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不是一种控诉,也不是一份自白。它只是试图讲述那样一代人,他们纵使逃过了炮弹,最终还是被战争毁灭了。……”
《西线无战事》在很大程度上是部自传体小说。作者让主人公“我”述说自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亲身经历和目睹的事实。内容异乎寻常的真实,加之淋漓尽致的描写,充分暴露了战争的恐怖与残酷。在作者笔下,受沙文主义煽动奔赴前线的“钢铁战士”既没有压倒敌人的英雄气概,更没有“保卫祖国”的崇高行动。他们充其量是消灭老鼠与虱子、用军粮换取占领区女人的情爱、为了不被杀死而去杀人的“英雄”。“他们即使逃过了炮弹,也还是被战争毁灭了”。这部作品的成功,除了它控诉罪恶战争、戳穿纳粹“英雄”神话外,还在于作者描写和渲染的感人的“战友情谊”,以及通篇作品的独特艺术风格,即辛辣的讽刺,感人的抒情,洗练、简洁的文笔,貌似松散、实际环环紧扣的结构,在残酷和恐怖之中穿插欢乐与喜悦情节的布局。因此,《西线无战事》出版后不久在发行量上就成了“古今欧洲书籍的最大成就”。
《西线无战事》是德国现代著名作家埃里希·马里亚·雷马克的代表作品。讲述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主人公保罗和他的三个同学受“保卫祖国、保卫人民”的欺骗宣传上了战场。在战争中他们目睹战争的残酷性和毁灭性,眼看着一个个战友相继死亡,他们的英雄主义幻想破产了,内心发生了变化,开始对战争怀疑、厌恶甚至憎恨。这部小说是一战时期被毁火的德国青年一代的控诉书,作品的成功之处在于它以异乎寻常的真实、毫不留情地揭开了这场所谓神圣的、美丽的战争的面纱,表现了极为鲜明的反战主题。这本书一出版就引起无与伦比的轰动效应,先后被译成29种文字,销量高达800万册,尤其受到当地青年的热烈欢迎。
我们在火线后面九公里的地方待着。昨天我们刚刚换了防;这会儿肚子里都装满了菜豆煮牛肉,大家觉得吃饱了,也感到非常满意。每个人甚至留着满满一饭盒的东西可以晚上吃;除此之外,香肠和面包也发了双份。这已经相当好了。这般情形,我们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那个长着西红柿一般的脑袋的炊事员只顾劝我们吃;他用长柄勺子召唤着所有走过的人,舀给他满满的一大勺菜肴。他无计可施,不知道如何把他的炖锅及时地清出来。恰登和米勒端着两个脸盆,把它们全部盛满,几乎堆成了小山,作为储备。就恰登来说,这是为满足口腹之欲,而就米勒来说,这是出于谨慎小心。至于恰登的东西到底吃到哪里去了,无人可知。他现在是,而且今后还会是如同一条鲱鱼一般瘦。
更不可思议的是烟也发了双份。每个人十支雪茄,二十支纸烟,还有两块嚼烟;在眼下,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了。我拿嚼烟去换卡特辛斯基的纸烟,这样我就一共有了四十支纸烟。抽抽一天是没问题的了。
说实话,我们其实没有权利得到这么些让人意外的东西。普鲁士人不可能如此慷慨大方的。如果不是计算错误,我们才捞不到这么多东西呢!
