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用英式散文的风格，向我们介绍了形塑和建立了一种新的独特生活方式，即城邦式民主政治的那群人。作者频频引用希腊人自己的话来向我们展现一群人形成一个国家、国家的本质、荷马的影响，以及城邦制国家的兴衰等，是对古典时期的深入研究，并为我们提供了关于希腊人思想、神话和宗教、生活和性感的富有启发性的图景。

兰莹，先后就读于外交学院英语系、中国人民大学美术学院。现为公务员，从事对外文化艺术交流工作。业余从事文学、历史、美术领域的翻译，译有《午夜北平》等四本书。

一 导言
二 希腊民族之形成
三 国土
四 荷马
五 城邦
六 古典希腊：早期
七 古典希腊：公元前5世纪
八 战火中的希腊人
九 城邦的衰落
十 希腊思想
十一 神话和宗教
十二 生活和性格
注释
索引

请读者暂且接受如下合
乎情理的事实陈述。世有某
处，数7百年来文明高度发
达，有民族于兹渐成气候。
该民族人数不为众，力量不
为强，组织亦难称良好。但
其就人类生活之目的持有全
新观念，且首次揭示了人类
心智的意义所在。我希望下
文能够阐发并证明此观点。
欲细述由来，我们首先要考
察希腊人的感受：他们相当
单纯且自然地认为希腊民族
与众不同。至少在古典时代
，希腊人习惯将人类大家族
分为“希伦人”①与“野蛮人”
。前古典时代的希腊人，比
如荷马，就不会如此提及“
野蛮人”。这并非因其比后
世子孙更为知礼，而是因为
当时该差异尚未完全显现。
这其实与礼貌毫不相关
。希腊语中“barbaros”（下
文仍译作“野蛮人”）一词与
现代意义上的“野蛮人”含义
不同。该词不含厌恶或轻蔑
之意，也不指代茹毛饮血的
穴居民族。它不过被用来称
呼那些不会讲希腊语，说话
时发出类似“巴巴”声音的人
。你可能来自某个野蛮的色
雷斯部落、某个纸醉金迷的
东方城市，抑或希腊人知之
甚深的埃及——先于希腊立
国数百年的稳定开化的国家
，然而只要不会讲希腊语，
你就是“野蛮人”。这个词未
必表达蔑视之意。许多希腊
人钦佩波斯人的道德准则和
埃及人的智慧；而在物质、
才智和艺术方面，希腊人从
东方人那里受到的教益也鲜
被遗忘。但是，这些民族都
是“野蛮人”，是外邦人，可
被归为（但不会被误认为）
色雷斯、斯基泰民族一类。
这仅是因为他们不会说希腊
语吗？非也。不讲希腊语只
是表象，其反映出的更深层
次的不同是：他们既不以希
腊人的方式生活，也不以希
腊人的方式思考。他们对待
生活的整体态度似乎有所不
同。而一个希腊人，无论他
出于何种原因，有多么钦佩
甚至嫉妒“野蛮人”，也不会
意识不到这种差别。
顺便说一句，我们可能
会注意到，有另一个民族（
不算我们英国人的话）也会
在本族人和所有外邦人之间
画出这样明晰的界线。这个
民族就是希伯来人。这两个
民族各自都清楚自己和邻居
们不一样。二者生活的地域
相距并不遥远，但总的来说
