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是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里面的故事环境基本上发生在冥界仙境,故事人物大多是花妖狐魅。蒲松龄以他超凡的想像力和深刻的洞察力构筑起一个亦真亦幻、亦人亦鬼的幽冥世界,从社会批判角度观照,这个幽冥世界乃是人间社会的真实投影,它揭示人世辛酸悲凉的生活场景和人物偃蹇惨痛的生活经历;从美学理想角度观照,这个幽冥世界乃是人世理想的梦幻体现,它揭示出对人世善恶的最后清算和对人生憧憬的重新开始。因此,聊斋故事无论在情节曲折和环境奇幻,还是在人物遭遇和场景迷离等角度品赏,都会引发人们强烈的政治义愤、道德感怀和艺术遐想。本书就是它的白话文版本。因此,无论你学历有多高,此书都适合你阅读,只要你喜欢花妖狐魅传奇故事就行。
我姐夫的祖父叫宋焘,是淄川县的秀才。
有一天,他因病躺在床上,看见一个公差手持公文,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来到他的跟前,说:“请你去考试。”宋焘说:“主考官还没到,怎么突然就考试呢?”公差并不回答,只是恭恭敬敬地催促他。无奈,他支撑着病体,骑上马跟着公差去了。路途非常陌生。到了一座城中,好像是帝王的京城。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座官署,建筑雄伟而又庄严。堂上坐着十多位官员,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宋焘只认识关公。廊檐下摆着两张矮桌和坐墩,先到的一个秀才坐在最后的坐墩上,宋焘就挨肩与他坐着。两张矮桌上都设有笔墨纸砚。
不一会儿,试题传下来。打开看时,上面写着八个大字:“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两个秀才的文章写成后,都恭恭敬敬地送上大堂。宋焘的文章中有这样几句话:“有心行善的人,虽然做了好事,不应该受到奖赏;无心作恶的人,虽然做了坏事,也不应受到惩罚。”堂上的诸位神人,互相传阅,都赞不绝口。他们把宋焘召到堂上,对他说:“河南缺个城隍,你很适合这个职位。”宋焘这才明白过来,伏地叩头,流着眼泪说:“承蒙对我这样恩宠,我哪敢再推辞呢?只是老母已七十岁了,无人供养,请让我为她送终后,了无牵挂地来听候差遣。”
堂上有个帝王样子的神人,立刻叫人查他母亲的生死簿。有个长须官吏,捧着簿子查阅了一遍,回报说:“还有九年阳寿。”神人们正在犹豫时,关公说:“不妨让张生去代理九年,到时候再让宋焘去接替好了。”于是就对宋焘说:“你本来应该马上到任;现在为了成全你的孝心,给你九年假期,到时候再去召你。”说完,又勉励了姓张的秀才几句。
两个秀才磕头后,一齐退出大堂。张秀才拉着宋焘的手,一直把他送到郊外,自我介绍说是长山县的张某某。临别时,吟诗送行,诗被宋焘忘记了,只记得其中有两句:“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
宋焘骑上马,告别张生往回走。回到家中后,好像从梦中突然醒来。这时,宋焘已经死去有三天了。母亲听见棺材里有呻吟声,把他扶出来,过了好半天才能讲话。他询问长山县的情况,果然有个姓张的秀才,就在他死的那一天也死了。P1
《聊斋志异》是清朝文人蒲松龄的一部文言小说作品集,写作其书几乎耗去了他的一生。这部作品在作者生前就曾广为传播,深得人们的喜爱。人们不仅传抄传阅,甚至还出现了专门说聊斋的说唱艺人,由此,其艺术影响力可见一斑。作者身后,这部作品更是被译成多国文字,跨越国界,而成为世界文学殿堂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其书之所以具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是与其具有独特的艺术特点分不开的,依照笔者来看,其特点有三:
一、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蒲松龄的一生,正是明末动荡、清兵入关和清王朝定鼎中原一统江山的社会大动荡时期。这时,明朝中后期的文化浪漫主义思潮虽经战火的荡涤而有所衰减,但其风流余韵仍漫布于市井之间,特别是像蒲松龄这样一个传统文人,更是很难不受其影响,其浪漫主义思想,又主要体现在其写情的篇章乏中。稍读作品就能发现,蒲松龄在写情时,其想像之汪洋恣肆,情感之曲折婉转。世所罕见。他很少写人与人之间的正常恋情,而是跳出红尘之外,叙写人神之恋,人鬼之恋,人狐之恋,这对于常人而言,本身已是惊世骇俗,而他行文并不仅仅着眼于此,更是将这异常之恋写得真挚感人。《娇娜》中的娇娜,与孔生相恋至深,但因其表姐松娘已成为孔生之妻,两人遂使这一份感情升华为纯真的友情,发乎情而止乎礼。当娇娜一家遭遇灭顶之灾时,孔生舍身相救,此时他已不再是一个孱弱的小书生,而成为颇具侠义之气的堂堂男儿。