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水墨画家、指画家、美术出版家、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龚继先有关其家世、求学和从事美术创作与出版事业六十年的经历见闻。他在北京宅门的生活与成长经历，是近现代北方民众庶常和京华风情的珍贵记忆。他就读中国最高美术学府，受教于当世最著名的一群美术教育大师，如李苦禅、李可染、蒋兆和、叶浅予、郭味蕖、王雪涛、田世光、俞致贞等名家。毕业后工作于全国美术出版重镇，与一众海派大师结为师友。他的艺术，兼具南派之细腻灵动和北派之浑厚质朴，在海上画坛别具一格。这份口述历史，既是大时代变迁下的美术家人生经历，也为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美术事业的发展历程，提供了特具三亲和细节性的史料，极具有丰富的社会生活史和美术史价值。

邢建榕，复旦大学历史系毕业。长期从事中国近现代史、上海史和档案文献研究，现任职于上海市档案馆。复旦大学、东华大学、上海大学、上海社会科学院兼职教授、研究员。著有《老上海珍档秘闻》、《车影行踪》、《外国文化名人在上海一九一九—一九三七》、《非常银行家——民国金融往事》等，主编有《陈光甫日记》、(《上海银行家书信集(一九一八—一九四九》)、《话说中国·正义的觉醒——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七年的中国故事》等，合译有《我在中国二十五年——<密勒氏评论报>主编鲍威尔回忆录》。另在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文章数百篇。

编撰说明
第一部分
姥爷和张学良是球友
姥爷的两次婚姻
妈妈读书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妈妈亲历了“一二·九”运动
姑妈做了我爸妈的红娘
爸爸留美学飞行
做买办的祖父
妈妈去了女中当教师
名医为祖母看病
祖母用上了六十四抬杠
分家
来自美国的Larry叔叔
北河沿五十八号
王妈和毛瑞
妈妈当了居委干部
重返学校教书育人
爸爸的两次牢狱之灾
爸爸成了英文翻译
抄家
第二部分
过年
故宫和东岳庙
孔德学校
北平和平解放
黑子
画画小有名气
同学王铁成
我的艺术启蒙
高考
入读中央美院
师资力量雄厚
学生劳动多
课余杂忆
国画系的老师们
系主任叶浅予
请来各路名家
“苦学派”李可染
颐和园写生
拜师苦禅先生
苦禅先生为我作画
白石老人趣事
“忠实弟子”
郭味蕖先生二三事
随雪涛先生学画
迎春晚会情趣盎然
成都之行
周总理作毕业讲话
附录求学期间央美部分课程、讲座及观展记录
第三部分
初识上海
入职上海人美
平伯伯
在上海博物馆实习
我的老法师岳父
五七干校琐忆
给赵丹办画展
漫忆《艺苑掇英》
回忆谢稚柳先生
杨仁恺先生与《国宝沉浮录》
翁万戈先生与《陈老莲作品集》
唐云先生送我一副对联
随王朝闻先生外出考察
出版《汝窑的发现》
从《中国美术全集》到《中国美术分类全集》
四位老画家
加入文史馆
指画救场
永远在路上
龚继先年表

上海市文史研究馆成立
于1953年6月，首任馆长张
元济先生由毛泽东主席提名
，时任上海市市长陈毅亲聘
。建馆六十余年来，上海市
文史研究馆由历任市长共延
聘近1200名馆员。馆员专
业遍及文化历史、金石书画
、新闻出版、教育学术、戏
剧电影、传统医学、传统体
育等多个领域，多以深邃造
诣、杰出成就和一定的社会
影响，成为专业翘楚乃至具
有代表性的知名之士。他们
在人生和事业道路上所经历
