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在书写人与自然的和谐往昔。
100多年前，梭罗的瓦尔登湖小木屋引领了回归自然的潮流。
但是，人类与大自然是否真的和谐相处过？伊甸园式的过去又是否真实存在？
这究竟是被建构了数千年的古老假象，还是真的可以扭转地球生态的衰退趋势？
本书作者希尔特纳以独特视角解构田园理想的人文蜃景，提出关于未来地球的全新转向。

姜智芹，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欧美文学方面的研究。已出版专著《文学想象与文化利用：英国文学中的中国形象》《镜像后的文化冲突与文化认同：英美文学中的中国形象》等，译著《美国的中国形象（1931—1949）》《水下巴黎：光明之城如何经历1910年大洪水》等。

导论
第一部分 走向自然
第一章 告别过去
第二章 转向未来
第三章 走向自然，离开自然
第四章 自然之所和非自然之所
第二部分 地球环境与未来
第五章 谱写环境新时代
第六章 遭遇气候变化否认论
第七章 学术会议，千里一线牵
后记
附录 谱写新实践：细节，还是细节

从无名小镇的木匠到知
名大学的教授，本书作者肯
·希尔特纳有着传奇般的人
生经历。希尔特纳1959年
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的一个
小镇，40岁之前，他是子承
父业的木匠，在自家的木工
作坊里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本以为他的一生就这样日
复一日地消磨在家具制造中
了，没想到临近不惑之年的
时候，他的命运发生了逆转
。20世纪下半叶，随着美国
工业的狂飙突进和城市的迅
猛扩张，像希尔特纳家族那
样规模的小农场越来越难以
生存下去。最终他家的土地
不得不卖给房地产开发商，
夷为平地后建成了老年公寓
。
失去了家园，赖以谋生
的木工手艺也没了用武之地
，希尔特纳遭遇了人生最大
的困境。但是，虽然上帝给
他关上了木匠这扇门，他却
通过坚韧不拔的努力为自己
打开了成为大学教授这扇窗
。在40岁的时候，他克服年
龄大、学历低特别是自身患
有严重的读书困难症等种种
劣势，成功考取哈佛大学攻
读博士，获得博士学位后受
聘于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
校，并很快晋升为教授。由
于家族农场的丧失一直萦绕
在希尔特纳的心头，他在教
学和科研中将这份浓浓的乡
愁融入其中。虽然学的是文
学专业，主要在英语系任教
，但他对环境保护、气候变
化情有独钟，设开了“文学
与环境导论”“弥尔顿与生态
”“文学与环境理论”“文艺复
兴时期的文学与环境”等课
程，出版了《生态批评读本
》(Ecocriticism: The
Essential Reader，2014)、
《真正的牧歌田园是什么：
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和环境
》(What Else is Pastoral？
Renaissance Literature and
the Environment，2011)、
《21世纪的环境批评》
(Environmental Criticism
for the 21st Century，
2011)、《文艺复兴时期的
生态：想象英国弥尔顿时期
的伊甸园》(Renaissance
Ecology: Imagining Eden
in Milton'sEngland，2008)
、《弥尔顿和生态》(Milton
and Ecology，2003)等著作
。
读者诸君正在阅读的这
本译著，原书名是Writing a
New Environmental Era:
Moving Foward to Nature
，初稿译为《谱写环境新时
代：迈步走向自然》。出版
社在定稿时改为《未来地球
》。这本书体现出作者希尔
特纳逆向的思维和推理方式
。在译者看来，这种思维和
推理方式最显著地体现在两
个方面。一是对回归自然
(back to nature)的理解和
看法。回归自然的思想在西
方世界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
，甚至可以追溯到关于伊甸
园的神话传说，它认为人类
和大自然曾经有过一个和谐
相处的美好时期，就像伊甸
园里的亚当、夏娃与自然融
为一体一样。后来工业文明
的兴起给自然界带来的破坏
令一些西方文化人比如18世
纪的卢梭、20世纪的梭罗等
，提出返回自然的主张，希
望人类再回到那种与大自然
和谐共处的美好状态。希尔
特纳首先对这一思想提出了
质疑，认为人类从来没有和
大自然友好共处过，因为历
史记录中根本找不到这样的
记载，所谓人与自然和谐相
处只不过是文学作品中的梦
想、希冀和杜撰，事实上并
没有这样一种人类与自然曾
经和谐相处而后来失去的关
系。有鉴于此，希尔特纳提
出，我们不能继续再想着回
到以前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地
方，而是应该努力前行，在
未来与自然形成一种更加和
谐的关系。与前人提出并且
我们一度深信不疑的back
to nature(回归自然)相反，
他认为我们应该folward to
nature(走向自然)，这种走
向自然不是让大家去到郊区
居住、休闲，而是让城市自
然化，建立诸如纽约的“高
线公园”、巴黎的“绿荫步道
”那样的市内公园，让人们
远离荒野，走向城市，到市
中心休闲娱乐，而不是趋之
若鹜地涌向郊区。这是希尔
特纳建设“绿色都市”的构想
和思想，与传统的返回自然
有着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向和
行动路径，也更加符合当今
的环保理念。
希尔特纳逆向思维和推
理的第二个重要表现是提出
让人文科学在建构未来人与
自然的和谐关系中发挥不可
忽视的作用。当今世界，人
与自然关系失衡最突出的一
个表现是气候变化导致的严
峻环境问题。当气候变化和
环境问题凸显出来的时候，
人们首先想到的是科学家和
科学技术的作用。希尔特纳
并不否认他们／它们所起到
的巨大作用，相反，还对他
们／它们的贡献大加赞赏，
但认为仅靠科学家和科学技
术是难以完成构建美好环境
未来这个时代重任的，因为
气候变化和环境问题是一个
由人类的行为引发的全球性
问题，因此需要自然科学与
人文领域的专家学者协同努
力。希尔特纳认为，人文科
学在创建更加美好的环境未
来方面一样能够有所作为，
其作用甚至不亚于自然科学
。
希尔特纳不仅提出人文
领域的学者能够帮助解决气
候变化和环境问题这一大胆
的想法，还身体力行地去做
，这就是他倡议一种“近乎
碳中和”(nearly carbon-
neutral，缩写为NCN)的会
议模式。这种会议模式是从
环境人文的角度提出来的，
和目前因新冠肺炎全球流行
而采取的基于网络的线上会
议有相似之处，但涵盖的内
容更多更广，流程更复杂更
规

