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在人们整理完了一个月的情绪,在银子进进出出终于出了个账目,在新的苍绿夹袍外面要加上一件深色斗篷的时候,她也来了。那个时候,夏天刚走,冬天未至,上海的空气已然不那么燥热,梧桐树里散发出一阵阵清凉的风,带着香味的让人若即若离的风,吹散了忙碌一天的用人的疲倦,从早上到晚上,他们左进右出,一趟又一趟地穿梭在这个大宅子里,只为了迎接这个宅子期待已久的一声新生儿的啼哭。她清亮的眼眸,脆生生的啼哭,打破了这个大宅子沉寂已久的安静,如一只美丽的夜莺划过黎明时刻最黑暗的天空,惊世骇俗,清绝出尘。
出尘,然后轻轻拂去了黄逸梵心上那一层厚厚的尘埃。她从老妈子手里轻轻接过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微微笑了。想象着以后她会一点一点成为自己心目中那个乖巧伶俐的西方贵族淑女模样,她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匆匆从外赶回来的张志沂,穿过一扇又一扇门,一路小跑到自己的屋子里,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抱着他们的孩子,看着女儿在襁褓里晃动着眼睛,刹那间幸福和感动积聚在胸口,良久说不出话来,只是紧张地走来走去。屋子里很静很静,风一直吹,在窗户边结出一股小小的力量,卷起满屋子的祥和,轻飘飘地离去了。那时,爱玲还什么都不懂,却只是为这种感觉莫名欢喜着,所以不哭也不闹。
什么感觉呢?多年后,在脑海里不停寻找,爱玲想,原来这就是爱。
只是这爱,在这个宅子里,在她所知道的岁月里,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匆匆。于她父母如是,于她亦如此。所以她快乐恣意的童年时光,也因父母爱的消散而一去不复返。存在她脑海里让她久久不忘的温暖竟是祖父祖母的爱情。
张爱玲的祖父母感情好,这好像已经成为家族中人的共识,祖父张佩纶在日记里亦写到他和张爱玲祖母李菊耦持螯对饮,下棋品茗,还合著武侠小说《紫绡记》及食谱一部,虽然在张爱玲眼中,那小说枯燥无味,食谱也乏善可陈,但旧时婚姻,能够如此和谐美好,已经难得,所以,当姑姑张茂渊告诉她说“我想奶奶一定不愿意”的时候,张爱玲简直听不进去。
因为在她的心中,那样的时光是那么的恬淡美好,几乎让她想到了古人笔下“赌书消得泼茶香”、“何当共剪西窗烛”的景象。倚在窗边,听细雨潺潺,看着《孽海花》里他们的悲悲喜喜,她就仿佛顺着一只小舟一路漂到了江南的水乡梦境,炊烟袅袅,桃花映水,夕阳飞过石桥,在嘴角牵起美丽的弧度,一支竹篙摇啊摇,摇来一轮金黄的明月,羞涩地爬过树梢,西厢里,不知谁家女儿,正将一对蝴蝶织就欲双飞。
她蓦然想起“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样的字眼来,想来也不过如此吧。多年后,当她再想起这样的场景时,有个男子执笔,为她写下同样的话来,她痴痴地梦着,却原来也不过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终敌不过命运的流离,原来即使一往情深,不知情之所起如杜丽娘,也不是人人都碰得到温良男子柳梦梅。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于爱玲而言,那一场盛放只不过是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于断井颓垣。
此后经年,她将只是萎谢了。
然后,再冷眼看祖父祖母的故事,她开始猛然惊醒,当年姑姑那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未必不是事实,而他们二十多年的恩爱,也不全是诗情画意,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烦恼,只是爱玲自己轻易地屏蔽了。