蕴积的波澜起伏、经验见识
和丰富阅历，是具有多重价
值的宝贵的人文历史资源。
为了充分发掘文史馆馆
员群体所特有的珍贵而丰厚
的人文历史资源，保存历史
记忆，记录时代风云，推动
口述历史研究工作，上海市
文史研究馆于2013年7月正
式成立上海市文史研究馆口
述历史研究中心。著名历史
学家、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
员姜义华和熊月之先生联袂
担任中心主任。中心成立后
，即聘请沪上学有专长的十
位文史学者担任特聘研究员
，启动上海市文史研究馆口
述历史丛书（以下简称丛书
）编撰项目。为了保证丛书
的整体质量，在广泛征求各
方面意见后，确定以下编撰
原则：
一、丛书主要以上海市
文史研究馆馆员、同时适当
选取符合要求的馆外人士为
访谈对象（即口述者）。
二、丛书恪守口述历史
征集途径和开展过程的规范
性。凡列选书目，概由口述
历史研究中心先根据相关原
则选取访谈对象。征得同意
后，由口述历史研究中心约
聘的撰稿人拟定采访提纲，
经中心审议和口述者认同后
付诸实施。访谈结束后，由
撰稿人在文字笔录对比录音
、影像的基础上整理成文，
最终由口述者本人修订定稿
。
三、丛书注重口述历史
区别于一般“自传”或“回忆
录”的独特性。访谈范围涉
及口述者家世、经历、事业
、交往、见闻等多个方面，
尤其重视本人在场或参与之
所历、所见、所闻、所传、
所思，具有历史价值却缺乏
文字资料的内容。
四、丛书本着客观的态
度保存口述者的记忆。由于
认识水平和记忆偏差，其内
容可能与事实有出入。撰稿
人应对口述中出现的人、地
、物名及时、空、事件等进
行必要的核对，尽量减少常
识性错误，必要时可加以注
释论证，亦可视具体情况在
正文后面附录口述者活动年
表等相关资料。
五、丛书在整理成稿并
交付出版时，除了部分内容
因涉及敏感暂不公开，或不
得已而有所技术处理外，应
努力保持资料原貌，切忌依
据主观价值标准任意删除或
更改，以此体现对口述者、
对口述历史的尊重，同时也
给口述资料的使用者保留可
供继续解读和分析考证的空
间。
六、丛书按照以图辅文
、以图证史的原则向口述者
征集和选用图片，包括照片
、书信、手稿、字画、实物
摄影等各种形式的图像资料
，基本要求是：图片题材应
该与口述内容直接关联，图
片质量应该达到刊用水准，
图片说明应该以新闻报道原
则来撰述，时间、地点、人
物、主题，基本齐全。
我们热忱希望丛书的编
撰出版能拓展史料搜集的范
围，能丰富读者对历史的认
知，也衷心希望大家对我们
编撰工作中存在的疏漏或差
错，不吝批评指正，以利于
口述历史的健康发展。
上海市文史研究馆
2015年6月

他的生活经历，是一部典型的“北京——上海”双城记。
他是新中国美术出版史的见证人。
著名水墨画家、指画家、美术出版家、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龚继先有关其家世、求学和从事美术创作与出版事业六十年的经历见闻。

本书是上海市文史研究
馆的委托项目，列入“上海
市文史研究馆口述历史丛书
”。作为采访和撰稿者，我
们用约十五万字，一整本书
来记录龚继先先生的口述历
史，要说的是一个世家子弟
走上书画艺术专业道路，并
有所成就的故事，也是一个
在上海的北京人几十年孜孜
以求的人生历程。八十载岁
月如流，从时间到空间，龚
老的生活经历是一部典型的
“北京——上海”双城记，我
们就此排定了本书的行文结
构；其艺术经历从中央美院
到上海人美，更是彰显着取
法乎上，占尽头筹的艺术特
点，这些都洋洋洒洒地反映
在字里行间。
生于上世纪30年代，古
朴纯然的大宅门，龚老自幼
深受京派文化浸润；就读中