十四天以前,我们迫不得已开到前线去调防。我们那一带战事非常平静,因此待在后方的军需官为我们保存了规定数量的生活资料,供全连一百五十人撤回时使用。不料正好在最后那一天,数量大得吓人的英国重炮和加农炮向我们发起突然袭击,对准我们的阵地一直狂轰猛炸,因此我们遭受了十分惨重的损失,生还的只有八十几个人。
我们昨天晚上撤离前线,马上安顿下来,首先希望安稳地睡一大觉;因为卡特辛斯基说得很对:只要大家能够多睡一点,这个战争还算过得去。在前线,我们基本上没有睡过什么觉,一连熬了十四天,时问长得我们受不了了。
没等我们第一批人爬出营棚,已经是正午了。半小时后,每个人都拿好自己的饭盒,跑到随军饭堂前排队,有股油腻和滋养丰富的香味从那边飘过来。排在长队最前头的当然是那些最饿的人:小阿尔贝特·克罗普,我们之中脑袋最清楚的思想家,所以只当了个一等兵;米勒第五,他随身还带着学校里的课本,总是幻想着考试,在密集炮火轰击的时候还刻苦地背记着物理学的定理;勒尔,他留着密密的络腮胡子,特别喜爱军官妓院里的窑姐儿,他非常肯定地说,按照军队里的命令,这些窑姐儿都得穿上绸衬衫,而且在接待上尉以上的客人时,事先还得洗得干干净净;第四个便是我本人,保罗·博伊默尔。我们四个人都是十九岁,大伙儿都是从同一个班级里出来,参加战争当志愿兵的。
追随在我们后面的是我们的朋友:恰登,一个瘦骨嶙峋的钳工,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在连队里数他饭量最大,坐下来吃的时候,他身材细如竹竿,可他吃罢了站立起来,却又粗大得如同一只怀孕的臭虫;海伊·韦斯特胡斯,与大家同岁,是个挖泥煤的,他能够轻轻松松把一个配给面包抓在手里,问道:猜猜看我拳头里抓的是什么东西;德特林,是个农民,他除了田园和妻子,别的什么也不去理会;最后是斯坦尼斯劳斯·卡特辛斯基,咱们这一伙人的首领,坚强,机灵,狡猾,大约四十岁,有着一张土灰色的脸,一双发着蓝光的眼睛,一副罗锅的肩膀,还有一个了不起的鼻子,它嗅得出污浊的空气、可口的食物和舒适的工作。
我们这一伙人在炊事房前面站在长队的最前列。我们等得心里已经非常着急了,因为那炊事员一点儿也不知道,一直没来理会我们。
后来,卡特辛斯基忍不住开始喊他了:“赶快把你的舀汤勺子拿出来吧,海因里希!大家都知道菜豆已经煮熟了。”
他睁开惺忪的双眼摇了摇头:“你们先得每个人都到齐了才行。”
恰登龇牙咧嘴地笑了笑:“我们每一个人都待在这儿了。”
那炊事班军士仍然置之不理。“在你们看来可能都到齐了!可是还有一些人到底又在哪儿呢?”
“他们今天是不会来吃你的东西了!他们要么躺在野战医院,要么是在群葬墓地长眠啦。”
炊事员知道了这个情况,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动摇了。“可我已经煮了一百五十个人吃的东西啦。”
克罗普往他腰里推了推说,“那么这一回咱们倒可以饱餐一顿了。来,开饭吧!”
恰登脑中一下子闪出一个念头。他那尖尖的、耗子似的脸蛋立刻精神起来,一双眼睛狡猾地眯缝着,面颊不时地抖动,他往前走了一步,小声说道:“按你说来,那么面包你也领来了一百五十个人吃的了,是吗?”
那炊事班军士傻里傻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恰登一把拉住他的上衣。“还有香肠呢?”
那西红柿一般的脑瓜又点了点头。
恰登的颚骨开始颤抖着。“纸烟也是一样的吗?”
“是的,所有的都这样。”
恰登立刻精神抖擞。“哎呀,这才叫做走运咧!全是给咱们准备的!每个人都能得到——让我算一算——没错,正好是双份!”
