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朴的散曲多写男女情爱、自然风光和隐逸生活。其风格兼沉雄、清丽之长；语言质朴自然，清爽秀美。今存小令三十六首，套数四首。他的杂剧成就亦高，所作共十六种，今存《梧桐雨》、《墙头马上》、《东墙记》三种，其《梧桐雨》最负盛名，与王实甫的《西厢记》、关汉卿的《窦娥冤》并称为元杂剧的“三大杰作”，谓之“千古绝品”。本卷除收入白朴的散曲四十首外，还收入《梧桐雨》四折，《墙头马上》四折、《东墙记》一折，是目前国内惟一的、也是较好的一部白朴作品研究的专著。

白朴，字仁甫，初名恒，后改字太素，号兰谷先生。祖籍隩州(今山西省河曲县)，金亡后曾寓居真定(今河北省正定县)。出身望族，其父白华、伯父白贲，均以诗文名世。生于金亡之际，六岁时金朝灭亡，遭遇丧乱，父随哀宗出奔，母被蒙古军掳掠。幸遇“一代文宗”元好问，携其与姐姐二人流寓聊城，寄居冠氏，长达四年之久。一生几次曾被人举荐，但隐居田园，拒不入仕。寄情山水十多年，游历大江南北，创作戏剧曲词，卓然大家。据《录鬼簿》著录，共有杂剧十五种，现存三种：《墙头马上》描写李千金与裴少俊的爱情故事，“清隽明快，俊美警拔”；《梧桐雨》绘演唐明皇与杨贵妃悲剧，“词彩典雅”、“雄浑高华”；《东墙记》描摹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性格，清新娟丽，质朴自然。另存有残剧两部：《流红叶》塑造宫女形象，刻画人物栩栩如生；《箭射双雕》描绘汉将李克用降伏周德威故事。其散曲今存四十首。他与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并称“元曲四大家”。其作品独具特色，风格清新自然，浓丽俊美，在关汉卿之下，堪称“四大家之亚”。

总序

前言

寄身在蓬莱洞里——后园夜约

裴少俊墙头马上

 第一折

 第二折

 第三折

 第四折

半襟情泪湿鲛绡——钗盒情缘

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楔子

 第一折

 第二折

 第三折

 第四折

行思坐想愁万种——伤春情恋

董秀英花月东墙记

 楔子

 第一折

青鸾无信情难酬——红叶题情

韩翠颦御水流红叶

 残折

纵横驰骋寒星飞——春雷霹雳

李克用箭射双雕

 残折

翠眉长是锁离愁——恋情亲情

[小石调·恼煞人]

[仙吕·点绛唇]“金风钗分”

映日榴花红似血——写景咏物

[双调·乔木查]对景

[越调·天净沙]四首

 春

 夏

 秋

 冬

[双调·沉醉东风]渔夫

好题诗句咏尤难——感兴咏唱

[大石调·青杏子]咏雪

[双调·庆东原]三首

玉管宜横清更洁——吹弹歌舞

[双调·驻马听]四首

 吹

 弹

 歌

 舞

[越调·小桃红]云鬟风鬓浅梳妆

点秋江白鹭沙鸥——漫咏杂兴

[越调·德胜乐]四首

 春

 夏

 秋

 冬

[越调·天净沙]又四首

 春

 夏

 秋

 冬

不放才郎夜看书——咏唱恋情

[双调·德胜乐]又四首

[中吕·阳春曲]题情六首

常被吟魂恼醉魂——叹世忧时

[中吕·阳春曲]知几四首  

[仙吕·寄生草]劝饮

秋

孤村落日残霞①，

轻烟老树寒鸦②，

一点飞鸿影下③。

青山绿水，

白草红叶黄花④。

[注释]

①残霞：残余的晚霞。[宋]沈与求《石壁寺山房即事》诗：“画桥依约垂柳外，映带残霞一抹红。”

②轻烟：轻淡的烟雾。寒鸦：寒冬的乌鸦；受冻的乌鸦。[宋]秦观[满庭芳]词：“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③飞鸿：飞行着的鸿雁。(南朝·宋]鲍照《数诗》：“四牡曜长路，轻盖若飞鸿。”