国最高美术学府，受教于当
世最著名的一群美术教育大
师，艺术功底扎实深厚；毕
业分配到全国知名美术出版
重镇——上海人民美术出版
社，与一众海派大师结为师
友，龚老的艺术因而兼具南
派之细腻灵动和北派之浑厚
质朴，在海上画坛别具一格
。大时代变迁下的美术家人
生经历，就是龚继先口述历
史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在此之前，我们已相继
完成了著名画家汪观清、胡
振郎两老的口述历史。
2019年春节前夕，经上海
市文史研究馆沈飞德副馆长
具体安排，我们又开始了龚
继先先生的口述历史采访整
理。此后一年时间，我们利
用业余时间，按照设定的流
程进行采访，倒也顺顺利利
，每次结束访谈，收笔告别
，龚老必送至门口，鞠躬致
意，即使腿病发作亦无例外
。访谈中，老先生提前准备
，叙事严谨，对一些关节问
题当场不能回答者，多半在
下一次给出实事求是的答案
……龚老学养好，礼数周全
，口述历史的采集因而顺利
高效。每次访谈，师母均陪
同在场，照顾龚老，也为我
们添茶送水。龚老每提一物
，师母总能准确及时地找来
佐证。两位老人半个多世纪
伉俪情深，形影相随，龚老
的成就离不开师母的支持。
龚继先口述历史成书，
既容易也不容易。容易的是
龚老表达流畅，逻辑清晰，
且家族历史已有一些整理，
书中祖辈父辈内容大多来自
龚继元女士（龚老妹妹）的
文字记录。说不容易，则因
龚老经历丰富，接触名家大
师甚多，工作专业性也强。
当然，这些对我们同样是一
种鞭策，为高质量地完成书
稿，除了查阅大量档案文献
，前往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等地实地踏访。笔者还利用
外出机会，探访过重庆大足
石刻、天津民园大楼和龚家
祖宅、北京育英中学旧址、
沈阳张氏帅府等地，皆为龚
老文中提及之处。
2020年春节前夕，口述
完成大半，与龚老约定节后
继续，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新
冠疫情，打乱了生活秩序，
也中断了书稿的进程。待疫
情稍好，再接再厉，如今书
稿告成，书写龚老八十载艺
术人生以飨读者，倒是应了
“好事多磨”这句俗语。在本
书两年多的采访、撰稿过程
中，龚老上海市文史研究馆
的联络员、《世纪》杂志编
辑章洁女士不辞辛劳给予我
们许多帮助，在此深表谢意
！希望《龚继先口述历史》
一书能够给读者带来阅读的
收获。书中不足，还请海涵
，借用最后一章的标题，因
我们“永远在路上”。
邢建榕 魏松岩
2021年夏

姥爷和张学良是球友
我父母家两边都是大家族，先从我母系这边说起。
听我妈说，我太姥爷曾为皇宫管过粮仓。明清皇宫的粮食大多通过京杭大运河漕运进京，到通州后装车，走朝阳门，多座皇家粮仓就在朝阳门附近。如今还有一条巷子，叫禄米仓胡同，以前我太姥爷就在这一带当差。这是个肥差，家境自然不差。但有钱人也有麻烦。当时有点头脸的人，十有八九会沾上大烟，社会风气如此，我太姥爷也没例外。他吸得厉害，没法戒，家境就慢慢衰败下去，虽没到穷困潦倒的境地，却也捉襟见肘了。
太姥爷太姥姥生有两个孩子，都是儿子。我姥爷是最小的一个，名叫谷凤徵，字有仪。
姥爷慢慢长大的时候，家里更穷了，穷到念不起书。但他遇到一位老师，叫蔡传奎。蔡先生见我姥爷聪明好学，让他在交通传习所免费念书，直到毕业。姥爷说这是他的恩人，因此名字记得很牢。
交通传习所成立于1909年，是北京交通大学的前身。光听名字就知道，这是洋务运动的成果。据我姥爷说，当年传习所位于西单附近，李阁老胡同，就是如今的力学胡同，还有个俗称，叫“小铁管”。由此能看出社会上对它的偏爱。晚清，西方科学技术传进封闭的中国，铁路、电报、电话、轮船等行业率先受到影响，开始现代化的进程。能和这些行业搭上界的，都是开了眼界的社会精英。
