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中所收录的散文作品有对往昔岁月的追忆，有对历史陈迹的凭吊沉思，有对乡野山风、质朴生活的回眸，还有对与现代文明相伴随的人心浮华的质问!

本书分为“岁月如歌”、“人文中国”、“人与自然”、“真情挚爱”、“故土家园”、“行走大地”6辑。入选的散文作品，有对往昔岁月的追忆，有对历史陈迹的凭吊沉思，有对乡野山风、质朴生活的回眸，也有对与现代文明相伴随的人心浮华的质问……为本丛书中质量最为精湛的一部。

岁月如歌

苦苦菜

最后的铁匠

六月某日：飞翔和游走

与村庄有关的一头牛

靖远筏客子蠢

镰刀上的秋天

等待我的一堵墙

请客

人文中国

巨大无比的废墟

一篇读罢头飞雪

诗人的消失现象

科克盟科克

凉州女人

关城怀古

墨迹

梦想的回报

人与自然

乘沙漠车记

夜声

长满狗牙草的冬窝子

捕雀

已经消逝的返回之路

喜马拉雅山下的塔克逊

谎花

鸟与虫

洗澡池中

真情挚爱

恋爱的故事

刀刃之舞

桃之天天

手擀面

沉默的小姨父

母亲的遗珍

母亲的豆腐

父亲

故土家园

苜蓿芽

花坟

记忆的滋润

一个人的冬天

夏夜的歌唱

被征服的鹰

陇之驴

梦里依稀水磨房

花海背面是太阳

水边的童年

腊月的最后几天

巴塘故事

追寻

行走大地

木塔里甫的割礼

布隆吉尔

看不见的海峡

女儿塘

岷州札记

秦岭，秦岭

乡村酒肆

安定：一个来自1992年的虚构

三多寨：细雨中的梨花古堡

没有祖国的人

战争记忆

清凉寺的钟声

清晨醒来，伤痛如昨，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我知道呆在屋子里，只能一遍一遍地回忆伤痛，沉溺其中。与其如此，不如逃亡。

可是在这个热闹的世界里，除了我自己，其他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我到哪个角落去舔自己的伤口呢?

我想到寺庙。

在我所客居的这座小城，三¨J对峙，二水聚汇，东边的清凉山有清凉寺坐落峰顶。远看耸立于危岩的清凉寺，像一幅剪影贴在苍蓝的半空中，精美而单薄，仿佛一种不真实的幻象，随时会飞逝而去；又像一只孤独的苍鹰高踞蛲岩之上，睥睨喧闹的红尘生活。

双脚迈进清凉寺，感觉心中的块垒减轻了许多。清凉寺的清凉减轻了心中的烦恼。

佛门长扫清净无尘，石阶两边的草花自F}1自在地生长。在这个多雨的七月,一切植物都显出强烈的生命欲望。不知名的野花，简单而细小，但一样理直气壮地开放着，在阳光下像张开笑脸的孩子。

和中国任何一座寺庙一样，少不了朱墙红瓦，飞檐斗拱。一种繁琐的美，雕琢的美。和西方中世纪的建筑有不约而同的审美取向，无论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建筑，还是华美富丽的拜占廷式建筑，均给人以繁文缛节般的感觉。我不明白为什么东西、方在缺乏沟通的中古世纪，人们会同时产生这样的审美趣味。

有一句老话：天下名山僧占多。其实寺观给山增添了许多人文气息，而非占有了名山。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占有的权力，不管以何种形式，谁都无法对他者实施占有，也没有任何一种手段可能证明占有与被占有。山只属于山,而寺也只属于寺，清凉寺的出现犹如给清凉山画龙点晴，使它活了，生气勃勃地矗立在那里。

我不是信徒，在一个缺乏宗教信仰的时代，我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虽然从前游历过不少名山大川，那里少不了寺庙庵观，可我只是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心态进去看看而已。既不朝拜，也不祈祷。记得有一年上峨眉，碰到一个香客老婆婆上山礼佛。那天刚下过雨，白发飘摇的老人一双粽子般的小脚上沾满了泥土，在窄窄的青石阶上艰难地挪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跌倒。我那时十分不解：天下寺庙那么多，若真有诚心，哪里不能礼佛?何必要上这么高的山，爬这么陡的坡?一同上山的多是青壮年，不为朝拜，只为看风光。大家一路笑闹拍照，逗路边的金丝猴，全然与面容肃寂的老婆婆不同。那时正当年少的我们总觉得世界是自己的，连早晨的太阳也好像是为我们而生。等碰了钉子之后才知道，谁都是芸芸众生一草芥。世界上少了谁。太阳都会照常升起，公平地照耀每一片大地。这公平的阳光犹如痛苦：人人免不了，谁也逃不过。面对痛苦，许多人想到了宗教。也许现世人生的怀抱过于单薄，于是就投入宗教的怀抱，哪怕仅仅出自于臆想中的安慰。

最打动我的一次是，十年前去塔尔寺看到的一个礼佛的藏族老人。他一步一叩首地绕着塔尔寺朝拜，衣裳的前襟已经磨得又脏又烂，可他仍一丝不苟地完成跪地、叩首、匍匐的动作。他的脸被高原强烈的紫外线照得很黑，但两只眼睛还是亮亮的，专注而虔诚，眼珠都不斜一下。说实话以前我对朝佛的人多少有点偏见，可是那一刻，我忽然自问，我比他高明到哪里?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躯体除了消费以外，我的灵魂何曾承载过什么?一个如此虔诚礼佛的人，他的毅力、真诚，难道不正是凡俗的人们缺乏的吗?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否定他们呢?