④白草：本牧草。曲中系草名。[唐]元稹《纪怀赠李六户曹》诗：“白草堂檐短，黄梅雨气蒸。”黄花：亦作“黄华”。诗词中或指黄色的花，或指菜花、金叶菜。曲中指菊花。

[点评]

白朴这支题作“秋”的[越调·天净沙]在中国文学史、散曲史上评价很高。一向同马致远被誉为“秋思之祖”的[越调·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相提并论。萧善因先生认为：“如《秋》这一首写得清丽隽永，可以和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相媲关，但又不像它那么萧瑟和孤寂。”

笔者很赞同萧先生的意见，并同意贺新辉先生的赏评。“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白朴描写村、日、霞，烟、树、鸦六种秋日的景物，在其前分别缀以孤、落、残，轻、老、寒六字加以定性，立即给秋景渲染和笼罩了一层萧疏、肃杀的氛围。那孤村、落日、残霞，活画出一帧萧瑟、暗淡的远景；那轻烟、老树、寒鸦，又呈现出一幅凄凉、冷落的近景。这些秋景何以在曲家眼中如是暗淡、凄冷呢?“一点飞鸿影下”便点明了这一问题。“一点飞鸿”，在一片沉寂静谧的景物中，化静为动，给人以生机盎然、生气勃勃之感。这一点晴之笔，幻化之妙，使全曲立即活了起来，而且似乎皴染上怀念、相思的色调。结句“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五种景物，着以青、绿、白、红、黄，不仅色彩斑斓，景象明丽，而且给人以温暖、协谐的感觉，使肃杀、凄冷的秋景立即增添了几分灵动与活气，同时为离别、相思注入了一点慰藉与开朗。

如果同马致远的《秋思》曲相比，同系秋日风景图，却别具情味、各有千秋。就画面色调而言，白曲色彩艳丽，冷暖相间，一派明丽喜人；马曲暮色苍茫，水墨皴染，一片萧瑟气象。就作者视角而论，白曲似散点透视，依次绘景，铺排有序，给人以静谧和谐之感；马曲以“断肠人”为焦点，渐次收拢景物，纳入人的视线，是一瞬间的速写画幅。就作品情调讲，白曲闲适安逸，情调开朗，令人赏心悦目；马曲凄苦孤寂，格调低沉，使人倍增乡思。就画面构图看，白曲俨然一幅纯粹的山水画，人物隐而不出，乃“无我之境，以物思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物我合一；马曲煞似一帧山水人物图，人物了然可见，是“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白朴生平稍早于马致远，白先马后，二人同一时代，曲作一脉相承!白曲马曲，同期散曲小令之作，各自际遇不同，情思、视角不同，所表达的题旨、意境不同，同工异曲，各臻其妙，不必一味地比拼，更无须高下轩轾，徒费思量。

P139-140

(一)

白朴，原名恒，字仁甫，又字太素，号兰谷。祖籍陕州(今山西省河曲县)，金亡后曾寓居真定(今河北省正定县)。金哀宗正大三年(1226)生于金都南京(今河南省开封)。其父白华，字文举，号寓斋，仕金官至枢密院判官，降宋为均州提督。白氏世为望族，父以诗名世，伯父贲中词赋科进士，叔父宝莹为诗僧。同时文人赵秉文、李冶、程钜夫、李俊民、刘祁、吴澄、邓文原、杨果等均与白华、白贲弟兄有交谊。金“一代文冠”元好问与白华为世交，正所谓“元白为中州世契，两家子弟，每举长庆故事，以诗文相往来”(王博文《天籁集序》)。

白朴生当金亡之际，六岁即遭遇乱离。金哀宗天兴元年(1232)，汴京(开封)两次被围，岁暮，白华随哀宗出奔河北，又南返归德。翌年春，汴京留守崔立叛，引北兵人城，城被洗劫一空，人被“杀戮过半”，白朴生母张氏也被掠。失母之痛、掳掠之惨，使白朴终生难忘。幸亏城破时，元好问因与主将张柔系亲戚，才于四月携白朴姐弟北上，流寓聊城，寄居冠氏，长达四年之久。这四年间，“幼经丧乱，仓皇失母”的白朴，在元好问的抚育教导下，不仅患瘟疫得以痊愈，而且受到良好的教育，学业大进，为以后的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正是《天籁集序》所说的“律赋为专门之学，而太素有能声，号后进之翘楚者。遗山每过之，必问为学次第，尝赠之诗日：‘元白通家旧，诸郎汝独贤。’未几，生长见闻，学问博览。”

