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昆仑不知道从今天开始记下的日记会不会有一天可以带出看守所,会不会有别的人看到,对自己的案情和未来有没有影响,刘昆仑记下的是自己作为在押警察被侦察、被审讯、被看押的真实过程和心路历程,也可能是作为一个尚未被定罪、被开除的刑事警察留下的一部办案的反面教材。
刘昆仑是前天下午从派出所被押到检察院督侦二处的,同时被押的还有所教导员,刘昆仑的副手刑事中队副队和另三位兄弟,涉嫌的罪名是“刑讯逼供”,面对连续不断的审讯,他们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睡觉了。临时看押点在检察院的会议室内,他们六人都面对墙壁坐着,只要有人说话,检察官就大声呵斥。他们的事是明摆着的,还需要串供吗?人是死了,刘昆仑认为绝对不是他们打死的,进他们中队不到二十分钟就送医院抢救,如果是打死的,肯定是遍体鳞伤,不被暴打不会死的,而现在的法医鉴定是背部有少量淤伤,小腿和大腿有伤痕,这些轻微的伤痕难道会造成这个毒贩的暴死吗?这个毒贩肯定是因为其他疾病而最终导致死亡的。前两天搞行动本来睡眠就严重不足,现在四十八小时又没睡觉,加上检察官认为刘昆仑不老实,不配合,笔录就做了三次,做了又重做,到最后一次笔录时,刘昆仑实在也熬不住了,基本上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要怎么写都行。不知道哪位兄弟说刘昆仑动了手,事实是刘昆仑没有抽毒贩耳光,抓他出来时,刘昆仑用自己的衣服蒙他的头,只是手重了点,碰到了毒贩脸上。最后按指模时,王检察官看样子不是很有经验,抓刘昆仑的手指头老抓成斜的,按了十几分钟都印不好,他说刘昆仑不配合。刘昆仑说:我就是干这行的,我自己按,效果比你按会好些。王检察官不听,非得抓着刘昆仑的手指头一个一个按,到了昨晚,刘昆仑已经极度疲乏,就想早点去看守所,可以尽早休息。
昨晚凌晨三点四十分左右,检察官把他们送到看守所,检察官还是比较客气,始终没有给他们几位戴铐。看守所值班的都是老熟人,见了他们都很难过。侦察科江科长也值班,他晚来了一步,没弄清状况,以为他们是来送人的,还大声开着玩笑,最后看到他们六个往那墙角的身高标线,抱着“刑讯逼供”嫌疑犯的小黑板照相时,才知道他们的身份变了。他不相信似的,摘下自己的眼镜多看了他们几眼,又迅速戴上眼镜抢过他们的拘留证,很认真地审看,最后江科长摘下眼镜看着他们,难过地摇了摇头。工作人员走过来对刘昆仑说:“对不起,例行检查。”说完他用金属控测器开始从头至尾地扫描刘昆仑身体。
江科长很激动的声音扔了过来:“别扫了,他们还带了武器不成?收起来。”刘昆仑看了看王检察官,见他低头不语,工作人员就把探测器收了起来。
进监房之前,每人要交一百元钱,要买自己的两床被子,他们六人的随身物品都被督侦处依法暂时扣押了,六人都身无分文。江科长很够哥们,掏了六百元给了值班财务。他们的皮带、鞋带都被收掉了,皮鞋里的金属垫片也被掏了出来。江科长又拿起电话给所领导汇报,请示他们入监后怎样对其身份保密,放下电话,江科长和他的几个手下开始为他们挑选监房,经过很长时间的排选才最终确定,因为关押他们的监房里不能有他们分局送押的嫌疑人。此时他们六个都倚着墙角睡着了,是江科长的声音把他们叫醒的。江科长看着他们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抱着两床被子歪歪斜斜站起来,他的眼眶红了,嘴动了几下,他们却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最后只听到江科长费力地说:“兄弟们!到我这儿来做客,会有很多照顾不周的地方,你们一定要多担待,一定要挺住。你们以前隔三差五地跑这里,自以为对这里很熟悉,我要以兄弟的身份给你们打预防针,这里面比你们预想的要恶劣得多,最可怕的是心理压力,你们一定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你们要牢记一条,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你们签字的任何文字材料都不要拿回监房。我们为你们准备了专门的密码柜,大家都是搞刑侦的,保住自己的老底应该没有问题吧。在号子里可能是另一个世界,我们要关照你们也不能过头,过了也会引起同监的怀疑,里面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江科长讲话时,刘昆仑一时感到自己好像是即将打入敌人内部的侦察员,看看同案悲戚的表情,才明白自己已经是阶下囚了,事情显然已无可挽回,脱制服也是铁板钉钉,自己已然站在了地狱门口。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