对彼此完全无知，也没有被
彼此影响。直到被亚历山大
征服后，希伯来人的思想才
被打上了希腊的烙印——有
《传道书》为证。然而正是
这两种文化中最具特色的部
分，即希伯来人的虔诚慕道
之心和希腊人的理性与人性
，共筑了后世欧洲文化的基
础——基督教。但希伯来人
口中的“异教徒”（Gentile）
和希腊人的“野蛮人”这两个
概念迥然不同。前者完全从
民族和宗教的角度出发，后
者则稍带民族色彩且与宗教
毫不相关。那么是什么让希
腊人做出如此鲜明的区分？
这种区分有何道理？
有一个真实且充分的理
由是：虽然东方文明历史更
久远，而且时常极擅长解决
实际问题，有时在艺术方面
也堪与希腊文明匹敌，但它
在智识方面乏善可陈。几个
世纪以来，数以百万计的人
积累了生活经验，但他们从
其中得到过什么呢？他们毫
无建树。除了针对某些纯粹
实际问题的经验，每代人的
经验都随他们入土。这样的
经验还比不上林中落叶，至
少落叶还能化作春泥。能够
提炼、保存并扩充一个民族
的经验的便是“文学”。希伯
来人先于希腊人创造了宗教
诗和情诗等文学形式，还有
以宗教诗歌和政论为载体的
“先知书”（Prophets），但
除小说外，其他所有已知的
文学形式都由希腊人创造并
加以完善。“野蛮人”的编年
史与修昔底德①著作间的差
距犹如稚子与成人——这个
成人不仅胸有丘壑，还能以
此授人。史诗、历史和戏剧
，从形而上学到经济学的所
有分支的哲学，数学和众多
自然科学——所有这些学科
都肇始于希腊人。
然而，如果我们有机会
询问某个古希腊人，是什么
将其与“野蛮人”区别开来。
依我之见，尽管他能意识到
自己处理大多数事情的方式
更理性，但也不会将其首先
归功于希腊思想的成就。（
比如德摩斯梯尼②因城邦公
民对马其顿的腓力③采取懦
弱的政策而责备他们：“你
们不比试图打拳击的野蛮人
强多少。别人打他哪里，他
就挡哪里，攻头捂头，击脚
护脚。”）他更不会首先想
到为我们如此钦佩的神殿、
雕塑和戏剧。他想必会说，
而且也确实这样说：“那些
野蛮人受奴役，而我们希腊
人是自由身。”
他口中的希腊人的“自由
”是何意？外邦人被“奴役”
又从何说起？虽说其中的政
治含义已相当重要，但我们
要小心，别只从政治角度阐
释。在政治层面上，这未必
意味着他能亲自治理国家，
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并非如
此；但无论他所属的国家政
体如何运作，他的权利都会
得到尊重。国事乃公事，非
暴君之私务。他受公认的法
律所辖，而那法律尊崇正义
。如果他的国家彻底实行民
主制，那么政府中也有他一
席之地。希腊人理解的民主
，是现代世界不了解也无法
了解的政体。但如果国家不
实行民主制，那他至少也是
国家的“成员”而非“子民”，
而且政体原则为众所知。专
制政体彻底冒犯了希腊人。
然而当他遥望那些更富裕文
明的东方国家时，却

