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化从这里走出来，终究又认同了这里的精神价值。“清园”的背后，潜藏着一个有意味的结构：以思想为生的中国现代知识人，一个世纪艰难跋涉的执著，开端与归宿，丰富与痛苦……黑格尔说得好：老人讲的那些宗教真理，虽然小孩子也会讲，可是对于老人来说，这些真理包含着他全部生命的意义，构成真理的内容，乃是整个展开的过程。

本书介绍了王元化从传主幼儿时的拍照开始，家居环境、求学经历、革命活动、文稿书影，乃至双亲遗容、夫人玉照、零零总总、七股八杂，一网打尽。

第一章 家住清华／1

第二章 少年北平平／17

第三章 孤岛的投枪／33

第四章 《向着真实》与《文心雕龙》／65

第五章 无际的荒野／87

第六章 自吉文章穷而后工／109

第七章 春天的启蒙／131

第八章 反思的年代／163

第九章 有限理性与二十一世纪知识分子的使命／203

第十章 不倦的思想者／211

附录 告别张可／223

5．要强国必先穷己的现实

父亲在清华任教时，月薪是几百块钱。清华是用庚子赔款所建，经费绝对保证。那时几块钱就可以维持一个人个把月的简单生活，父亲的工资自然可以使全家过上比较优裕的生活，并且从王元化小时候起就逐月为他存钱作为将来出国留学的费用。

人间沧桑，世事难料。刚开始是母亲在北平西城小麻钱胡同租到了一处宽大住宅(原荣禄府的一部分)，用了不少钱加以修葺。工程还未结束，“卢沟桥事变”就将全家赶到了上海，一路辗转又费去许多。上海成为“孤岛”后，父亲带着大姐、二姐去了内地，王元化因地下党工作的关系，和母亲、三姐、妹妹留了下来。生活既已日益窘迫，而王元化又违背了父母要他读理工科的愿望，那笔预备留学用的存款自然就花销开来，全家靠它勉强度日。

再则，王元化从事抗日活动，本来就是自愿竭脑力、献财力而不求有所回报，党的活动经费那么紧张，怎么会存个心思赖它生活呢?相反，如果有必要就要献出自己的所有。在他分管《奔流》文艺丛刊时，已是一九四一年“孤岛”的末期，许多同志离开“孤岛”奔赴新四军抗日根据地。为了维持刊物，大家你拿十元，我出五元，集腋成裘、自筹资金、义务劳作、不要稿酬，才促成了《奔流新集》的出版。王元化接受了要强国必先穷己的现实。

但是战时生活日益暴露出它的狰狞面目。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八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占领租界，“孤岛”时期结束，上海顿时陷入黑暗。日军到处搜刮军粮，奸商囤积居奇，钱币一再贬值，常常昨夜还能买一只鸡，今天就连一粒米也买不起了。很多平民百姓能以碎米、杂粮充饥已是万幸，更多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哪一天就倒在路边再也无力爬起来。

生活早巳失去了正常秩序，常常停电、封锁、戒严，铁丝网将上海的天空装扮得森严、窒息。只要一听见楼梯上传来大皮鞋声，母亲就以为是来抓自己的儿子了，心就紧张着，直待一切寂静，她却再也不能睡好。

只有当过年、圣诞时，母亲能将平时省下的钱用来改善伙食，有时孩子们还可以得到意外的礼物。只是纸币贬值太厉害，刚到上海时，母亲也想将钱换成金子、外币，但是王元化坚决反对，觉得这是不爱国的行为。这样仅剩的那些钱也就等于没有了。为了生存，王元化姐妹三人四处工作。母亲为王元化弄了一辆脚踏车，于是每天他一早骑着去教书，教完学校的再教私人的，一天两顿，不饿死算好的了，连吃花生米也成了一种奢望。后来抗战胜利，总算可以歇一口气了，王元化怀着孩子般的兴奋去买了久违的大饼油条，吃得比任何时候都有滋味。

6．来这里教国文和文学概论

上海牛庄路七七。弄三号，高大的拱形门楣上横悬一匾，上书四个大字——“储能中学”。一九四二年下半年，为了养家糊口，二十岁才出头的王元化来到这里教国文和文学概论。

在清凉寺的诵经声与钟磬声中正要走进大门，却被工友阿龙拦住了：“同学，迟到了，要登记!”王元化看看自己——穿短裤，骑单车，一副学生模样，自己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大声说：“我是教师!”“教师?”阿龙的声音里显然有不少疑惑。

小小的天井中摆了两张桌子，课间十分钟学生们纷纷来这里打乒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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