她开始恍然大悟,爱情里,轰轰烈烈终不如细水长流。而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原来是那么容易枯掉。她也愿意开始相信,也许祖母李菊耦在最初也和所有的古代女子一样,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爱情命运。偶尔,张爱玲想起胡适说:“中国的女人,都应该姓‘碰’,她们的幸福,完全决定于她们的运气,碰到什么就是什么。”真的是丝毫不差,那种自由恋爱、约定终身的桥段只会发生在故事之中,便是祖母这样的相府千金,也只能在深闺之中听天由命。
所以晚年,在《对照记》中张爱玲一改往日笃定的态度,通过祖母婚前婚后的照片变化,隐隐透露出他们这段婚姻的身不由己。她说,从十八岁到四十七岁,祖母的服饰发型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十八岁的脸上忍着笑容,张爱玲猜她大概笑钻在黑布下面的摄影师,四十七岁的脸庞依然很美,却沉静得仿佛只是一抹微光,无人知晓内心沉浮。P2-4
张爱玲的小说艺术,像神话一般,经过一代代的海峡两岸作者和读者的爱戴、诠释、模仿、批评和再发现,而永垂不朽。
——李欧梵(国际知名文化研究学者)
张爱玲的散文在自我的表达上清晰而直接,仿佛从文字的迷雾中现出真身,从幕后走到台前。惟有小说才是张爱玲的意义。所以,认识的结果就是,将张爱玲从小说中攫出来,然后再还给小说。
——王安忆(中国当代著名女作家)
张爱玲的一生,就是一个苍凉的手势,一声重重的叹息。
——叶兆言(当代著名作家)
人人仿佛张爱玲。
——王德威(美国哈佛大学教授)
张爱玲当然是不世出的天4-,她的文字风格很有趣,像是绕过了五四时期的文学,直接从《红楼梦》、《金瓶梅》那一脉下来的,张爱玲的小说语言更纯粹,是正宗的中文,她的中国传统文化造诣其实很深。
——白先勇(当代著名作家)
在一个低气压的时代,水土特别不相宜的地方,谁也不存什么幻想,期待文艺园地里有奇花异卉探出头来。然而天下比较重要一些的事故,往往在你冷不防的时候出现。史家或社会学家,会用逻辑来证明,偶发的事故实在是酝酿已久的结果。但没有这种分析头脑的大众,总觉得世界上真有魔术棒似的东西在指挥着,每件新事故都像从天而降,教人无论悲喜都有些措手不及。张爱玲女士的作品给予读者的第一印象,便有这情形。
——博雷(著名文艺评论家)
我读张爱玲的作品,觉得自有一种魅力,非急切地吞读下去不可。读下去像听凄幽的音乐,即使是片段也会感动起来。她的比喻是聪明而巧妙的,有的虽不懂,也觉得她是可爱的。她的鲜明色彩,又如一幅图画,对于颜色的渲染,就连最好的图画也赶不上,也许人间本无此色,而张女士真可以说是个“仙才”了,我最钦佩她,并不是瞎捧。
——苏青(与张爱玲齐名的海派女作家的代表人物)
天下的文章谁敢这样起名,又能起出这样的名,恐怕只有个张爱玲。张是一个俗女人的心性和口气,嘟嘟嘟地唠叨不已,又风趣,又刻薄,要离开又想听,是会说是非的女狐子。
——贾平凹(当代著名作家)
以“质”而论,实在可同西洋现代极少数第一流作家相比而毫无愧色。隔些年读《秧歌》、《赤地之恋》,更使我深信张爱玲是当代最重要的作家,也是“五四”以来最优秀的作家。
——夏志清(中国文学评论家)
剪一枝春光供清瓶,偷一晌贪欢,饮茉莉香。托底盖碗白细瓷小茶杯里,茉莉花瓣徐徐绽放,氤氲出几道香雾,在春寒料峭的窗户上,用细碎香味画出时光的窗花。翻开一本老书,在旧时光的流年似水里,从弄堂中传来几声叫卖吆喝,九曲十八弯,阳光一下子醒了过来,浅笑,将身子倚在镂空雕花靠背老式椅子上,觑着眼,看光影在脸上折射出一段一段故事,书写一个传奇的名字——张爱玲。
我想她应该是这样的女子。
在春梦无痕的清晨,打着哈欠,翻个身,从水红色锦缎被子中爬起,穿上松松垮垮的丝质睡袍,边走边随手将头发绾出一个发髻,然后冲一杯浓浓的摩卡,站在小小阳台,斜倚着窗户,闲闲地看着成双的鸟儿在窗棂上打情骂俏,眼神让人捉摸不定,三分萧索,一分温暖,然后嘴角往上一提,呷一口咖啡,算作一天的开始。那嘴角的一提里,有笑意,有戏谑,甚至有几分无奈。