孔生在遭雷劈而死后,娇娜不仅为其痛哭不已,而且超越世俗伦理,不避男女之嫌,肌肤相亲,全力营救,终使孔生复生,两人间的这份超越友情的精神之恋使人叹服。当然,这个故事中还有一个容易被人忽视的人物——娇娜的表姐,孔生的妻子松娘。在故事中,关于她的描写并不多,但同样也塑造出了她精神上的闪光点。她爱丈夫,但这份爱已化为浓浓爱意于日常生活中,让你看不见摸不着却感觉得到。她当然很清楚丈夫与表妹间的那份炽热情愫,只是她并不像普通女子,对此耿耿于怀,相反,而是以绝对的信任来包容他们。可以说,这同样也是一位奇女子,只是在故事中表现得并不充分而已。像这样的故事,书中还有很多,其主人公超越阴阳、生死的壮举,没 有超人的想像力是很难创作出来的,而这正是其浓郁浪漫主义色彩的真实体现。由此也可以看出,作为一种社会思潮,其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延续自有一套自己的法则需要遵循,它不会随朝代更替而更替,而 是以自己的特有法则来顺应社会,在历史的车轮下渐渐改变自我形 象。
二、清醒的现实主义精神。这似乎与第一点有些矛盾,但细细推敲,却是并行不悖的。原因很清楚,清王朝入主中原之后,在实行怀柔 政策的同时又实行文化高压的政策,大兴文字狱以打击知识分子,使明朝中后期发展起来的浪漫主义思潮遭到致命打击,知识分子口无遮拦之习气不得不收敛,知识分子评政议政之风不仅大变,而且还一再宣称著书只为稻粱谋,将自己关注的目光从社会现实转向诗书典籍。大批高智商的文化人开始又沉迷于训诂与经学之中,其现实批判精神自然会大打折扣,即使有人对社会有批判倾向,往往也会采取一种更为隐晦的方式来表达,对于蒲松龄这样一个社会责任感极为强烈的文人而言,其批判精神更为浓厚。也就是基于这一思想,他开始了聊斋的写作,在聊斋世界里,人间要比鬼域更为冷酷无情,而且其现实主义的批判笔触不仅涉及封建官僚机构,而且还涉及到了普通的百姓阶层,对于普通百姓阶层的可悲、可笑和可怜进行了无情的批判和善意的嘲讽。在作者眼中,现实中的东西无一不可批判,无一不可嘲讽。在作者笔下,现实中失落的正义、公理要在鬼域中寻找,虽然有时也很艰难。要经历痛苦,如《席方平》,但毕竞还能找到这些人生中最可宝贵的东西。这些现实中早已失落的东西,要在现实之外的鬼域中追寻,这其中所蕴涵的凄凉与无奈,足以使人警醒,让人感叹。
三、提出了当时社会急需解决的社会问题。比如,科举制度问题,妇女地位问题。前面提到过,蒲松龄是一个传统文人,因此通过科举之路走上仕途,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宏大抱负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在其前半生,其科举之路也是很平稳的,只是后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终其一生都徘徊在仕途之外、科举边缘。他的这种满腔激愤无以表达.只能化为文字,来控诉这一科举制度的不合理。因此,作者在对终身围绕科举考试转的士子们进行善意嘲讽的同时,又对科举制度本身对其人格所造成的扭曲赋予了深切的同情。有的士子生时未金榜得中,死后化为鬼也要前来应举子之试,希望最终能实现自己的这一理想;有的举子为了应试而流浪他乡,远离妻儿,在异地漂泊,不是他们不想回到妻儿身边,而是他们对自己科举落榜感到心有不甘,觉得返回故乡毫无颜面。对此,作者很少直接批判,而是通过对士子们生活百态的描摹而展现的。再有,就是妇女地位问题,封建社会到了清王朝时期“三从四德”的伦理道德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但作者并不以为然,相反,他认为女子的地位应比现实中的高,而且在文中塑造了一批敢爱敢恨的活生生的女性形象。
还有一点需要读者注意,作者写此书是有很深的用意的。虽是小说,但他更将其视为一部生活化了的历史,这从其小说每篇末尾的“异史氏日”就可看出。有点传统文化知识的人都清楚,他这是在模仿太史公司马迁的写史笔法(篇末为“太史公日”)。可见在作者蒲松龄心目中,小说,至少是他自己创作的小说,并非仅仅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街头巷尾之议”,而是蕴涵着更为丰富和深刻的内涵,也正因他并没将其当成仅供消遣的文学作品来写,才使此书厚重而又深沉……
我们这次出版《白话聊斋志异》是在依据权威版本的基础上,采用直译的方式译出的,在译作过程中,我们尽量秉承严复先生所提倡的 “信、达、雅”的翻译标准,以便更忠实于原著精神,在某些地方,因无法 直译,我们采取了意译的变通方式,在此向读者予以说明。
由于我们是初次做这一工作,兼之译者水平所限,错讹在所难免, 望各位读者予以谅解,并给以指正。
编者
200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