40岁时从小作坊木匠到哈佛大学博士，再到知名大学教授，本书作者希尔特纳有着传奇般的人生经历。
20世纪下半叶，美国工业的狂飙突进和城市的迅猛扩张吞噬了希尔特纳家族衰败的农场。特殊的经历与浓浓的乡愁让他一直苦苦思索我们生存的星球将何去何从。
人类与大自然和谐相处过吗？伊甸园式的过去真实存在吗？那些危害地球的、难以控制的衰退趋势该如何扭转？
在当下全力建设人类与地球未来关系的时候，一个人文学者的精彩思辨与疾声呼吁是那么振聋发聩。

已故史蒂夫·乔布斯
(Steve Jobs)隆重推出第一
款iPad时，曾吹嘘道，那是
苹果公司“最先进的技术…
…售价难以置信地便宜”。①
他的这番话固然有炒作之嫌
，但其价格肯定是不同寻常
的，因为新技术产品的价码
总是定得很高，以至于只有
最迫切的“早期发烧友”才会
不顾一切地追逐它。苹果公
司第一台配置了其代表性的
图形化操作系统的电脑，起
名为苹果丽萨，1983年首
次推向市场的时候，售价相
当于第一款iPad的40多倍。
我们且不管乔布斯的话
大部分是吹嘘也好，事实也
罢，但第一时间让最多的人
了解你最好、最新的成果，
是一个很棒的想法。令人悲
哀的是，这种情况在学术界
鲜有发生，与工业界完全不
同。
当学术界产生一个新思
想时，往往首先在会议上发
表。一两年后，可能在高度
专业化的期刊上刊登。如果
这个思想经得起考验，就会
扩展成一本专著。所有这三
种发表形式(会议论文、期
刊以及著作)都是极少数人
的特权。从会议论文到学术
著作，通常需要几年的时间
，因为教授还要干其他很多
事情，其中最重要的是教书
，其次还有行政工作。这些
事情的要求都很高，多数教
授穷其一生也就写一两本专
著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
专著的作者可能会为非专业
人士重新撰写他的思想观点
。但是，由于很多教授都把
自己定位于学术前沿，所以
基本上不会为非专业人士撰
写普及性的书籍。不过也有
例外，享有盛誉、令人崇敬
的是威尔森(E.O.Wilson)和
史蒂芬·平克。
这种历史悠久的传统固
然有着明显的优点，但是梭
罗、缪尔和卡森通常不只为
少数的、学术界的人写作，
绝大多数名垂青史的作者也
是如此。事实上，除非你自
己处于学术界的象牙塔，否
则你很难读到那些高度专业
化的论文。如果你阅读到这
样的论文，那很可能是因为
你对这一领域的知识有所了
解。对非专业人士来说，那
些论文可能读起来难以理解
、枯燥乏味。
也许因为我的大部分成
年时光是作为热心读者在学
术界之外度过的，所以学术
界的这种不足在我看来是特
别明显的(也是刺眼的)。因
此，这些年来，我一直怀疑
这样一种理念：学术思想或
理论最初在学术界出现以后
，经过十年或更长的时间，
才能慢慢地流传到世界其他
地方。为了打破这种模式，
思想理论需要从一出现就被
人理解。
很多年以前，有人这样
对我说：“如果你给15岁的
兄弟姐妹都解释不清楚，那
么你可能自己都不理解它。
”我忘了我当时说了什么，
才惹得那个人向我说了那样
一番话，但是我清楚地记得
，我当时既迷惑，又烦恼。
我当时想，假如我掌握了某