阳台上的一时三刻聊以闲情。张爱玲这样的女子自然是极致的。也许她会在享受完早晨的面包、咖啡与清闲之后,在镜子前看看自己清冷的面孔,然后转身拉开衣柜。红色,是高跟鞋;紫色,是立领纽扣开衩长旗袍;卡其色,是流苏针织大披肩;宝蓝色,是细碎水钻闪耀的手拎式皮包。
凝神想了想,记下了每一个颜色。回头却步,坐于梳妆镜前。该以怎样的姿态来完成这一项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过程。深棕色古木椭圆梳妆镜里,她微张的嘴唇和半张半合的眼睛里,藏着万种风情。她懒散地如一只猫一样斜靠在椅子上,跷着女士优雅的二郎腿,右手前探,拿起细细的眉笔,娴熟地用细长的手指在眉毛上刻上岁月悠然的痕迹。那眉色如她的心情一样,黯黯的,哑然的,带着爱情失意的忧伤,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眉。
粉饼盒里,浅咖的脂粉,淡红的胭脂,血色一样浪漫的口红,一样一样装扮出她独特的美丽。只是,遗憾,少了那个人,立于身后,呵手画梅妆。只是,可惜,那个一生难求的知己早已散落在天涯,“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甜蜜浪漫于爱玲而言不知在何年何月何时已经成为一种奢侈。
也罢,孤标傲世携谁隐,孤芳自赏,虽然寂寞,但心内不荒芜,一样可以独步天下,也许正是因为那一杯寂寞的烈酒,酿就了旷古的文学奇才——张爱玲。
妆罢,将衣服一件件摆在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紫色,上了身,又消失;绿色,戴在了手上,又拿掉;衣服拎起了,又扔掉,一件一件试过,直到看到那个满意的自己,然后拎上自己最喜欢的包,将里面塞满口红、眉笔、胭脂、水粉,披上披肩,踩上高跟鞋,左转几圈,右转几圈,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梢。转身,出门,笑容却凝固了,该去找谁呢,寂寞爱玲,寂寞心。
女为悦己者容。终于又退了回去,扔掉披肩,脱掉大衣,统统甩到双人大床上,面前的大衣柜子里袅袅生出了几分怨气。燃起第一炉香,点一支女士香烟,烟雾缭绕里,那些一晃而过的忧伤才不会被察觉,其实又有谁来察觉呢。
太阳一点点升了起来,阳光和烟幕让公寓里的镜子也变得影影绰绰。她坐在角落里,虽然眼神孤傲,却怎么也不敢看那镜子,在镜子里一切都是成双的,影也是成双的影,欢喜是成对,寂寞也是成对。什么都是有两个,一个实,一个虚,一个真,一个假。甚至那咿咿呀呀的留声机的歌声都是带双音的,唱针磨平了头,走着双道。梦是醒的影子,暗是亮的影子,都是一半对一半的。
她开始怀念那些忐忑地等待着一个人的日子,看光影从这面墙上移到了那面墙上,看光影从晒台爬过,一点一点移到床脚。她想,人们总说光阴、光阴,其实那就是光影啊。岁岁年年的好光影才合成了这些好年景。
等待,让日子变得有所期待。等待,让忧伤的心情变得美好……
等待,让我在岁月的长河里,一点点看清那个我喜欢的女子,尽管她一直那么刻意地掩饰着自己,用骄傲收拾好自己所有的心情。
可是,拨开心雾,你能看到的是那个脆弱易伤的爱玲,是那个感性真实的爱玲。
所以,她才会说,爱一个人可以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又开出花来。为了爱过,她亦可以咬牙自个儿承受起一切,永不言悔,孤傲地抬着头继续前行。她的心愿亦很卑微,只是希望可以和他平淡永久地相濡以沫,犹如世间几万年来痴心等待的女子,然而却不得。
她清绝出尘,清高自许,在面临爱情的时候,却一反常态,她比她的文字还要讳莫如深,却远没有她的文字清醒。如果在那一场民国恋爱里,她能像她笔下的女子一样,有那么一丝的城府和自私,也许,便不会有之后的漫漫长夜寂寥心。
大红喜帖里,低调到不能再低调地写着:“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只是,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岁月,焉得静好?现世,如何安稳?
