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日记》是屠格涅夫的成名作。全书以一个猎人的行猎线索，串起二十四篇自成起讫的故事，作者不仅描绘出一幅充溢油画质感的俄罗斯风情画卷，展示大自然的深邃与伟大的安息，较为的和解同无穷的生命；同时作为故事讲述者的屠格涅夫，老练甚至超然，用不多的人物、简单的情节，刻画出俄国独特而敦厚的世情民风，为读者打开极为辽阔的视野，同时使人感到深久的感动与悲哀。译者黄裳学识渊博，笔触细腻，尤擅散文，以流畅文笔译述风物景色，如诗如画，以灵动文字迻译人物话语，如响如唱，堪称经典。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1818-1883），享誉世界的俄国文豪，与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被称为“俄罗斯文学三巨头”。
生于俄罗斯奥廖尔的贵族家庭。自幼天资聪颖，15岁考入莫斯科大学，次年转入彼得堡大学哲学系，20岁前往柏林大学进修哲学。34岁发表作品集《猎人笔记/经典文学名著》，名声大振。37岁创作首部长篇小说《罗亭》。42岁时创作脍炙人口的情感小说《初恋》。此后常年侨居法国，晚年定居巴黎，驰誉欧洲文坛，与福楼拜、都德、左拉和莫泊桑等文学巨匠交游甚密。
65岁时逝于巴黎。遗体运回祖国，葬于彼得堡沃尔科夫公墓。在他的哀悼会上，法国作家勒南说：“这世上再也无人能像他那样成为全人类的化身。”

赫尔和卡林尼基
叶莫来与磨坊主妇
草莓泉
地方医生
我的邻居雷第洛夫
小地主奥甫斯扬尼克夫
里郭甫
白静草原
美人米也恰河的卡西扬
账房
办公房
狼
两位乡下绅士
列别甸
塔第雅娜·鲍丽索芙娜和她的侄儿
死
歌手
庇奥托·配绰维奇·卡拉塔耶夫
幽会
斯齐格利县的哈姆雷特
契尔特普-汗诺夫和尼多普士金
契尔特普-汗诺夫的结局
活尸
车轮的响声
森林与原野（代跋）

为友人题初版《猎人日
记》
此书原有耿济之旧译，
连载于《小说月报》中，后
单行出版。二十世纪五十年
代初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丰
子恺译本，号称据俄文原著
译出。平明出版社邀余重译
此书，所据为加奈特夫人英
译本也。丰译改题“笔记”，
余则仍耿译旧题“日记”。时
颇从事译事，有旧俄长篇小
说两种及此书，而以此本为
最浃意。友人见者亦多喜之
。此册尚是初版，陆灏兄得
之，颇干净，如新书。嘱题
数语卷耑。
辛卯四月廿七日黄裳记

《猎人日记》是屠格涅夫的成名作，也是让他遭遇牢狱之灾的一部作品。全书以一个猎人的行猎为线索，讲述了二十四个故事。这些故事看似独立不相干，但是都带有强烈的俄罗斯地方色彩，而且直击俄罗斯最底层人民的贫苦生活，全面揭露了农奴制的残酷。
屠格涅夫用独到的写作手法将俄罗斯敦厚的民风和变幻的自然景象描绘得栩栩如生，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青草闪耀得和绿玉石的宝光一般；星星流转着微弱的光；凤尾草轻柔的梢儿轻浮地摇曳……在美好景色的背后，屠格涅夫用老练的笔法将旧俄社会中农奴、地主的现实生活刻画得淋漓尽致。如此细致、赤裸裸地揭露农奴制的作品，《猎人日记》在俄国文学史上当属首例，这也是它作为世界名著的魅力所在。

