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灭竹节虫大军
亚瑟向下坠落。
气流从他身边席卷而过，刺痛了他的双眼，拉扯着他的头发和衣物。他已经穿过了星期六大人的冲撞装置留下的洞穴，也经过了无与伦比花园底端那些攫人的根须和卷须。如今的他正在云层中笔直下落，而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对他说，如果他再不赶紧做点什么，就会撞上星期六大人的高塔，而且很可能会受很重很重的伤，即使自己这具刚刚重塑的圣院居民躯体也会死去——或者生不如死。
但亚瑟什么都没做，至少在最初那生死攸关的几秒钟里什么也没做。他知道这只是错觉，但他的确觉得风像是在把他往上抬，而不是从旁掠过。他的左手握着化作小镜子的第五圣钥，右手攥着羽毛笔形状的第六圣钥——他掉落下去的同时，已经将这把圣钥从星期六大人的手里夺了过来。正因如此，亚瑟的身体充满了力量与胜利的欢欣，半点也不害怕。
他看着身下的那座高塔，大笑起来——那是一阵低沉而讽刺的笑声，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他正想再次大笑的时候，化作渡鸦的圣嘱的第六部分追上了他，它的爪子抓紧他的头发，陷进他的头皮里。
“翅膀！”渡鸦焦急地呱呱叫着。它在他头上悬停了一秒钟，然后松开爪子，盘旋着大喊道：“飞啊！飞啊！”同时不顾一切地追赶着他。
亚瑟那种不可战胜的感觉立刻消失不见，同时也恢复了理性思考。恐怕直到这时，他才刚刚察觉自己坠落的速度，并且明白自己很快就会撞上高塔。
这太不对劲了，他心想，我的翅膀去哪儿了？
他慌乱地在外套里翻找起来，但就在这时，他想起自己变成油猴子时用的翅膀放在雨披里，他当时为了混进那台撞击装置，用雨披和某个巫术临时工的衣服做了交换……也许他伪装得太成功了，因为他跟着那台装置一路冲进了无与伦比花园。等到他接近星期六大人，将要夺取第六圣钥的时候，却又掉进了上圣院天花板上的这个洞里……
如今他将会坠落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
即使起始位置如此之高，亚瑟坠落的速度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发现自己将会错过塔尖部分，然后撞上塔的主体部分，大概就在向下十五层左右的位置……
可我没有翅膀，亚瑟心想，没有翅膀！
他的大脑因恐慌而停顿，而他此时所能做的就是凝视高塔，因迎面狂吹的风而泪流不止。他发现自己正在甩打双臂，仿佛这样能有什么作用似的。他尖叫起来，随后——
他撞到了一个在空中飞行的内部审计员，后者也尖叫起来。他们两个在空中翻腾，对方的双翼狂乱地拍打着。亚瑟试图扯下那个审计员的翅膀，但他不想放开第五和第六圣钥，所以没法抓牢。他想把第六圣钥换到左手，好用一只手握住两把圣钥，但就在这关键时刻，那个审计员挣脱了他，收起翅膀向下俯冲而去。
亚瑟再次开始坠落，不过碰撞也减缓了他的速度。他有了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大脑也终于恢复到处理问题的状态，不再因为第六圣钥得意扬扬，也不再畏缩不前。他知道与高塔的撞击已无法避免——除非他能想办法停止下坠……
距离碰撞还有一百英尺的时候，亚瑟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做出燕式跳水的姿势。他向着身下伸展双臂，用第六圣钥在空中画出了几级台阶。笔尖留下几道光的痕迹，转眼便化作坚硬的大理石台阶。
亚瑟重重地撞了上去，立刻蜷起身子，顺着这条不可能之阶梯滑落。他滚下一级级阶梯，心里明白自己必须想办法控制滚落的速度。他伸出腿来，但那微弱的力量却只能让自己勉强侧过身子——随后继续滑落。攀登不可能之阶梯已经够糟的了：它可能会把你送到不知什么时间和地点的阶梯平台。而沿着阶梯失控滑落就更糟了。
亚瑟想起了老家伙的警告，那些话语此刻在他脑海中回响，伴随着砰咚的响声和身体新添瘀伤的刺痛。
阶梯很有可能会通往你非常不想去的地方。老家伙是这样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不可能之阶梯的本质之一就是如此。
他再次尝试阻止下落，但因为他仍旧攥着那两把圣钥，就连台阶边缘都抓不住。他觉得自己与其说是在滑下楼梯，倒不如说是在滑滑梯，而且这种感觉强烈到不自然的地步。阶梯本身在和他作对，加速着他的下落，也将他带向他不太可能想去的地方。
历史上那些可怕的场所开始掠过亚瑟的脑海，更可怕的是，他知道如果自己的思绪在一处专注太久，阶梯就会把他带去那里。
他试着翻过身，用手肘阻止滑落，可不但没有效果，还害得身体一阵剧痛。亚瑟的骨头不断碰撞台阶，让他面露痛苦之色。如果是在他变成圣院居民之前，或者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他早就痛得大喊大叫，手臂也会像木棍那样被折断。但圣钥的力量，以及他对这种力量的运用，早已彻底改变了他的骨骼、皮肤和血液。在医生的眼里，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亚瑟担心自己除了变得个子更高、力量更强，身体也更结实以外，他的体内也发生了改变，让他更加远离人类的本质。但这些只是依稀的不安而已，完全无法与当前的恐慌相提并论。
我必须停下来，他心想，我必须离开阶梯！
他翻过身来，于是每一级台阶的前端开始撞击他的脊椎，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用牙齿咬住第六圣钥，这样就空出了一只手。接着他拿起作为第五圣钥的镜子，举到面前，努力在震颤下落的过程中盯着镜面。
星期六的巫师们封锁了镜子在上圣院的效力，它在不可能之阶梯上或许也没法使用，但亚瑟必须抓住可能离开的一切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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