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湖西部地区,四省(江苏、山东、河南、安徽)交界,简称湖西地区,方圆四百里。其中的沛县,素以“千古龙飞地,帝王将相乡”闻名于世。
在这片神奇、广袤的土地上,在抗日战争时期,乱世出英雄,又上演了一幕灵与肉、情与仇、生与死的人间悲剧。小说塑造了血肉丰满的抗战群像,又不同于传统的抗战文学,文笔老道,写活了湖西地区的人情风物。大国小家、抗战烽火与湖西农民的小农意识之间的张力处理得极其到位,展示了一个波澜壮阔、悲壮奇绝的历史画卷,揭示了人的命运和他们与之抗争、拼搏的生命轨迹。
独特的情感历程,坎坷的人生道路,个人的恩怨情仇,终结于民族大义,作品就有了令人凛然的撞击力量。
在烟波浩淼、风光旖旎的微山湖畔,郑守义在王善人家当长工时,和王善人的姨太太小芳好上了,王善人为了要儿子,就故作不知道。不久小芳怀孕,正当郑守义和小芳要私奔时,王善人雇微山湖的土匪李二爬子暗杀郑守义,可李二爬子因感到王善人家有钱,反而把王善人家打劫,还杀了王善人的老婆和几个下人,小芳被掳到微山湖里,李二爬子要小芳当压寨夫人。沛城吴公馆公子吴迅祥嫖娼时,被未婚妻陈玉芝发现。郑守义去陈玉芝家的饭庄卖藕,不久和陈玉芝私奔逃到微山湖,吴迅祥把郑守义家的房子烧了。小芳的姐夫白清太把小芳诱卖到微山湖里的妓女院“水上漂”。郑守义的儿子被李二爬子绑架,是王善人施展的花招。吴迅祥去“水上漂”嫖娼,把小芳赎出,吴老爷子极力反对……
“不成。”郑守义低着头,总是用最少的字表达最完整的意思。
小芳又道:“你见我老低着个头,是不是我长得丑怕吓着你?”
郑守义脸红得像被谁刚刚反正掴了两巴掌似的,头埋得更深了:“不丑,俊着呢!”
小芳莞尔笑道:“真的?”
郑守义更加尴尬了,讷讷地道:“真的!”片刻,“姨太太,你要没事我就走了,忙着呢。”说完,就狼狈逃走了。
郑守义总是躲着小芳,吃饭时,端起碗,拿上馍就做贼似的一边吃去。小芳呢,拗着性子似的偏要找郑守义的麻烦,一会儿这事,一会儿那事,把郑守义支使得老围着她团团转,不得安生。
“守义,我屋里的灯没油了,你帮我去倒上。”
“守义,我屋里的地还没扫呢,你帮我去扫了。”
“守义,我屋里的……”
郑守义硬着头皮又去了。
她支使他,因为觉得他是一个可支使的人,隐隐约约感到,他能给她带来某种一时还说不清道不明又是她很想得到的东西。她支使他的活全是举手之劳,支使只不过是一种要接近他的托词。她支使他的真正目的不是要他替她干什么,也不是要摆什么姨太太的架子,是要让他猜破一个由她制作的粉红色的谜语。她不断支使他,就像是一遍又一遍耐心的提示。她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悟出其中的奥秘。她同样相信,当他猜破这个谜语后,要比猜破这个谜语的本身更具刺激性,她很自信。可有时,看着他很勉强地执行她的命令,心里也会空落落的。难道你是个憨梁山伯吗?她还没看出他的心思,可她认准了,非把他征服不可,她可不愿意当那个化成蝴蝶的祝英台。
郑守义刚到小芳的屋里,小芳随身也跟进来,主人味十足:“从今往后,我这屋里的活全由你包了,听见没有?”
郑守义皱着眉头:“听见了。”
“每天一大早要给我送一筲水。”
小芳的胃有点小毛病,偶尔会吐酸水,可她不想喝药。有一个老中医给她开了一个偏方:每天早起,喝两碗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跑一会儿,一年半载的就会除根。小芳笃信,已坚持一段时间。
郑守义勉强道:“是!”
这时,小芳“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很脆很甜:“你不是怕见我吗,那我就偏偏让你围着我转,你什么时候不怕见我了,这屋里的活也就不要你干了。”
“是!”
“是什么是?呆头呆脑的。前几天,我看见你的褂子烂了几处,就给你做了一件。给!你穿穿,让我看看合身吗?”
