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牡丹为切入点，讲述其从自然界进入人们生活并被人格化，逐渐成为中国的文化意象和文化符号的过程，诠释其承载的博大精深的民族人文情怀及其象征的国人精神品格。我们邀请了当代文坛女性散文大家韩小蕙执笔，以她立意高远、鲜活灵动的生花妙笔，配以历代名家所绘牡丹古画，生动呈现牡丹的物象之美、意象之韵，以及因牡丹而勾连起的多姿多态的人生与人性世界。

韩小蕙，女，1954年生，北京人。1982年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光明日报社《文荟》副刊主编，高级编辑，南开大学兼职教授，北京作协签约作家，北京市东城区作协主席。中国作协第七届全委会委员。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韩小蕙散文代表作》等20部。有作品被译往美国、匈牙利、韩国等。获中国新闻界荣誉韬奋新闻奖、首届冰心散文奖、首届郭沫若散文优秀编辑奖、首届中国当代女性文学奖。2003年应美国国会图书馆邀请，成为新中国首位在该馆演讲的作家和编辑，并获友谊与进步奖、国会参议员推动中美文化交流奖、旧金山市市长奖等。

引子
第一章 牡丹在中华大地
一 我与牡丹相见恨晚
二 牡丹在都城北京
三 牡丹在山西民间
四 牡丹是大自然派给人类的花仙子
五 唐前唐后说人文牡丹
第二章 牡丹的中华文化魂
一 最先到来的是牡丹的神话传说
二 牡丹文学与名人故事
三 牡丹诗达到了辉煌的高峰
四 牡丹词耸立起第二座高峰
五 牡丹画的千古姿影
第三章 牡丹的中华精袖
一 代代年年万世开
二 好牡丹还得绿叶扶持
三 奏响时代的洪钟大吕

这一本书的所有文字
，几乎都在说牡丹。
在我们中国，人人都
知道牡丹，也都喜爱牡丹
。除了在特定的历史时期
，我还没听说过谁欲砍伐
牡丹而后快的。无疑，牡
丹以其绝美风姿博得了众
人喜爱，它绝对是花界的
“西施”与“潘安”，养眼、
养心，养天、养地。每年
，当迎春花、玉兰花拉开
初春的序幕，当桃花、杏
花、梨花、丁香花、榆叶
梅次第开放，将春天拉到
舞台正中央的时候，牡丹
花便如东边的红日，金辉
万道，喷薄登场了。它那
硕大的、缤纷的、热烈的
、灼亮的、灿烂的、神品
一般的花朵，谁能做到推
拒不看、不理不睬呢？这
是我们人类的天性，对于
美的事物，天生就会亲近
与喜爱，这是我们的世俗
之处，也是我们的高贵之
处。
那么，对于大家如此
熟悉的牡丹，我们还有什
么要说的呢？还能说些什
么呢？说牡丹的美貌？说
牡丹的绝艳？说牡丹的国
色天香？说牡丹的雍容华
贵？……
是的，牡丹花美，绝
顶艳丽，确实国色天香，
也象征着荣华富贵。但是
，我觉得不应该仅仅用这
些来形容牡丹——最宝贵
的应该是牡丹的精神，特
别是中华文化寄予牡丹身
上的中华精神。
因此，请随我到天地
间，到园圃中，到田垄里
，到古代与今人的诗词歌
赋以及绘画、戏剧、影视
中，去追寻牡丹精神。自
古至今，无数作家、画家
、戏剧家、摄影家、电影
人等，像天空的群星一样
璀璨，在他们写照牡丹的
诗、词、歌、赋、绘画、
戏剧、电影里，有着多少
关于牡丹的发现与感悟，
流露出多少借牡丹而咏赞
的中华精神？
再者，我坚信，牡丹
也有自己的风貌，也有自
己的境界，也有它的哲学
思想和精神，也有它的情
调和美学格局。只不过牡
丹不会人言，也不会写字
，它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写
成文章，也不能把自己的
精神写成诗。但牡丹却并
不见得不会表达。它有话
会对风说，对雨说，对月
说，对云说。不信你看，
风来了，牡丹会摇一摇，
又摇一摇；雨来了，牡丹
会晃一晃，又晃一晃；明
月下，牡丹摇摇曳曳，喁
喁私语；白云下，牡丹微
微起舞，摆弄着自己的枝
叶花蕾——这些就是牡丹
的语言呀，风能懂得，雨
能懂得，明月白云都能懂
得，春夏秋冬都能领略牡
丹的思想境界和精神风貌
，而且还带些哲学意味和
艺术风格，带些生活态度
和风俗之美。
牡丹的美学思想和哲
学精神，如果被诗人发现
了，诗人便会写成诗；如
果被词人发现了，词人便
会写成词；如果被辞赋家
发现，那当然便会被写成
辞赋；如果被画家发现了
，自然便是笔下焕彩，纸
上生香。至于那些诗人、
词人、辞赋家、画家们能
从牡丹的枝枝叶叶上发现
什么，感觉到什么，表现
出什么，那就只能凭借他
们自己的识见和素养了。
通常，这些文人和艺术家
有多深广的识见，有多宽
阔的胸怀，有多博大的格
局，他们眼里、心里的牡
丹，便会有多深厚的内涵
。比如，一个优秀的作家
，他对自己的发现，会惊
喜，会惊讶，会激动不已
。他会把他的发现存储到
他的笔下，凝结在他的文
字里。他笔下的每一个字
、每一行诗，会飞行在历
史的星空，为民族、为国
家、为社会、为人类的心
灵照耀着前程。何朝何代
，何日何时，他的文字终
会成为照亮人类心灵的明
灯，给人一种希望、一种
动力。对文明来说，便可
以从对牡丹的感悟中，发
掘出高远的哲学思想和时
代精神。
当然，我上边所说的
，也不是绝对的，不是说
只有诗人、词人、辞赋家
、艺术家……才可从牡丹
身上发现思想美德，挖掘
精神内涵。生活在世界上
的每一个人，不论身份、
职业、性别、年龄，都可
以拿牡丹的鲜艳和华丽，
拿牡丹的袅娜风姿，拿牡
丹的宽容大度和落落大方
，作为自己的典范，将牡
丹当成自己的师友。在我
们日常生活的很多事物里
，比如插花、供花、衣着
、装饰中，都可以学习牡
丹，仿效牡丹，崇敬牡丹
，爱惜牡丹，甚至让自己
成为一朵有哲学思想、有
生命意识、有高远精神境
界的牡丹花。
做一朵牡丹花，芬芳
自己，芬芳世界。