由于“生长兵间，流落窜逸”，白朴到二十二岁完婚，元好问还是从旁得知。家世与遭际，使朴终生有“满目山川之叹”(《天籁集序》)。因而不事新朝，“洁身自守”，甘居“遗民”之列。二十四岁游燕京，“出人青楼，留连勾栏，结识书会才人，交往勾栏歌伎，创作杂剧”，“得青楼薄幸名”。

白华对白朴、白忱弟兄，着意培养教育，令“习进士业”。白朴在真定闭户攻读，初有元好问悉心教导，后又结识了许多剧作家、文士，有总角之交的侯克中，有朋友之谊的李文蔚、史樟(史天泽之子史九散仙)，有弟妹至亲的卢挚(卢挚之妹是白朴弟白恪之媳)，有同时文士胡祗通、王博文、王思廉、王恽、王利用及奥敦周卿等，相与交游，诗词唱和。

元世祖中统二年(1261)，三十五岁的白朴，拒绝中书右丞相史天泽(与白家亦为世交)的举荐，放弃“举文学才识可以从政，及茂才异等，列名上闻，以听擢用”(《元史·世祖本纪》)之机，弃家南游大江南北，浪迹山水之间；直到晚年又有人推荐他从政，更是以“绝交”抗言。尽管金亡时他才七岁，谈不上什么“遗老遗少”，但却因世变家微，“念一身九患”、“百年孤愤”深怀磈磊，“流落无聊”、甘居草野，拒不人仕而“退保清节”。

白朴寄情山水十有五年。先由真定南下，羁留九江，四十三岁至怀州杨果处做客，知命之年重寓九江，西游洞庭。至元十五年(1278)春还九江，两年后到金陵，定居终身。过了一段“对诗书满架，子孙可教，琴尊一室，亲旧相欢”、“今日有酒今日醉”、“鱼鸟溪山尽往还”的优游生活。后游历江南，目击“兵余流血”、“生灵埋灭”，“委填沟壑，流离道路”([朝中措])的景象，使他的作品充满经受世变的愤激、消沉及沧桑沦亡之感。时世、家庭、环境促使白朴“绝意仕进，放浪形骸，纵情诗酒，玩世滑稽，闲适处世”，“从诸遗老放情山水间，日以诗酒优游，用示雅志，以忘天下”(《天籁集序》)。元成宗大德十年(1306)以后，未知所终。

(二)

白朴一生创作颇丰，戏剧曲词，卓然大家。其剧作，据《录鬼簿》著录，凡十五种。佚目有《唐明皇游月宫》、《汉高祖斩白蛇》、《秋江风月凤凰船》、《萧翼智赚兰亭记》、《薛琼琼月夜银筝怨》、《苏小小月夜钱塘梦》、《祝英台死嫁梁山伯》、《楚庄王夜宴绝缨会》、《阎师道赶江江》、《高祖归庄》、《崔护谒浆》。今存杂剧有《裴少俊墙头马上》、《唐明皇秋夜梧桐雨》、《董秀英花月东墙记》，残剧有《韩翠颦御水流红叶》。还有《盛世新声》所录《李克用箭射双雕》残剧共十六种。

《墙头马上》敷演李千金与裴少俊的爱情故事。戏剧冲突尖锐，人物性格鲜明，主线贯穿始终，情节波澜起伏。剧作家善于写情，情感真挚自然，文辞质朴简洁，情景交融，雅俗共赏。无论宫调安排，还是音韵变化，既有节奏变化的韵律之美，又兼曲白相生的和谐之美，颇具“意匠惨淡之致”，是白朴的优秀代表剧作。

《梧桐雨》写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悲剧故事。剧作家对李杨爱情既同情又讽喻，有肯定又批判。抒情写景，情景衬托；比拟生动，联想巧妙；展示出一个个动人的诗画境界。因为善于裁剪史事、布置情节，所以描摹勾勒，传神写态，生动感人。