种深刻的理论，即使不能以
明白晓畅的方式给大街上随
便拉过来的一个人解释清楚
，那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过了这么些年，
我已经认识到了我的无能，
我并不能用一种简单的方式
来表达一个思想。这也许表
明，事实上，我不是完全理
解我所谈论的内容。的确，
我或许能够用学术论文或著
作向那些浸润在同样的学术
氛围、有着同样的研究方法
、使用同样话语体系的学者
传达我的思想，但是一个思
想是否完全成熟的真正判断
标准，是其至少能以相对轻
松的方式，传达给几乎每一
个人。这也昭示了其本身的
价值。毕竟，如果一个思想
不能被人理解，那么除了对
创建它的人，对其他人是没
有任何用处的。如果仅有几
个人能理解它，那么它的价
值就是极其有限的。
可以拿好的家具设计来
做比拟。我的大部分岁月是
作为一名木匠度过的，那些
日子里，我面对的挑战是一
张特定的桌子或一把特定的
椅子应该有什么样的外表、
怎样更好地发挥它的作用、
如何给人更好的感觉。多年
过去了，我逐渐认识到，家
居设计的过程就是一个典型
的减法过程。只有剔除一切
多余的东西，那个设计思想
的最基本的、最令人愉悦的
形式才能最后显现出来。当
然，家具在最先构思的时候
，那些多余的东西有时也被
认为是需要的。不过，所谓
的减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
难，因为复杂的东西往往顽
固地抗拒着简单的东西。这
一点很容易就能够看出来，
因为世界上充满着纷繁复杂
的家具和著作。我知道，在
我从事家具制作和学术研究
的初期阶段，都有过一些这
样的作品。
不过，即使是不怎么成
功的作品，当初期过度复杂
的思想最后以简单的形式表
达出来时，揭示出的往往是
：原创的思想一点都没有减
少，反而因为减法过程而得
到提升改善了。
这本书的目的就是想以
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呈现
我“最新的”研究成果。书里
的内容我已经思考了很多年
(我最早开始探讨“走向自然
”的想法是在2012年)，最初
看起来非常必要的很多东西
，包括大量的学术文献、理
论以及术语，只要有可能，
我都舍弃掉了，只留下那些
平易的、简单的思想。因此
，即便本书的写作风格与学
术界的话语文化有着迥然的
差别，但是在构思的时候，
它依然既面向非专业的读者
，也面向专业领域的学者。
我希望本书能引起所有人的
讨论。
与很多作者一样，我最

这部让人眼界大开的著
作提出了“应用人文”的概念
，既富有远见，又务实可行
。这一概念基于科学，讲究
技术，文理兼备，完全可以
谱写造就最绿色的未来。
——耶鲁大学教授 宋惠
慈（Wai Chee Dimock）
在气候加速崩溃和物种
大规模消亡的时代，希尔特
纳令人信服地指出，环境保
护主义运动必须往后退一步
，并对环保主义者关于人类
与自然、文化、技术的关系
这一最根本的假定，提出了
质疑。
——美国航空航天局气候
科学家 彼得·卡尔穆斯
（Peter Kalmus）