西红柿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说道:“那可不行。”
这会儿我们都很兴奋,呼啦全围了上去。
“那有什么不行的,你这个胡萝卜头?”卡特辛斯基质问道。
“这可是给一百五十个人准备的东西,不能让八十个人给拿走。”
“我们待会儿给你点厉害瞧瞧。”米勒嘀咕着抱怨着。
“饭菜我可不管,但是我只能分发八十个人的份。”西红柿坚持着说。
卡特辛斯基一下子涨红了脸。“这一次你应当宽宏大量点,是不是?你领的不是八十个人的军粮,而是第二连的,这就够啦。你就发给我们算啦!我们正是第二连嘛。”
我们动手推搡那个家伙。谁对这个人都没有好感,有过好多次,都因为他的错,饭菜送到我们战壕里经常很迟了,而且都凉了,因为在炮火底下,他不肯把锅子移得近些,所以我们那些送菜的人都必须比别的连队多跑好一程路。现在,第一连的布尔克倒是个比较好的小伙子。他虽然胖得像只冬天的土拨鼠,可是一到关键时刻,他甚至会把锅子一直抬到最前面的火线上来。
我们正好都怀着这种毋庸置疑的情绪,若不是我们的连长到来,一定会发生一场骚乱。他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只说了一句:“是的,我们昨天损失非常惨重。”
随后,他朝那锅子看了看。“这些菜豆看样子还挺不错的。”
西红柿点点头。“是用大油跟肉一起煮的。”
那少尉瞅着我们。他非常了解我们的心思。而且他还知道一些别的事情,因为他到连队来的时候只不过是军士,后来从我们行伍中间升上来的。他揭开大铁锅的盖子,嗅了一下。于是他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嘱咐道:“给我送一满盘来。把所有的饭菜全都分发完。我们是用得着的。”
西红柿的脸上显得一片茫然。恰登在他周围手舞足蹈起来了。
“这一点都不破费你的东西!倒像军需处储藏的东西全属于他私人似的。现在开始给大家分吧,你这个爱吃肥肉的家伙,可你最好别数错了。”
“你这个该上绞架的!”西红柿愤怒地吼叫着。他已经垮掉了;每逢事情弄得他难以理解的时候,他就干脆认输。好像为了要表示一切对他都毫无关系,他还主动地给每个人多发了半磅人造蜜。
今天真有点不可思议。甚至邮件也送来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两三件信和报纸。我们闲逛到营棚后面的草地上。克罗普的胳膊底下挟着一个人造黄油桶的圆盖子。
草地右边,建起了一座很大的公共厕所,带着屋顶,结构也很坚固。不过这是给新入伍的士兵们用的,他们依然没怎么学会如何尽量利用随便哪一件偶尔碰上的东西。我们却需要更好的处所。周围都放着一只只矮小的、单独的箱子,就是为了那个用途。这些箱子是方形的,非常洁净,四边都用木板围着,座位舒适得无可挑剔。边上还有把手,可以随意搬动。
我们搬来了三只,正好圈成一个圆形,大家非常舒坦地坐下了。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我们才站起来。
我很清楚地记得,当初我们在营房里当新兵,不得不用公共厕所的时候,我们觉得非常不自然。厕所没有门,二十个人并排坐着,仿佛在火车车厢里一般。就这个样子一切都尽收眼底;原来当小兵的必须每时每刻有人监视。P1-4
埃里希·马里亚·雷马克(1898~1970),德国现代著名小说家,生于下萨克森州的奥斯纳布吕克市。青少年时期在天主教会学校念书。十八岁那年应征入伍,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曾几次负伤。战后做过农村小学教员、商人、石匠,此后在汉诺威一家轮胎公司当质量检验员。1925年起,成为《大陆回声报》的新闻记者,后为该报主编。1928年后在鸟尔施泰因出版社工作。纳粹统治时期,他的作品被烧毁,国籍被剥夺。1939年流亡美国,1947年加入美国国籍。后来生活在瑞士,1970年9月25日病逝于瑞士的洛迦诺。