一花一世界，花的世界亦折射出人的世界。
牡丹从田野中走来，从古至今，各色各样、芳香醉人的花，凝聚着天地精华，彰显着生命张力，释放了无限的美与诗意。进入人类世界后，牡丹又被寄寓了人的一片真情，人们与牡丹相悦、与牡丹相得、与牡丹相依……花写照着人格精神，连通起每个个体生命的丰饶情思，也见证了整个人类历史发展、文化嬗变的各个阶段。

从城市到乡村，从首都到外省，从煌煌历史深处到阳光灿烂的今天，牡丹在中华大地上随时随处盛开着。自唐朝被推上顶峰以后，国色天香的牡丹一直稳稳地坐拥着“中华第一花”的宝座。
一、我与牡丹相见恨晚
我知道牡丹很早，大约是在三四岁的时候。
我见到真牡丹却很晚，竟然晚到四十岁以后。
1.“我就是要牡丹在冬天开花嘛……”
小时候，每逢过年，父亲总要到大栅栏或王府井去买年画，而且总要买几幅牡丹图。父亲总会兴致勃勃地拿给我看，并且对我说：“你看，这是牡丹花，国色天香，好不好看？”我会扯着牡丹年画不放手，用小指头点着那些漂亮的花朵，告诉父亲，哪个是红的，哪个是黄的，哪个是白的、粉的、紫的……
年画上的牡丹姿态各异，有怒放的，有才打了骨朵的，有一枝一朵的，也有热热闹闹满枝开放的。我看着，笑着，还会给父亲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要父亲把那些牡丹花从纸上拿下来给我玩儿。父亲说，那是画，不是真牡丹。听了这话，我就改变了主意，要父亲带我去看真牡丹。父亲说：“现在是冬天，真牡丹还没有开花呢。”我就问父亲：“牡丹为什么不能冬天开花？我现在就要看牡丹开花！”父亲就笑了，逗我说：“你是武则天吗？可即使你就是武则天，牡丹也不会为你冬天开花的。”于是我就耍起了无赖，嚷嚷着“我就是要牡丹在冬天开花嘛……”
那时候我那么小，哪儿知道什么武则天呢，更不知她逼着牡丹在冬天开花的故事。但我小小的心里存了一个愿望：我什么时候能看到牡丹花呢？我一定要看到真的牡丹花！
世人皆爱花，即使尚不能言的婴儿，也会盯着美丽的花朵看，这是人的一种本性。
很难见到不爱美、不爱花的人。除非是发疯了，才会不由分说地把花那动人的笑靥装进黑袋子里，把美丽的鲜花连根刨掉——呜呼，那是把人性也一起毁灭了！
我八九岁那年，北京城里出了一件轰动的大事——中山公园里的一株铁树开花了。俗话说“千年的铁树开了花”，说的就是铁树基本不开花，若想看铁树开花，妥妥地等待一千年吧。可是偏偏在那一年，有一株铁树真的怒放了，喜得电台、报纸铺天盖地报道，喜得全北京的人，还有很多从外地专程赴京来观赏的游人，呼啦啦都涌进金水桥畔的红墙内，把那株铁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记得是在某一天晚上，我纠缠父亲带我去看“铁树开花”。当时我还疑惑：那铁树上开的会不会就是难得一见的牡丹花呢？
在中山公园上千年的松柏的背衬下，在数盏极亮的白炽灯的照耀下，那株铁树站在一个巨大的花盆中，纵情地伸展着凤尾一样漂亮的大叶子，骄傲地把自己千年才绽放的精华捧与人看。在我这小小人儿的眼中，那花实在太奇特了，根本不是“花朵”，而是“棒子”，或者最除切地说，是一个像橄榄球似的“大枣核”，金黄色，雕塑似地耸立着，一副特立独行的架势，跟平时见惯了的那些花，玫瑰啊，月季啊，抑或梅花、丁香花、玉兰花等，都截然不同。
但令我失望的是，它根本就不是牡丹花。它与我记忆中的年画上的牡丹花——父亲口中“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差得太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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