告别过去
从环境的角度看，这一切到底是从哪儿开始出错了呢？我经常被问到这一点。在我听来，这个问题问得有道理，也充满善意。不过，它很复杂，隐含着不少陷阱，因为它常常关联着一系列问题(尽管有时没有说出来)。比如，到底是什么出错了？为什么会出错？被谴责的应该是谁？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急迫，往往是你刚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接着就出现下一个更尖锐的问题。一旦我们更好地理解了我们的处境以及我们的环境问题是如何开始的，那么我们又该怎样去让时光倒转，修复或至少减缓我们造成的环境破坏呢？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是问题的终点，因为还有一个最令人揪心也是最紧迫的问题：进行成功干预，还来得及吗？由于我们的环境问题在规模上已是全球性的，也许一些不可逆转的“临界点”(tipping point)已经到达并已过去。
对于本章开头的问题，我先不进行解答，而是提出我自己的一个问题，从而作为回应：从环境的角度看，我们为什么认为有些事情是永远正确的？这个问题尽管听起来有点避重就轻，但是我认为它要比我能想到的任何答案都要好。为什么我们会真的相信人类曾经与地球有过某种和谐的关系而现在失去了呢？下面我们会看到，在历史记录中，几乎没有资料显示曾存在过这么一个幸福欢愉的时刻。那么，为什么这种观念如此普遍？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如果先简要梳理一下环境信仰是如何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产生和变革的，将会对我们大有裨益。 假设有一座火电厂，到处都是喷着黑烟的烟囱，就建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想一想，你对它的印象是什么？你觉得它好吗？美吗？也许既不好，也不美。也可能恰恰相反，答案是既好又美。但是，在20世纪40年代末的美国，那个冒着黑烟的火电厂标志着战后的繁荣，看起来是一件非常好的事，也许还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火电厂本身一如其旧，没有一点变化，但是仅仅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就令人惊讶地在人们的眼里从貌美变成了丑陋。
这是怎么发生的呢？从很多不同的方面，我们都能强烈地感受到我们的某些行为造成的影响。比如，1952年的“伦敦大雾霾”在一周内就造成了12000多名市民因为烟雾引起的呼吸窒息而死亡，让人清楚地看到了无限制燃烧化石燃料所带来的可怕危险(这个事件促成英国在1956年颁布《清洁空气法》，成为清洁空气立法的里程碑)。
当然，不是所有的影响都这么直接。蕾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的《寂静的春天》是“伦敦大雾霾”发生10年后出版的，书里没怎么谈化石燃料和城市空气污染，尽管如此，由于这部书让数百万人认识到将大量有毒物质释放到环境中所带来的危险，所以也改变了我们对火电厂的态度。由于卡森的《寂静的春天》影响深远，所以你甚至不需要阅读就能知道其基本的环境观点，因为各路媒体都进行了讨论，就像是大众无处不在的街巷闲谈一样。有时，虽然不着一字，不说一词，但里面的思想和信仰甚至可以更润物细无声地传播。比如，经过火电厂大烟囱的时候，孩子会注意到其父母皱眉蹙额或发出失望的叹息。对孩子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解释，他们就能清楚无误地了解父母的态度，那是个坏事情，是个丑陋的事情。孩子们下次经过那些大烟囱的时候，也会皱眉蹙额，掩鼻而过。
作为主要研究环境的文化历史学者，我希望弄清楚这样的思想和态度是如何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在不同文化中孕育、传播、变化以及消失的。几千年来，人类一直在创作文学作品、艺术作品和其他手工艺品，既对当时的环境状况提供了非常精彩的记录，也对人们之于环境的态度提供了忠实的记录。像《寂静的春天》这样里程碑式的、产生了巨大影响的著作，不仅让人们怀有特别的兴趣，而且也非常重要，因为它们既揭示了人们对待环境的态度，同时还改变了人们的信仰，甚至孕育催生了全新的思想。
现在回到本章开头的那个问题，即认为人类曾经与我们的地球有过某种和谐关系，但是不知怎的，在某个时候丧失了。对此，我们为什么要相信？就像火电厂给我们的印象一样，相当一批著作时而微妙、时而强烈地影响我们形成了那样的认识。不过，与当代社会人们对火电厂先赞美后抨击的态度不同，几千年来汗牛充栋的文学作品持续不断地向人们强化着人类和自然曾经和谐共存这一特别的思想。
P3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