大多数的古代文化都几乎不留痕迹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它们对我们现代的生活方式的影响微乎其微。然而，希腊人通过他们的戏剧、哲学和艺术，他们对政治和科学的认知，继续影响着当代之人。世界上向现代读者介绍希腊世界的图书数不胜数，但基托的《希腊人》一书堪称该领域的经典之作。本书由甲骨文拟重新引进版权并对译文进行修订，以精装的形式复活该经典著作。

基托的所有作品都兼具
知识的完整性与风趣活泼的
散文风格。其中给我们留下
特别深刻印象的是《希腊人
》一书，他对古典希腊的非
凡讲解尽在此书中。这部令
人信服的著作已经并将继续
影响首次接触古典希腊研究
的学子。
——《泰晤士报》

色诺芬①讲过一个故事，因其流传千古，我们得以在此重述。故事发生在一支万人军团穿越亚美尼亚的崇山峻岭，行军直至黑海的过程中。这些人都是雇佣兵，应小居鲁士（Cyrus The Younger）之召，特来助其将其同父异母的兄弟赶下波斯王位。但小居鲁士并未告知他们实情，因为他心知肚明：没有哪支希腊军队愿意离开大海，在陆上行军三个月。然而，他连蒙带骗把他们哄诱至美索不达米亚。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的希腊军队轻取波斯军队，而小居鲁士却阵亡了。这令所有人都十分尴尬。一方面，波斯人手中突然多出一支百战之师，却又不知该如何指派。另一方面，希腊人须行军三个月之久才可回乡，现在却群龙无首、无人发饷、心无所向。在异国他乡，他们没有正式身份，也没有效忠对象，只能为自己而战。他们也许会胡作非为，也许会落草为寇从而被各个击破，也许会被并入波斯军队和波斯帝国。
但上述可能无一成为事实。他们思归心切，但并不打算穿越广袤的小亚细亚回乡，因为已经看够了那片土地。所以，他们决定北上，希望可以抵达黑海。他们推举雅典乡绅色诺芬领军。他与其说是位将军，不如说是位主席，因为所有军令都要大家一致通过方可颁行。这些不驯的希腊人常常展现出自律的精神，而正是这种精神使他们团结在一起，日复一日地寻路穿过无名山地，怀柔遇到的土著，或在怀柔失败时拔出剑来。
一些人死于途中，但数量不多。这支有组织的部队终于熬出了头。我们在色诺芬那本文笔相当“平实”的《远征记》（Anabasis）中读到以下故事。某天先头部队正向山口攀登，色诺芬在指挥后军。先行者登上山口后，突然开始向后来者放声大叫、比比画画。后面的人以为前方又遭遇了敌对部落，匆匆攀爬，结果在登上山脊后也开始大喊。随后爬上来的士兵们都开始大喊，激动地指向北方。最后，焦急的后军都能听到所有人异口同声喊出的那个词：“萨拉萨（Thalassa），萨拉萨。”漫长的噩梦终于结束，因为“萨拉萨”是希腊语中的“大海”。大海就在那里，波光粼粼，遥遥在望。哪里有咸水，哪里就有人能听懂希腊语，哪里就有返乡的路。正如万人军团中的某个士兵所说：“我们终于能像奥德修斯①一样结束旅行，弛然高卧。”
我之所以重述这个故事，部分是基于希罗多德②那令人赞叹的原则，即聪明的读者慧眼识珠，绝不会辨认不出好故事；部分则因为某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即“萨拉萨”这个具有显著希腊语色彩的词似乎根本不属于希腊语。更确切地说，希腊语是印欧语系的一员，是拉丁语、梵语、凯尔特语和日耳曼语的近亲。这些语言由欧洲中部某地的移民向东南传播到波斯和印度——因此印地语中的“raj”（统治）与拉丁语中的“rex”，以及法语中的“roi”系出同源——还南下巴尔干和意大利半岛，西抵爱尔兰。然而希腊语中“大海”这个具有如此浓厚希腊色彩的词居然不属于印欧语系。希腊人是从哪里学到它的呢？
为色诺芬的故事加上一幅插图，也许就能回答这个问题，但要注意以下故事是我首创的。大约在万人军团行军的十个世纪（也许是十五个世纪）前，有群讲希腊语的人南下走出巴尔干山脉，沿着斯特鲁马（Struma）或瓦尔达尔（Vardar）河谷进发，寻找更舒适的家园。突然他们看到前方烟波浩渺的水域，那比他们或他们祖先所见过的都要广大。他们大吃一惊，设法问土著人那是什么，土著人相当不解地说：“哎呀，那当14然是萨拉萨呀。”所以，在土著语言中的其他词都已消亡后，“萨拉萨”仍然流传下来。
当然，以孤零零的一个单词为基础，构建理论来阐述某个民族起源的做法是相当草率的，因为外来词被吸纳后，能轻而易举地取代本民族语言中的相应词语。但在公元前5世纪和之后几百年中，成熟的希腊文明呈现出许多特征，而解释它们最容易的方式，就是假定希腊文明是两个早期文明联姻的结晶，而且确有证据证明事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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