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中拉关系史主要是从人文交流开始的。而今，人文交流被重新激活，成为新时期中拉关系的新支柱。本书旨在通过个体访谈和深度对话等形式，打捞中拉人文交流的历史记忆，记录中拉人文交流的生动个案与别样视角，讲述两个世界相遇相识相知的生动故事。

前言 打捞中拉人文交流的记忆
一 寻找我生命的另一半：中国
二 中拉艺术交流的架桥人
三 文学之窗里的中国风景
四 讲述中国故事的60年
五 放飞中智友谊的“和平”鸽
六 一个有颗中国心的巴西人
七 我这一辈子：心系拉美，一往无前
八 两代人镜头里的中国记忆
九 我的西语人生，无怨无悔
十 幸运的书写者
十一 助巴西人圆“中国梦”
十二 从“东岸”到“东方”
十三 最了解中国的哥伦比亚人
十四 只手架桥，写译人生
十五 我们仨，一个中国
后记

打捞中拉人文交流的记忆
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70年来，中国
和相距遥远的拉美地区的关系经历了从无到有，从政治到
经济，以至当前全面发展合作的新阶段。诸多文献表明，
特别是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中拉关系史主要
是由人文交流开启的。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文交
流在中拉关系的地位和作用一直被政治和经济所遮蔽而没
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对中拉人文交流的研究同样也被忽略
了。
随着2014年“人文上互学互鉴”成为构建五位一体的
中拉关系新格局的重要一环，而后又被写人2016年《中国
对拉美和加勒比政策文件》，人文交流开始成为中拉关系
的新亮点和新焦点。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三个方面的需
要：第一，中国亟须向拉美讲好中国故事，在该地区塑造
一个负责任的、秉持合作共赢的世界大国形象；第二，回
应西方国家及其媒体对中国在拉美搞“新殖民主义”的指
责，中国亟须阐释自己的发展理念和外交思想；第三，也
是最重要的，从推动中拉全面合作伙伴关系可持续发展的
角度出发，中拉双方亟须加强相互认知和理解，增强战略
互信，以共建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而
要满足上述三个方面的需要，讲好中拉友好交流的故事无
疑是一个重要基础。这种故事的内容自然要聚焦当下，但
首先应着眼于历史，挖掘和打捞中拉友好交流的早期记忆
，以为当前和未来的中拉人文交流提供历史依据、榜样和
示范。因而，打捞中拉人文交流的记忆具有重要的理论和
实践意义。
2015年4月，有感于“拉美热”和“中国热”的现实与
中拉学者交流甚少的现状，笔者领衔发起了由两地学者和
记者组成的青年知识分子自组织——中拉青年学术共同体
（CECLA），借以推动对拉美和中国的交互研究，实现中拉
知识的交互传播，助力中拉关系的可持续发展。
因为CECLA组织的一系列活动，我们结识了更多的朋友
，收获了更多的关怀，特别是来自多年从事拉美研究或西
葡语界的前辈。他们对我们的激赏和肯定，他们潜藏在心
底的拉美过往，他们无私奉献中国早期西葡语教育和拉美
研究建设的浓厚情结让人既油生敬意，又忽生一种使命感
：他们的拉美故事和拉美情结，既是中国西葡语教育和拉
美研究的发展史，又是中拉人文交流的历史见证。我们应
该打捞和抢救他们的记忆，打捞中拉人文交流的故事。
在我们开始准备策划访谈中拉人文交流的中方见证者
（西葡语大师、拉美研究的前辈和前驻拉美国家大使）时
，2016“中拉文化交流年”来了。作为中拉人文交流的崭
新的历史性时刻，它凝结着中拉双方相知的渴望。我们决
定利用这次机会先做访谈计划的“青春版”，这就是后来
的《中国与拉美：山海不为远》（2016年11月由中国画报
出版社出版中文版，由智利Salesianos Impresores出版
西文版）。该书作者主要为中拉青年学者、记者及艺术家
，内容聚焦中拉青年知识分子在对方国家工作或学习的体
验与感悟，旨在深入浅出地讲述中拉两个世界相遇过程中
青年群体如何看待彼此、如何促进相互理解和认知的故事
。该书可以说是中拉关系史上第一部聚焦中拉青年人文交
流的出版物。
尽管如此，我们仍初心不改，念念不忘抢救记忆，希
望能够朝花夕拾，打捞中拉友谊的尘封故事。CECLA的不断
发展，给了我们更广阔的视野和更敏锐的触角，让我们得
以接触不同领域的拉美朋友，发现一个崭新的中拉人文交
流的世界：在拉美也有许多致力于促进中拉友好和理解的
代表人物，他们对中国的热爱并不逊于我们对拉美的热爱
。这给了我们更强的动力和意愿推进这个访谈计划。没想
到很快机会就来了。中宣部国际传播局发布了一批“讲好
中国故事”的招标课题。我作为讲好中国故事专家团的一
员，也有机会申报。CECLA的主要成员一致同意竞投这个课
题，并决定以口述历史作为我们课题的表现形式。
除上述原因之外，我们决定以口述历史的形式讲述中
拉人文交流故事，是基于我们所掌握的文献资料和广泛调
研。我们了解到，拉美一直是我国对外交流战略的重要一
环，人文交流如涓涓流水绵延不绝。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
立至今，有不少来自拉美的学者、作家、记者、导演和艺
术家曾到访中国。对他们而言，当年的中国之行深刻影响
了他们的工作和生活。一则中国之行改变了他们对这个东
方国家的印象并使他们爱上了这个文明古国；二则中国和
东方成为他们后来工作和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三则他们
中的许多人后来都成为本国不同领域富有影响力的人物，
他们关于中国的研究、报道和作品影响了本国民众。他们
中的不少人后来还多次来到中国，产生了对中国的特殊情
感，并在本国以他们独特的方式介绍和研究中国，讲述中
国故事，增进拉美人民对中国的了解和理解。
课题申报最终成功，但要求口述内容聚焦于拉美知识
分子的中国故事。基于此，我们力求在对相关文献进行系
统梳理的基础上，通过个体访谈和深度对话等形式，打捞
拉美著名知识分子与中国的相遇和相知，聆听和发