《东墙记》突破元杂剧的传统格式，描写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性格。创五折一楔子，创多人唱、轮唱形式。虽有一些色情描写，但文辞尚清新俊丽，朴质自然，把叙事、写景、抒情及人物心理描写融于一炉，既有意境美，又富节奏感。《流红叶》描写禁闭深宫、痛苦忧愁而渴求自由的宫女形象，虽属残折难窥全豹，但人物的心理描写、神态刻画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箭射双雕》是一部历史剧，借醉汉观剧写李克用一箭双雕降伏周德威事。一折残剧，尚描绘出一个威风凛凛的英雄形象。

通观白朴戏剧，《墙头马上》写“少年情韵”，“清隽明快，俊美警拔”；《梧桐雨》写“宫闱中事”，“词彩雅丽，而不失雄浑高华”；《流红叶》写“悲愁情怀”，“婉转凄清，悱恻工愁”；《射双雕》残折“以第三者口吻，模声拟态”，“生机活泼，朴质可爱”。

白朴是文学世家出身的名士，以一个名位较高的文人，在元初就从事戏剧创作，不仅突破了传统的文学观念，而且以个人的实践，“为文人写剧导夫先路”，是难能可贵的，也是超凡脱俗的。元人周德清《中原音韵》在《自序》中就以关汉卿、白朴、马致远、郑德辉并列：“乐府之盛、之备、之难，莫如今时……其备，则自关、郑、白、马一新制作，韵共守自然之音，字能通天下之语，字畅语俊，韵促音调。”《录鬼簿》载贾仲明《吊马致远》词，以庾(吉甫)、白、关、马并称。明何良俊则称马、郑、关、白为元曲四大家。其他如贾仲明以关、白同列(《吊赵子祥》)；凌廷堪论曲以白在王(实甫)上；《正音谱》以白作冠元曲之首，均不免“带有个人偏好，自为品第”之嫌。近人王国维《宋元戏曲考》谓：“元代曲家自明以来，称关、马、郑、白。然以其年代及造诣论之，宁称关、白、马、郑为妥也。关汉卿一空依傍，自铸伟词，而其言曲尽人情，字字本色，故当为元人第一。白仁甫、马东篱，高华雄浑，情深文明。郑德辉清丽芊绵，自成馨逸，均不失为第一流。其余曲家，均在四家范围内。”白朴戏曲独具特色，无愧为“四大家之亚”。

(三)

白朴的散曲，今存小令三十六首、套曲四首，共四十首。散见于《太平乐府》、《阳春白雪》诸选集。清初杨友敬收集，并附于《天籁集》后，名日“摭遗”。《天籁集》收其词一百零五首，及所附散曲，抒发故园之思，饱含沧桑之感，是白朴坎坷一生的真实写照、真情流露。构思巧妙，想像奇特，艺术技巧高超。如元王子勉所云：“白词辞语遒丽，情寄高远，音节协和，轻重稳惬，凡当歌对酒，感事兴怀，皆自肺腑流出。”(《天籁集序》)郑振铎赞其散曲“俊逸有神，小令尤为清隽”(《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其词曲咏物抒怀，直抒胸臆，“品格高标，胜人一筹”，不仅“清新自然”，而又“清丽俊美”，比之于马致远、张可久，毫无逊色。堪称“如鹏抟九霄”(《太和正音谱》)。

贾仲明挽词云：“峨冠博带太常卿，娇马轻衫馆阁情，拈花摘叶风诗性。得青梅，薄幸名，洗襟怀，剪雪裁冰。闲中趣，物外景，兰谷先生。”白朴处世为人，其一生风貌可见一斑!

总之，白朴一生致力于杂剧、散曲创作，无论何种题材，都体现了其理想和愿望，充满了对劳动人民的同情。在艺术手法上，塑造人物、安排情节、描写心理的技巧，清新自然、俊丽优美、富于文采的辞语，如周德清、王世贞所云：命意造语，有爽有奇，流宕疏朗，别具风趣。尤其是以诗文人曲，于绮丽中含朴质，清新中蕴豪放的风格，使他的作品能被之管弦、登台演唱，既增添了绚丽的文学色彩，又盛演不衰，传播久远，“成为继承金代文学传统，开元杂戏文采派先河的人物”(李修生《元杂剧史》)，确立了其在中国文学史、中国戏剧史上的重要地位。

安娜蓓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