婚。
他们这种对美貌的过度需求,放到现实之中,可能出现这么个矛盾的情况——又要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
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了,沈从文还要劝张兆和打扮一下,张兆和信中说:“不许你逼我穿高跟鞋烫头发了,不许你因怕我把一双手弄粗糙为理由而不叫我洗衣服做事了,吃的东西无所谓好坏,穿的用的无所谓讲究不讲究,能够活下去已是造化。”沈从文不善理财,张兆和再两手一撒,不替他打理家计,两人整日对谈灵魂,就喝西北风去了,穿高跟鞋、烫头发是需要钱的。
保持美貌的方法就是——少操劳,多花钱。补气补血要花钱,打扮穿衣要花钱,没别的办法。养尊处优,五十多岁的朱玲玲才能保持美丽容貌。缺吃少穿,二十几岁的萧红,头上就长出了白发,她都不介意当老妈子了,你还嫌老妈子不漂亮。
萧红有首诗,是写去找情人幽会的萧军的:
他给他新情人的诗说
“有谁不爱鸟儿似的姑娘!”
“有谁不爱少女红唇上的蜜!”
我不是少女
我没有红的唇了
我穿的是从厨房带来的油污的衣裳
为生活而流浪
我更没有少女的心肠
他独自走了
他独自去享受黄昏时公园里美丽的时光
我在家里等待着
等待明朝再去煮米熬汤。
她们洗衣做饭买米运煤生孩子,饿着五脏,大着肚子,乱世中东奔西跑,慢慢变成了黄脸婆。 她们灵魂高洁的伴侣,缓缓转过身来道:“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呢?为什么我们不能谈谈艺术,谈谈纯洁的爱?只有爱,只有纯洁的灵魂。为什么你越来越俗呢?我要再去美丽的姑娘那里寻求真爱了。”
再次,不要给他们添麻烦。
这就是狐狸精受书生青睐的原因——狐狸精是个不吃能源的永动机,是个功能齐全的瑞士军刀,自带干粮,自备嫁妆,绝不怠工,毫无怨言,下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当得了保镖,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还能永葆青春18岁,容光焕发荐枕席。
狐狸精还会察言观色,看到书生对自己腻了,就找个借口,你我缘分已尽,我要成仙、转世、轮回去了。临走之前,我已经给你物色了某府千金、东邻美女做替补,不日就带着丰厚的嫁妆来,自作多情加一句:千万勿念。书生果然很听她的话,马上忘了她,拥着新的娇妻美妾,最后四世同堂,高寿而逝。
那么这些书生需要做些什么来爱护对方呢?不用的,360度无死角的“孤傲高洁的灵魂”一招搞定。
多爽的事情,怪不得雷同的故事,重复的题材,有人可以反复意淫,写了又写,在某斋扯出一本厚厚的书来。
所以,狐狸精的故事,经久不衰,重点不是因为她们足够美艳,而是因为是一种纯获利行为。不然的话,即便拥有天下无双的容貌,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们也是不干的。
文人的软弱在于,他们特别希望有这么个全能女神出现在身边,可以一揽子解决他的生活和精神全部所需。所以他们的作品中一再呼唤这种女神,并且对普通女性发出鄙夷之声就在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