后来我明白到佛前礼拜的人不是礼佛而是在礼自己。佛是载体，而每个个体的人面对困境所需的勇气和忍耐还得从自己这儿付出,没有人会替你埋单。那些祈祷是对自我心理的暗示与鼓舞。祷告与其说是给神，不如说是给自己。我终于理解了那年峨眉山上那个执著的老人。

记得多年前，我得了一场大病，医院表示无可奈何。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母亲天天在菩萨前祈祷许愿，平日里我对这些虚无的东西哂笑不已，觉得愚味，可是当身体被病情折磨得难以忍受之时。却成了我心灵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后来我的病好了，医生坚持说药起了作用，我当然相信，但我也明白，母亲的祈祷在精神上支撑了我。生病的那段日子，我慢慢开始思考“大慈大悲”这个词的确切含义，了悟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倾心宗教，是因为它的慈悲是广博的、无边的，面对所有的人，不分有罪无罪,善与不善。

从那以后我知道人人都需要一根可以信赖的心灵拐棍。因此理解那些信佛、信道、信基督的人，虽然我自己还是无法轻易信仰什么。

在清凉寺的钟声里人们倒身下拜，在潮水般拜佛的看客里，信佛的少，求佛的多，多数人对佛有所求，因此布施也就有了收买的意味。佛祖太忙，要满足那么多人的愿望实在太辛苦。我静立一边，无端想起《红楼梦》中的一个片断：黛玉因宝玉病好了，不禁念了一句佛。宝钗扑哧一笑。黛玉问，姐姐你笑什么?宝钗说，我笑佛祖太忙，要管人发财、升官、得子，又要管人姻缘，你说他忙不忙?

前几天，我看到一个信基督教的农村老太太，在农田里辛苦地劳作。她说她所做的一切主都替她安排好了，只要照主的意志去做就是了。看着她宁静的微笑，我明白了宗教之所以长久存在的最简单理由。当无助之时还可以向心中的信仰求助，虽并不能获得有形的帮助，但最重要的是在心灵上得到安慰。

可是我不喜欢那些见神就拜遇庙即求的人。每个人个体的欲念都是卑嗷的，仅仅为自己的痛苦而痛苦的人是渺小的，仅仅为一己之私利而悲喜的人是自私的。我并不想求什么，但还是躬身下拜，心里沉重如吞下一部《辞海》的郁闷化为烟云，是的，在万万千千比个体的痛苦更为深重的人类的大痛苦面前，有什么理由仅因一己之悲欢而念念不忘呢?  

须知并不是所有勤于耕耘的农夫都会有好收成。一场意外的龙卷风、冰雹、洪水都有可能否定一切。

须知没有谁的灵魂白璧无瑕，每个人都有阴暗肮脏的死角，当我们审判别人的时候唯独忘了转身审判自己。

每个人都有命定的局限性，都有个体渴望超越而不可超越的极限。这正是痛苦的根源，也决定了人生将与痛苦结伴而行，直至死亡。

偏殿里的弥勒佛像还在那里笑可笑之人，容难容之事。我曾无数次见过弥佛像，仅仅以为他是个开朗的胖和尚而己。此刻面对清凉寺的弥勒，我忽然感到自己昔日的浅薄，眼前的弥勒一定历经苦难,否则不会如此开朗。开朗本质上是一种人生态度，在人生劫难中历练而成。对于一个坚强的人，越是倒霉到家越是开朗、爱笑。因为他见识过了地狱，知道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可怕的。

两个身披袈裟的年轻和尚闭目诵经，香客们也跪于蒲团行礼。我站着不动，因为我本不为朝佛而来。正因为人与人的不同，生活才尽可能多姿多彩，有信仰什么的自由，也有什么都不信仰的自由，而谁都能从中体验到幸福的滋味。

清凉寺并不太大，在这里消磨了半日，我终究还是要出去。毕竟是红尘中人。尽管门外苦难、伤害还在虎视眈眈地等我，但，我已不再惧怕。

天边的晚霞艳丽得像一面旗帜，清凉寺的晚钟从我背后訇然响起。在我听来，这不仅是对天堂的赞美，也是对凡俗尘世的祝福：对你，对我，对所有的人。P310-313

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生活的甚新月异使人们更多地重回到心灵。与世界对话，与历史对话，与人对话，与日益躁动的生活对话与千疮百孔的自然对话,也就成了我仃1这个时代心灵的共同的要求。在这样一种状态下，散文也就走向人的心灵深处。将心灵中最真实的感受想象表现出来，是这个时代散文的基本要求，也是这个时代散文基本特征。  

散文是一种与读者平等对话的文体,它白台基本特征就是从个性出发而不凌驾于读者之上,它不扩张什么,不对人进行规训I,不对人强词夺理，它的美,也就是它自然而然的一些心灵轨迹，在这些心灵的轨迹中。读者的进入是自由的。编这本散文集的时候,我目光放向了全国,是想选编一本传达各种心声的散文集，真实显现出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些想象和心所达到的境界。向读者奉献上一些可观的、能够直达读者一也地的作品。从众多的来稿中拍巳选作品时,虽不敢说篇篇俱精，但大都文意扎实饱满，文风淳厚质朴，如柏原的《苦苦菜》《苜蓿芽》、刘亮程的《最后的铁匠》、习习的《桃之夭夭》、老盖的《巨大无比的废墟》、王若冰的《秦岭，秦岭》等篇。这些作品，有对逝去往昔岁月的追忆，有对历史陈迹的深情凭吊，有对乡野山风、质朴生活的无限向往，也有对繁荣的现代文明的质问；有痛苦，有遗憾，有愤怒，有激情，有感叹，有欢欣，也有憧憬。我们希望。当惩捧起这本书，阅读这些质朴的文字时。会是一段充满愉悦的精神之旅。

张存学

二00五年十一月三十目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