郑守义站在那里木头人似的,不去接,也不说不要。小芳笑道:“架子怪大呢!”说完就帮郑守义穿上了。
“行!还真合身呢。”小芳高兴地笑道。
郑守义穿上小芳不知花了几个晚上、熬了几灯油一针一线缝好的褂子,也不说声谢谢,把筲里的水倒进门后的土缸里,提着筲就走了。
小芳望着郑守义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了一定的把握,不胜欢喜,脸色鲜润,浑身满是力气,就用湿布把条几、八仙桌子、椅子等擦拭一遍,还干了一些过去从不愿伸手的活儿。
时令进入二伏,豆棵子已柞把深,几乎能盖上垄,该耪二遍了。
这些天南风刮着,天气特热。狗儿们躲到阴凉处趴着,伸着长舌“哈嗒哈嗒”地喘气。
豆地里热浪蒸得人喘不过气,长工们的衣衫早被汗水溻湿透。
长工老史深拉一锄,把土掀翻在脚下,把锄头捣在坑里,然后用脚把土填上,一脚踩进锄窝里,那锄杆就直直地立住了。他从腰间拽出毛巾,擦了擦脸、脖子、胳臂、前后胸,“哗啦啦”地拧出水后又掖在腰间。又从头上取下破席夹子扇着风,望了望四周,这么大块地咋也得到傍黑才能锄完,就有些怯活,道:“伙计们,日头这么毒,喷火似的,累也累些天了,就这么一块地,我看就耪个地边算啦。再说,这地块离庄子有五六里地呢,王善人是不会来验工的。”
老史是头儿,大伙齐声说好,只有郑守义仍低着头一锄一锄地耪着。
老史道:“守义,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郑守义道:“听见了。”
老史道:“咋样?”
郑守义抬起头,咧嘴笑道:“行!”
快到中午时,老史带着伙计们回来了。王善人正在门楼下乘凉,就道:“老史,正准备给你们送饭去呢,咋回来了?”
老史道:“耪完了,都累憨了。”
王善人道:“那好。这些天大伙怪辛苦的,就歇半天吧。”
吃过中午饭,伙计们都进屋歇息去了。
郑守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见伙计们鼾声已浓,就想起床。这些天来,又热又累又乏,真的有些懒得动了,想想又不忍心,还是悄悄地起了床。
王善人上厕所回来,见郑守义扛着锄出了大门,就有些纳闷,也出了大门,远远地跟在郑守义后面想看个究竟。
郑守义去了那块只耪了地边的豆地,进了豆地就锄下生风般地耪起来。
王善人未进豆地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王善人来到郑守义跟前,郑守义一怔,道:“王善人,你咋来了?”
“守义,天这么热,走!回家歇着去。”
“这么好的豆棵子,要叫草吃了多可惜。”
“我早看出你是个实在人……”王善人话到此,突然发现郑守义脸色苍白,汗珠豆粒似的老往下滚,就道:“守义,你病了?”
“有些不舒服。”
王善人摸一下郑守义的头,道:“守义,你在发热。”
“昨天晚上,带身汗洗了个凉水澡……小病小殃的不碍事。”
王善人鼻子发酸,道:“守义,就是这块地种了金豆子,咱也回家歇着去。”说完,拉着郑守义,扛着锄出了豆地。
回到家里,王善人叫小芳煮碗姜汤,并亲自给郑守义端去了。
郑守义眼泪差点掉下来,道:“王善人……”
王善人摇了摇头。
伙计们鼾声正浓。
八月十五中午,伙房里炖了南瓜小公鸡。
郑守义端着满满的一大黑碗,出伙房到一旁吃去了。郑守义用筷子抄一下大黑碗,就有些手颤,心里七上八下的。
往日吃荤腥,郑守义习惯先吃配头,后吃荤腥,今日却不同了。
这时,王善人来到郑守义的面前,郑守义突然有些发憷。
王善人道:“守义,让我尝尝菜味咋样。”要过筷子,在大黑碗里抄了抄,吃了块鸡吃了块南瓜,道,“比我的小灶还香呢。”片刻,对着伙房大声道:
“小芳!你过来。”
小芳出了伙房,见王善人端着大黑碗和低着头的郑守义站在一起,知道自己打菜出了麻烦,心里就有些慌。
等小芳来到跟前,王善人道:“什么客什么待,弯刀对着瓢切菜,老驴驮着破口袋。像守义这样的厚实人就该多关照些,碗里咋就这几块鸡肉?”说完,把碗还给郑守义走了。 小芳做个鬼脸也走了。
郑守义端着大黑碗,觉着沉甸甸的,站在那,好大一会儿没动筷。P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