“小铁管”能够创办，是徐世昌的功劳。当时，徐世昌任清政府邮传部尚书，他有新式思想。
1908年，光绪皇帝、慈禧太后先后驾崩，隆裕太后主政。徐世昌上疏隆裕，建议交通传习所“以养成管理人才为宗旨”，内容是：
“所分科目有：日铁路科、日邮电科。铁路科分为两班，高等班三年毕业，简易班一年毕业，另设津浦简易班功课相同，惟兼习德文，以备津浦路局之用”。“又查贷借款各路，或用英文，或用法文，几成习惯。邮政自税司代办，其高级管理员大半借材异地，通行文牍亦以英文为多，是以并令英文生兼学法文，法文生兼习英文，以收互用之效。凡此数端皆为路政、电政、邮政各局所他日致用起见，与寻常设—普通学堂博取出身希望得到学位者事势不同”。
徐世昌是天津人，由他的上疏可见，当时一批有识之士已具有了现代意识。这种新式办学思路开创出清末中国铁路教育的新局面。我姥爷有幸受益，身居其中，成为接受过高等班现代教育的铁路管理人才。
查阅相关资料，还能看到交通传习所三年高等班的课程设置。里面有算学、物理、化学、理财学、铁路契约律、英文、法文、国文、图画、舆地、中国路政史、商业道德、体操、行车管理、铁路簿记、铁路理财、工程概要、机械画图、铁路运转、厂务管理、铁路公司律、机车概要、汽车概要，电机概要测量、测量试验、实用公牍等。既有基础理论，又有铁路管理实务，还包括了商业道德、外文和美育等科目。所学内容全面而又具体，完全一副现代科学教育的大学新姿，毫无封建传统痕迹。这可是一百多年前的二十世纪初期，难得拍板者观念超前，能开时代先河。
我姥爷的恩人蔡先生是旧交通系的骨干，在全国铁路协会中任交际干事。这个协会实力雄厚，人才济济，正副会长分别由梁士诒、叶恭绰担任。时值民国取代清廷之际，改朝换代，社会动荡，各种思潮起伏碰撞，新文化运动就发生在那几年。我姥爷说，交通系的人思想敏锐，因为最早接触西方现代物质文明，“学好本领，变法图强”之志最强。
当时国家急需现代技术人才。政府开办新式学堂，希望尽快把人培养好，难免课业繁重，加上多少年的传统思维，中国人从小格致之学的底子不好，刚与那些八股文脱离关系，要读这些新式学问，真是难上加难，从体力到精力都跟不上。我姥爷虽然年纪轻轻，但因家境贫寒，营养不济，一经劳累，竟然得了肺病，身体虚弱不堪。
虚弱到了什么程度呢？听家里大人说，每天上学，一路咳嗽不止，走到半路，总得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喘息片刻，待咳出一大堆粘痰后，才稍感轻松，继续赶路。那时肺病发病率很高，一度被称为“国病”，多与营养和劳累相关，背后的病根却是在贫困。
上学的机会得来不易，我姥爷又是爱学好学之人，所以他倍加珍惜，咬牙坚持，最后艰难地完成了学业。毕业时，由于姥爷课业好，成绩出类拔萃，被分配去京奉铁路新民站，直接当上了站长。虽然要离开京城，但他不计较，也不能计较，一来刚毕业，新^都得外放，二来为了谋生，要赚钱养活自己。 京奉铁路大名鼎鼎，它建设早，知名度高，在中国铁路史上地位重要。这条路贯通关内关外，一端连接北京，一端在奉天。奉天就是现在的沈阳，清王朝的盛京。1898年铁路开工，五年后，由绥中继续修到新民府。
很多人以为新民是个小地方。新民确实地方不大，但地理位置很关键。1902年建府，光绪末年已经是东北十大商埠之一，距离奉天仅60公里之遥，号称奉天的门户。直奉混战、郭松龄反奉时，新民都是战略要地，极为关键的交通线。
京奉铁路开工的时候，清政府没钱，向英国汇丰银行借款白银一千六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