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没有绯闻》，还有一个副标题———“失密的市长日记”。“没有绯闻”就是有绯闻，“失密”则告诉你这里面有货、有戏，全是够刺激的猛料。因为，人们对官场总是最富有想像力。这也是长期以来“官场小说”能得以畅销的一个原因。本书得益于作者即官场中人，身在官场写官场，才越见真功夫。

省里召集的一个高级领导干部会议散场了，市长和市委书记冲进厕所，各自占住一个便池，拉开裤链，此时却看见副省长和省委组织部长从后面跟进来了，将就要发射出来的尿液憋回去，不失时机地把位子让给领导。一个让了另一个也得让，谁不让谁就会吃亏。两位领导一边痛痛快快地撒尿一边斗嘴，斗嘴最需要有人哈哈大笑捧场，可站在后边的市长和市委书记都不敢吭声，笑不好或对这个笑得多对那个笑得少了点，都会把自己搁进去，可这种时候不笑也不对呀。两个不仅笑不出来，甚至在有了撒尿的位子之后连尿竟也撒不出来了……

正文

又是一场噩梦。

那个女人是谁呢?是年轻时的母亲?开始她稳稳地蹲在铁皮炉子跟前用炉钩子搂着炉底，煤炭灰和炉子上水壶的蒸汽混在一起，母亲像是在笑；是妻子亚蕾?她在自己身边睡着，侧着身子，两手习惯地合在一起压在腮边，梦里却是一脸苍白，手上沾满了粉笔末儿，竟然嘴唇都是白的，也是在笑，只是笑得很无奈；是杨天巧?很像又不像，只是显得太苗条了，样子又轻又薄，不是满屋的雾气遮挡活像一个玻璃雕塑。这时，是母亲也许是亚蕾挥起炉钩子朝玻璃雕塑砸去，嘭的一声碎了，玻璃的碎渣子落下来，满地都是。我想喊母亲也想喊亚蕾，嗓子却堵得难受。

醒了，再也睡不着了。

昨天半夜十一点，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何立川打来电话，是亚蕾先接的。何副部长向亚蕾祝贺新年又问起女儿小弢，约亚蕾春节到他家做客。当我接过电话，何副部长直截了当地说：“天桓，省常委会刚散。胡省长戏言：这次常委会差一点列入吉尼斯纪录，开了‘两年’。省委决定，河州的领导班子这次暂不调整。郑亚林继续担任市委书记，你接着当市长。我先跟你打个招呼，书记们对你的工作给予充分肯定。”

“谢谢。”我心里明白：肯定是谁又把郑亚林顶了。我说：“中央和省委组织部考察组到河州考察亚林同志，干部群众的评价很高，而且省委也有过考虑，王部长跟我和亚林同志都讲过准备让亚林同志进省人大常委会的。”

何立川说：“我也知道，但只是省委组织部的初步意向，拍板的还是书记办公会和省委常委会。何况老郑和你还有年龄的优势，还是很有希望的。王部长新年后要到河州去，他会找老郑和你谈的。不早了，打扰了。”

“哈哈，你太客气了。谢谢。祝嫂夫人新年快乐。”

电话挂了。我的手停在电话手柄上汗涔涔的，只是轻轻地一耸肩膀，从嘴角滑出一丝难堪的叹息。当中学副校长和语文老师的妻子亚蕾睡下了，她看不起那些招摇过市和附庸风雅的官太太们，觉得是一种夫贵妻荣的无聊。我躺在床上，没去惊动妻子，又陷进再过半个月自己在河州人民代表大会作的报告中，是啊，报告只等自己签发付印。但是，今年修建高速公路还差三亿元，又从哪儿筹措呢?市委的决心很大，郑亚林在新年祝辞中都讲了，没有丝毫的退路。筹措不到三亿元，达成投资意向的新加坡的黄兆麟先生也会撤出，高速公路的规划真成了“鬼话”。郑亚林想什么?河州的干部心里有一杆秤：升迁的筹码。

睡，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梦挺怪的，自己真的喜欢杨天巧?

P1-2

长篇小说《没有绯闻》，还有一个副标题——“失密的市长日记”。“没有绯闻”就是有绯闻，“失密”则告诉你这里面有货、有戏，全是够刺激的猛料。因为，人们对官场总是最富有想象力。这也是长期以来“官场小说”能得以畅销的一个原因。

自许多年前由中央一个部门下通知，各单位组织干部集体观看根据张平小说《抉择》改编的电影，便标志着“官场小说”获得政治和社会的认可，于是很快就兴盛起来，张平的《国家干部》、周梅森的《国家财富》等，都曾造成过不同程度的轰动。