森林与原野
……什么在慢慢地拖着他
，
回到乡下，回到花园里
阴暗的地方，
那里的菩提树好大，林
荫好密，
铃兰甜蜜得像少女，
水边铺遍了圆圆的杨柳
沿着堤岸长成一行一行
，还有那橡树。
坚强地生长在腴美的土
地上，
在大麻和荨麻的香味里
……
那边，那边，展开了宽
广的草原，
黑土丰腴得像天鹅绒，
好裸麦，一眼望不到边
，
静静地漾出了柔和的麦
浪
透过又圆又白透明的云
层，
洒下了大片金黄色的光
芒；
那里真是个好地方……
（从待焚的诗篇中录出
）
读者很可能老早就对我
的速写感到了厌倦；我赶紧
再向他保证，我答应除了已
经印行的篇章以外不再写下
去了；可是我还禁不住想在
分手的时候对猎人生活再说
几句。
带着一条猎狗，背上一
管猎枪出去打猎，这本来就
是可喜的事，fur sich（它
本身），像人们在古昔的日
子里经常说的；不过让我们
假定，你并不生来就是一个
猎人，可是对大自然也照样
喜爱；这样你就不能不羡慕
我们猎人……听着。
你明白吗，譬如说，在
春天破晓以前出发的快乐？
你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在
深灰色的天空中，到处闪烁
着星儿；一阵阵潮润的微风
不时迎面吹来；还听得出神
秘、含混的夜的细语；隐蔽
在暗影里的树木轻轻地作响
。这时候，他们把车篷拉起
来，把一只装着茶炊的木箱
放在你的脚边。拖马不停地
转动着，喷着气，文静地搔
着地面；一对刚刚睡醒的白
鹅，静静地迟缓地摇摇晃晃
跨过了路面。在篱落的一边
，在花园里，看守人安静地
打着鼾；在冻凝的空气当中
一切声音好像都静止了——
停滞在那里，不动了。你在
座位上坐好，马立刻起步了
；车子大声地开始转动……
你坐在车上前进——走过了
教堂，下了山坡向右转，跨
过堤岸……池塘上面刚开始
布起迷雾来。你颇感到了春
寒，你拉起了皮大衣的领子
，你打起瞌睡来。马蹄踏过
路上的水坑时，溅起响亮的
水声；车夫开始打起呼哨来
。可是这时候你已经走出去
四俄里路了……天边闪出了
红光，可以听到穴乌的声音
，它们在桦树林里笨重地飞
扑着；麻雀在干草堆上叽叽
喳喳地叫着。空气更清澈了
，路面看得更清楚，天上亮
起来，云彩显得更白，田野
看来更绿了。小屋里闪着燃
烧柴火的红光，门后面传出
了带着睡意的人声。这时候
朝霞开始露面了；天空中早
已横布了金色的光带，在峡
谷上面朝雾卷成一块块的云
团；云雀唱出了优美的歌；
清晨的微风开始吹拂；深红
色的朝日慢慢地浮了起来。
一片光耀，你的心像鸟似的
激动了。一切都是新鲜、花
哨、愉快的！向周围一眼望
出去可以望得很远。向那边
看，在矮树丛后面，是一个
村庄；那面，远一些，是另
外一个村，有一座白色的教
堂的，山边上还长着一片桦
树；再过去就是你要去的一
片沼泽……快些，马，快些
！大步地向前！……只剩下
了三俄里路——再用不着多
走了。太阳很快地上升；天
空更晴朗了……一定是个出
色的好天气。一群牲口从村
里向我们迎面走来。你上了
山坡……怎样的风景啊！蜿
蜒了十俄里的河流透过朝雾
露着淡淡的蓝色；它后面是
水绿色的牧场；牧场过去是
斜斜的山坡，远处的沼泽上
涉水鸟在高声叫着飞来飞去
；穿过逐渐弥漫在空气中的
润湿的光亮，远处的一切看
得清清楚楚……可不像夏天
那样。你是多么自由地呼吸
，手足舒展得多快，投入春
天清新气息的怀抱里，全身
显得多么健壮！……
……
你又出发到远郊、到草
原上去。你在交错着的路上
走了将近十俄里，现在终于
走上了大路。经过了接连不
断的货车，经过了几座路旁
酒店，棚屋下面还放着滚开
的茶炊，大门开着，还有一
口井，从一个村到另一个村
；穿过了无边无际的田野，
从绿色的麻田旁边经过，你
坐着车走了好长好长一段时
间。喜鹊在柳树丛里飞来飞
去；农妇手里拿着长长的耙
在田里走着；一个穿了破旧
粗布外套的人，肩上扛着一
个柳条筐，拖着疲倦的脚步
向前蹭着；迎面来了一辆六
匹高大的气喘吁吁的马拖着
的乡下大马车。一个窗口伸
出一只靠垫的尖角，一个穿
皮斗篷的仆人，手里抓着一
根绳子，高高地坐在车后的
一只袋子上面，满面泥浆一
直溅到眉毛上面。现在到了
小县城，一些歪歪斜斜的小
木房子，不断的篱垣，空落
落的石造的商店，趴在一条
深深的溪谷上面的旧式桥梁
……前进，前进！……到底
来到了草原。你站在小山顶
上向下望去，多了不起的风
景！圆圆的小山，一直到山
顶都耘过了，好像一片片宽
阔的波纹；长满了灌木丛的
峡谷，像带子似的缠在山腰
上；小小的树丛像椭圆的岛
屿似的散布开来；村落之间
是一条条狭狭的小路；教堂
点缀出一块块白的颜色；柳
树丛中间闪烁着一条小河，
有四个地方筑着闸堤；远处
，在田野里，有一排房子，
是地主的邸宅，附着旁屋，
果园，打谷场，都聚集在一
个小湖旁边。可是再往前走
，土冈越来越小了；简直难
得看到一株树。现