雷马克1967年获得联邦大十字勋章。他的早期作品文学价值不大。小说《西线无战事》是其成名作和代表作,这部作品确立了他在德国和世界文学中的特殊地位。此后的重要作品,《归来》(1931)是《西线无战事》的续篇,主要描述从战争中回来的人的命运;《黑色方尖碑》(1956)主要描写通货膨胀年代为生存而奋斗的人与事;《里斯本之夜》(1964)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和大战期间为背景,深刻揭露了纳粹德国的法西斯暴行,表达了作者对纳粹法西斯的深仇大恨和对祖国、对人民的深情热爱。作者一生共创作了十一部长篇小说。从他的作品中不难看出,他憎恨法西斯主义和军国主义,蔑视资产阶级的民主观念,维护人的永恒价值;在文学创作上他受到“新实际主义”、“表现主义美学”和德国古典文学作品传统的影响。
《西线无战事》在很大程度上是部自传体小说。作者让主人公“我”述说自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亲身经历和目睹的事实。内容异乎寻常的真实,加之淋漓尽致的描写,充分暴露了战争的恐怖与残酷。在作者笔下,受沙文主义煽动奔赴前线的“钢铁战士”既没有压倒敌人的英雄气概,更没有“保卫祖国”的崇高行动。他们充其量是消灭老鼠与虱子、用军粮换取占领区女人的情爱、为了不被杀死而去杀人的“英雄”。“他们即使逃过了炮弹,也还是被战争毁灭了”。
作者由于这样控诉了罪恶的战争,戳穿了纳粹的“英雄”神话,于是成了纳粹党徒的迫害对象。1931年,他的性命遭到纳粹党徒的威胁,他被迫离开祖国去了瑞士,1938年他的德国国籍被剥夺。小说《西线无战事》也曾遭到被禁、被焚的厄运。1930年,美国根据《西线无战事》改编的电影准备在德国首都柏林上映,纳粹党宣传部长戈培尔唆使自己的党徒去影剧院进行捣乱破坏,禁止放映。1931年,《西线无战事》被列入纳粹的“放逐单”,即“黑名单”。1933年4月26日,这部小说又上了纳粹党的“褐名单”,成了典型的禁书之一。1933年5月10日,纳粹分子开始在柏林焚烧被禁的书,他们一边把禁书抛向熊熊大火,一边喊着“焚烧格言”。纳粹分子给雷马克的作品写的“焚烧格言”是:“反对在文学上背叛世界大战中的士兵,为了本着真实精神教育人民,我把埃里希·马里亚·雷马克的作品扔到大火里!”
除了纳粹党的禁与焚,有些文人也恶意诋毁雷马克及其作品。1929年,化名米诺纳的萨洛莫·弗里德伦德在《西线无战事》出版后不久就抛出谩骂文章《真有埃里希·马里亚·雷马克其人吗?》。1930年,纳粹评论家G·尼克尔在《娱乐与启蒙月刊》上载文,攻击雷马克,并指责他的作品前后矛盾百出。化名为埃米尔-马里乌斯·雷克瓦克的人模仿雷马克的作品,写出《特洛伊城墙前无战事》一书,说他只想在战争结束后发一大笔财,“成为一个富翁”,让全希腊人都读他的作品,借此讽刺、奚落雷马克及其作品。1976年,B·A·罗利撰文嘲弄说:《西线无战事》中“既有苦难,又有色情,又有伤感,这说明雷马克是摸到了大家的胃口的”。1978年,伯纳德·利文在英国《泰晤士报》撰文贬低雷马克,说他连第二流作家资格也没有,并胡言乱语,说《西线无战事》充其量“比写得不错的黄色小说稍微好一些”。 禁也好,焚也好,诋毁、谩骂也好,都无损于雷马克及其作品《西线无战事》在文学上的地位。这部作品的成功,除了它控诉罪恶战争、戳穿纳粹“英雄”神话外,还在于作者描写和渲染的感人的“战友情谊”,以及通篇作品的独特艺术风格,即辛辣的讽刺,感人的抒情,洗练、简洁的文笔,貌似松散、实际环环紧扣的结构,在残酷和恐怖之中穿插欢乐与喜悦情节的布局。因此,《西线无战事》出版后不久在发行量上就成了“古今欧洲书籍的最大成就”。
编 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