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本无学术流派。上自伏羲一画,而分天地,阴阳肇始,要本一家。而后黄帝推演,问道于天师。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乃有针药之分,其用针者,调神化气,以通神明,以虚无之术治有形之身。其用药者,浣涤脏腑,调剂水火,以有形之药而治无形之气。流派之分肇始于此。
《汉书·艺文志》载医学有房中、导引、经方、医经四家,其经方十一家。隋唐之际江南诸师秘仲景之书而不传,门户之见生,而医道遂晦。虽有真经在前,而用药之道著于时者自仲景、隐居、之才、元方、孙真人以降,十数人而已。
两宋南渡,文兴兵弱,禅、道并起,儒亦随之。乃有理学之盛,乃有鹅湖之辨,儒乃有门户之分,而格致之学为一时之选,时人共识。乃有巨富如东垣者、乃有名儒如丹溪者,由文学而入医学,以格致之学格天地而解病康,乃有思辨之学,乃有门户之分。故曰:儒之门户分于宋,医之门户分于金元,乃有四大家之说,易水、河间、东垣、丹溪。实一而四,四而一也。其理皆本于《内经》,其治皆本于仲景。流派也者,非各见道之一隅而已,须知一派之宗师,必得道之全貌而后乃可就其一端而阐扬。若未窥全豹而欲成一家之言语,开一派之先,未尝闻矣。
中医皮肤病内治源于外科消托补三法,复借鉴于内科脏腑经络之说,由学士儒生内观脏腑,思揣生克制化生旺休囚而有所见,实乃由学问而阅历者也。其外治法则,则传自民间匠人之手,出于临床实践,真由阅历而后成学问者也。
皮外科肇始神农。《本经》所言大半为外伤、疮疡、疥癣之用。后世刘涓子、陶隐居、巢元方、孙思邈,代有新出。而尤以元方《诸病》所论最详。然元方所论实乃一脉专精之术,而中医皮科流派,实则三派并存:元方其一也,外科东垣之术其二也,脏腑经络之术其三也。以此观之,今日流派,并无第四法门。
然皮外科之门开而未久:百年之前民病唯伤寒及疮疡求治于医,以其害人性命于朝夕,余则无论矣;食尚不足以果腹,衣不足以蔽体,疥癣皮毛非所得虑、所能治者。唯升平日久,民生富足,方有中医皮科产生,而燕京赵氏皮科流派为其发轫。1954年,赵炳南先生在当时的“中央皮肤性病研究所”建中医研究室开始,计算至今,中医皮肤科已历68载,庶几近乎知规矩也。众多外科名医、内科名医因使命之感召走入中医皮科行业。复有众多西医开中西结合一派,张志礼、秦万章、边天羽皆一时之选。各个医家互相切磋,如琢如磨。学术交融,互相渗透,而因其所处之时空不同,所治之患者各异,所用之学术模型各别,延绵六十年,各成家法,而成不同流派。
今者,中华中医药学会皮肤科分会专门组织国内专家编写《当代中医皮科流派临床传承书系》,经系统梳理,反复论证,确有独特学术体系且传承三代以上者,定为待扶持的中医皮科学术流派,曰:燕京赵氏皮科流派、燕京金氏皮科流派、盛京皮科流派、龙江皮科流派、齐鲁杜氏皮科流派、北京广安皮科流派、长安皮科流派、海派夏氏皮科流派、黔贵皮科流派、岭南皮科流派、天山刘氏皮科流派、石门皮科流派、吴门孟河皮科流派、旴江皮科流派、湖湘皮科流派、闽山昙石皮科流派、汉上徐氏皮科流派、津门皮科流派、四川文氏皮科流派。
世界之大,以变化为不易之理。从没有流派走向流派产生,是中医皮科学术发展的必经阶段。所谓流派者,非见解互相诋忤,实为各得乎中道,而就所见之患者,自医道之海略取一瓢,以解一方患者之疾苦者也。非为各得一道,道道不同。当知万本一源,众流归海。海也者,神农黄帝之学也,仲景华佗之术也。
众多流派的推出将使学术进一步繁荣,并将促进更广大的医生群体的学术交流,互融互通,互相激发。经过一定时间的充分交流,若干流派,必将再次融汇,产生更高级别的中医皮科学术共识,并带领中医皮科在更高的层面上开创新的学术流派。
作为本书的总主编,在此谨祝丛书能够充分展示各家学术思想,促进中医皮科学术传播与交流,祝愿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能够在流派碰撞的基础上,推动中医皮科学术水平达到新的高度。
杨志波
202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