赫尔和卡林尼基
随便是谁，只要有机会经过鲍尔贺夫斯基县到西斯群斯基县去，很可能会对奥里尔省的土著和卡鲁加省居民之间的显著差异留下深刻的印象的。奥里尔的农民的身材并不高大，身体佝偻，外表显得阴沉而多疑；住在白杨木搭起的破旧小屋子里，像奴隶似的在地里工作着，没有经营任何副业的机缘，吃得好苦，穿着树皮制成的拖鞋。卡鲁加的佃农住在宽阔的松木房舍里；他长得高，显得勇敢，神情愉快，外表雅洁；经营着奶油和焦油的副业，在假日里就穿起靴子来。奥里尔省的村庄（我们现在谈的是本省的东部）总是位于一片耕地的中央，靠着一条已经变成污水池塘的水道的。除了有限的几株给过路人方便的杨柳，和两三棵瘦小的桦树之外，一俄里以内你就看不到一棵树木；小屋一间挤着一间，房顶照例铺着烂草……卡鲁加的乡村，正相反，四周总是围绕着森林的；房子安置得自然得多，端正得多，有着木板的房顶；门关得紧紧的，篱笆既未倒塌也没有东倒西歪；没有留下让过往的猪儿钻进来的破洞……而对一个猎人说来，卡鲁加省也是要比较好得多的。在奥里尔省，再过五年，树木与灌木丛的遗迹就会不复存在，也没有剩下任何沼地的踪迹；在卡鲁加正好相反，沼地和森林是几十俄里几百俄里地扩展开去，同时那种可爱的鸟儿、松鸡，这里也还不少见；平易近人的大沙骓这里也有的是，翅子拍得异常响亮的鹧鸪在它们突然起飞的当口，往往会使猎人和他的狗受惊而又高兴起来。
在到西斯群斯基县去行猎的路上，在野地里我遇见并且认识了一个叫泡鲁提金的卡鲁加省的小地主。他是一个热心的猎人；因此，他也就成了一个出色的人物。自然，他也有一些缺点的。举例来说，他向省里每一个未婚、有钱的小姐都求过爱，等到他被拒绝了，连门都不许上、人也不许见了以后，伤透了心的他就向所有的朋友与相识者倾吐他的忧愁，同时还一直不断地把他家园子里出产的酸桃子和别的果子向小姐的亲眷们大批地送礼，他喜欢一次次地重复述说着同样的一桩故事，而这个，不管泡鲁提金先生会感到多大的兴趣，在旁人当然是不会引起任何趣味的；他赞扬阿金姆·纳西磨甫的作品和小说《比娜》；他口吃；他管他的狗叫“天文家”；说起“阿达那柯（然而）”的时候，永远变成了“阿达那契”；他在家里建立了一套法国派的烹饪方式，照他的厨子所说，那秘诀就是把每一样菜的原味都整个地变换过来；在“艺术家”的手里，肉得做成鱼的味道，鱼就得变成蘑菇，通心粉成了火药；为了完成这样的计划，就连一块胡萝卜，不切成菱形或是不等边四边形也是不能往汤里放的。不过，除了这些有限而细微的缺陷之外，泡鲁提金先生，像我们上面已经说过的那样，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我刚认识泡鲁提金先生的那一天，他就邀我当夜在他家里留宿。
“到我家还有五俄里路，”他又说，“路不近呢，我们还是先到赫尔那里去吧。”（读者千万要原谅我在这里省略了他的口吃。）
“赫尔是哪一个？”
“是我的一个庄户，他离开这里很近。”
我们就朝着他那里走去。赫尔的那所孤零零的房子就矗立在森林中间一块开辟得很整齐的空地上。这所房子包括了几间松木屋子，四周围着厚木板的栅栏；正房前面有一条走廊，是用细长的柱子架起来的。我们走了进去。我们遇见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人长得高而漂亮。
“啊，斐迪亚！赫尔在家吗？”泡鲁提金先生问他。
“不在。赫尔进城去了，”那个小伙子回答，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来，“把小马车给您驾起来吧？”
“是的，我的孩子，就是那辆小马车。再给我们带点淡啤酒来。”
我们走进了屋子。干净的木墙上一张廉价刺眼的画片都没有贴；墙角里，在笨重的镶银框的圣像前面，点着一盏油灯；菩提木的桌子刚刚刨过擦光；梁木中间和窗棂的裂缝里没有好动的普鲁士甲虫跑来跑去，也没有隐伏着阴郁的蟑螂。那个年轻小伙子很快就又回来了，带来了一大白壶上好淡啤酒和装在木盘里的一大块小麦面包跟一打咸胡瓜。他把这些食物都放在桌子上，然后就背靠着门带着笑脸向我们望着。还没等我们吃好饭，车轮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来了。我们就走了出去。一个满头鬈发、双颊殷红、十五岁的孩子坐在马车上面驾车，正在吃力地扯着一匹喂得肥肥的斑马。围着马车站着六个小胖子，彼此十分相像，和斐迪亚也长得差不多。
“这全是赫尔的孩子！”泡鲁提金说。
“这一批全是赫尔克（即野猫），”跟在我们后面走到台阶上的斐迪亚插进来说，“可是这还不齐呢：鲍泰浦在树林里，希特跟着老赫尔进城去了。留心啊，瓦西亚，”他朝着车夫又接下去说，“赶得像风一样快；你现在是替老爷们赶车呢。过路沟的时候可要留心，慢着点；别翻了车把老爷们弄得翻肠倒肚的！”
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