“官场小说”多半会从一个大胆的角度切入官场内部，揭示千奇百怪的官场形态、五花八门的为官之道、如痴如魔的官瘾、迫在眉睫的倾轧，再佐以错综繁复的人际关系和翻云覆雨的情欲纠葛……构成了对官场的一种见证，一种挑战，一种警示。同时，在这类小说中又都有作者倾注笔墨最多的正面力量的代表，最后总能控制形势，以正压邪，形成对一种信念的肯定，体现了一种现代

所以，人们约定俗成地称它为“官场小说”，而不是延用鲁迅先生评价《官场现形记》使用的提法：“谴责小说”。清末，封建社会面临总崩溃，统治阶层内部的腐朽大暴露，《官场现形记》便是那个时期的产物，“揭发伏藏，显其弊恶，而于时政，严加纠弹，或更扩充，并及风俗……凡所叙述，皆迎合、钻营、蒙混、罗掘、倾轧等故事，兼及世人之热心于作吏，及官吏闺中之隐情”。可见现在的“官场小说”和鲁迅先生所命名的“谴责小说”有着很大的不同。

现代“官场小说”又可分为两种：“夸张派”和“写实派”。

夸张派“官场小说”，首先是小说，不过借官场说事。因此难免激烈，乃至偏激、轻率、急躁，常被怀疑具有某种破坏性。这类小说读起来触目惊心，却多为官场中人所诟病，认为这是那些不懂官场的人编造出来的官场故事，没有实际意义，现实生活中的官员真要像夸张“官场小说”中所刻画的那样，便连三天也混不下去。

写实派的“官场小说”，强调必须写得像官场为第一要义，小说形式只是“消弭混乱的工具”。此类小说对官场巨细无遗地无情搜索，涉及程式各样的官场现象，想涵盖更为复杂多变的现实矛盾，甚至会探入到权力背后的心理结构、社会背景、官场文化等等。

《没有绯闻》就属于这类小说，它之所以给人的感觉更接近真实的官场，关键在细节。省里召集的一个高级领导干部会议散场了，市长和市委书记冲进厕所，各自占住一个便池，拉开裤链，此时却看见副省长和省委组织部长从后面跟进来了，将就要发射出来的尿液憋回去，不失时机地把位子让给领导。一个让了另一个也得让，谁不让谁就会吃亏。两位领导一边痛痛快快地撒尿一边斗嘴，斗嘴最需要有人哈哈大笑捧场，可站在后边的市长和市委书记都不敢吭声，笑不好或对这个笑得多对那个笑得少了点，都会把自己搁进去，可这种时候不笑也不对呀……两个不仅笑不出来，甚至在有了撒尿的位子之后连尿竟也撒不出来了。

小说的根本力量在提供细节，没有细节便没有故事。所以我借用目前流传广泛的一句英文成语做标题：“魔鬼在细节”。20世纪世界四位最伟大的建筑师之一的密斯·凡·德罗，在被要求用一句最概括的话来描述他成功的原因时，他就说了这五个字。陈鸿桥先生在论述密斯时说：“细节的准备、生动可以成就一件伟大的作品，细节的疏忽也可打败一个宏伟的规划。当今全美国最好的剧院基本上都出自密斯的手，他在设计每个剧院时，都要精确测算每个座位与音响、舞台之间的距离，以及因为距离差异而导致不同的听觉、视觉感觉，计算出哪些座位可以获得欣赏歌剧的最佳音响效果，哪些座位最适合欣赏交响乐，不同位置的座位需要作哪些调整方可以达到欣赏芭蕾舞的最佳效果”。  小说创作又何尝不是如此?小说的故事是生活的比喻，而支撑故事的是细节，如果就只是没有细节的血肉，故事就只是一副死人的骨架。故事活起来必须依靠细节，先强调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原因如何导致结果，上一个结果又如何变成下一种结果的原因……细节就这么一环扣一环地揭示出连接的因果关系，一级级地引导故事走向高潮……待到细节赋予了故事以生活的意义，小说便大功告成。所以没有作家不知道故事好编，好的细节难寻，独一无二的细节尤其难寻、尤其珍贵。好莱坞有些制片人，每年都要花重金在全世界范围内搜罗好的细节，有了足够多的精妙细节，再请枪手根据细节编故事。

细节决定故事的成败，故事决定一部小说的成败。《没有绯闻》之所以能以细节取胜，得益于作者即官场中人，身在官场写官场，才越见真功夫。理查兹认为，在人们的精神平衡受到严重干扰的情况下，文学艺术是一种可以用来重整社会的精神结构，维系社会心理平衡，给现代人一个精神支点。他甚至觉得文学艺术是社会的药剂，医治最严重的精神疾患——意识的堕落。“在真理与良知的照耀下写作”，观察和理解各种事件的明确程度，为官场提供一个更为远大的存在，构成一种可能的精神基础，这不就是现代“官场小说”的任务吗?

因此，任何时代的官场，都不可能没有“官场小说”。官场对“官场小说”的态度，测试其成熟的程度，或恼怒，或蔑视，或查禁，或感谢与借用。

                      200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