她的心愿在炮声中一点点落幕,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一段美好的爱情都无处藏身,更何况错付一生的虚妄而无望的爱呢。她的一腔情意终是被那个人、那段年华辜负了,原来,往往越是绚烂的开头,越是凄凉的结局,越是卑微的心愿越是被现实碾得粉碎。这个世界带给我们的只有那么多,占尽了天华,就不可能占尽地利。
爱情在某个时刻遗忘了爱玲,但生活从未抛弃她,不论何时,不论何种境遇,爱玲她从来都是那个骄傲行走在人间的女子,我佩服这个真实的女子,就像我会情不自禁地喜欢那些为爱而生的人,那些为爱勇敢、为爱守候的人,在兵荒马乱的时代里和纸醉金迷的社会里,都是最难能可贵的财富。
她为爱人抛却名利,不计前程。她甚至连名分和家人的祝福都不要,她亦不在乎万千世界的质疑和唾骂,只为了能和那个自以为可以执子之手的人在一起。她以为从一无所有才能走到万物皆生,谁知这情意只是世事生计里的镜花水月,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那个她倾心所选的男子,根本担当不起她哪怕卑微的心愿和真挚的情意。
终于,她只能猝然放手,决绝离弃,孤独地秉承他带给她的多舛命运。此后,她的光辉一点点褪了下去,黯淡成大红帖子上那淡淡的金箔。
然,那又如何?四面楚歌怎么样,天理不容又怎样?她爱了,她嫁了,她要做她喜欢做、愿意做的事情,哪管世人诽谤。从来都是别人拜她,读她,追慕她的世界、她的心灵、她的脚印,她才不要理会别人。
洗手净指甲,做鞋泥里踏。
她不仅真实,同样坦荡。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民国女子》里说她是清绝出尘的临水照花人。我想,张爱玲至今依然被世人膜拜,不仅仅是她在文学艺术上的至高造诣,同样艳绝的还有她弥漫在骨子里的风情万种、特立独行。
如果说人淡如云的民国女子林徽因是一朵幽兰开山问,那清高出尘的张爱玲则是一株荼藤开到花事了,带着一丝让人窒息的艳与伤。多少年来,她犀利而苍凉的眼神与文字几乎成为了上海的代名词。
她说倾城之恋,于是人们就用一座城来彪炳她的风华绝代。而我,同样被她倾倒,奢望,用一支笔,用自己和她的两心关照,照出一个真实的张爱玲;奢望,那些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旖旎风光和爱玲的一粥一饭,一颦一笑,能在文字的回忆里再一次还魂。张爱玲这样的女子,与其用秃笔画就,倒不如还原一个中国奇女子的生活原景,让她自己活动其间,舒展生命,徐徐然让我们读清,读懂,看张的过程其实亦是张看。其实,又有什么可计较的,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她说,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却偏偏这现世最不安稳,这岁月最不静好。她说爱一个人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再开出花,却偏偏开到荼靡,一无所有。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张爱玲与月亮结了一段缘,生于月圆之夜,逝于月圆之时。
一本书,一个人的传奇。一支妙笔,流淌张爱玲爱恨倾城小团圆的往事。从父母亲人到挚爱好友,从胡兰成到桑弧到赖雅。锦瑟无端,文字有情。如果你也迷恋那或平淡或繁华的爱,如果滴露的清晨,明媚的午后,迷离的午夜梦回,你也在寻找她的故事,你也渴望文字的灵性。
那么,也许,你应该翻开《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这一本倾“诚”之作,探寻张爱玲一生悲欢离合。然后在那寂寂时刻,我们终于恍然,原来每一段人生都是传奇,我们在她的爱恨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的作者是林宛央。
林宛央编写的《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是迄今最温暖、最诗意、最唯美、最精致的张爱玲传记!
她,旷世奇才,少年成名,却鲜有人了解,她的傲骨与聪颖来自哪里。
她,身处乱世,颠沛飘零,却鲜有人清楚,她所经历的种种坎坷遭遇。
她,有一段情,刻骨铭心,却鲜有人明白,她因爱而生的柔情与悲戚。
她,留有数册绝世作品,妙笔生花,却鲜有人理解,她文字背后的坚强与委屈。
纵然你知道或不知道,在林宛央温暖、唯美的文字里,请触摸张爱玲在爱与离散里的喜悦和伤悲。
没有文艺腔,一点不矫情。
她是小资派创始人,是人性最透彻的洞察者,她一生贯穿始终的都是亘古的孤寂和低郁,但在浮华和孤独的背后,她只是一个追寻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烟火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