15篇口述故事、20余万文字、120余幅珍贵图片资料。本书通过个体访谈和深度对话的形式，生动地记录了中拉人文交流的生动案例与别样视角,不仅为中拉人文交流提供精彩文献，也是一份难得的对外传播的故事性素材，堪称相对比较完整的中拉友好故事交互传播的现当代纪事。

“那是我们家族的荣耀，是极其珍贵的东西，我的一
切都源自那里。”露德丝女士讲完，我关闭了摄像和录音
设备，与他们母子二人互致谢意。这是本书最后一组口述
人采访的结束语，也表达了秘鲁媒体人安东尼奥·阿尔塞
一家三代人对于中拉人文交流的珍视。2016年中国国家主
席习近平在访问秘鲁期间，在演讲中以“人生乐在相知心
”来形容这位为中秘两国交流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媒体人。
阿尔塞先生于2014年逝世，他的生平事迹，他为中拉交往
付出的心血，我们通过他的两辈后人进行了回忆和见证。
习主席在演讲中提到的另一位老朋友，是书中的另一
位口述人——秘鲁汉学家和翻译家吉叶墨先生。先生如今
已是鲐背之年，但依然怀着极大的热情，接受了来自中国
的采访请求。他是汉学家、翻译家，也是参与过中国多部
电影拍摄的外籍演员。在这些身份之外，他更是一位不仅
见证也亲身参与了几十年来中拉人文交流的世纪老人。他
端坐在利马城中，气定神闲地向我们的采访人讲述自己的
经历，一个人的故事与一个时代的影像逐渐重叠，绣口一
吐，便是半幅中拉交流的锦绣图卷。
这种重叠正是我们写作这本书的初衷，也是我们对于
文明之间交流主体——“人”的持续关注。在任何形式的
交流中，尤其是在人文交流中，人都是最为核心的主体。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70年中，中国与拉丁美洲各国人
文交流的各个领域，活跃着许多如阿尔塞、吉叶墨一样的
实践者。无论是从年轻的共和国远渡重洋，或是从遥远的
拉丁美洲来到东方，一辈辈年轻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用自
己的感受和知识塑造着对于对方的认知，也用作品和行动
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感、所得带回了自己家乡。时光荏
苒，这些曾经年轻的面孔也成了我们这代拉美研究者的提
灯者、引路人。
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在各个领域找到他们的作品：报纸
杂志、文学译著、学术成果、艺术作品，乃至一个个活生
生的、操着对方语言在中拉交往各个领域的后辈们。我们
站在前人架设的桥梁上向着太平洋对岸凭栏眺望，风景清
晰而美好。在桥梁上行走得久了，后来者也会常常忘记开
拓者曾经的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因此我们觉得，应该将
架桥者的个人历史记述下来，以“人”的双眼和记忆，逐
渐呈现中拉人文交流的丰富历史。
这本书的写作过程是艰难且快乐的。不同于一般学术
书刊，“口述史”的写作需要采访者和口述者之间进行密
切地配合，在大量口述采访的基础上进行整理和确认。同
吉叶墨先生一样，本书的多位口述人年事已高，又定居于
相距万里的不同地区，客观上增加了采访工作的难度。即
使是居住在中国国内的口述人，绝大多数也都已经退休多
年，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其中几位年长者已经年过杖朝
。多次连续数小时乃至一整天的采访，对他们的体力和精
力都是很大的挑战。然而他们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毫无保
留的支持。无论是在长时间的口述采访过程中，抑或是在
采访之后的文字整理以及口述内容的修改、确认工作中，
都展现出了他们一如既往的严谨态度与专业精神。相比于
本书的读者，我们不仅仅收获了口述人的回忆，也在实地
工作中感受到了中拉人文交流的先行者们，在以怎样的精
神进行着这项事业。前辈风骨让我们感念于心，也更加让
我们认识到自己工作的价值。
不同于中拉政治与经济往来，中拉人文交流事实上是
双方在一段时期内多种类、多层次、多方向交流活动的一
种统揽；或许在规模和效率上不及前两者，但是其延续性
和活力，却为中拉交往的持续发展提供着内生动力。为了
展现这种延续性，本书也选择了几位依然活跃于中拉人文
交流一线的知识分子作为口述人，如乔建珍、古斯塔沃·
伍。他们是提灯者们的后辈，是与我们并肩行走在中拉人
文交流道路上的同路人。他们的口述历史，是鲜活的中拉
人文交流当代史，呈现的是中拉人文交流在进入新世纪之
后真实的面貌。凭借着这种差异化的口述内容，我们试图
构建出整段历史的样貌。
从最初选定口述人，到实现口述采访直至完成本书，
要感谢中拉青年学术共同体（CECLA）各国朋友们的支持。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本书既是采访编辑团队与口述人的共
同作品，也是中拉双方知识分子又一次进行人文交流活动
的成果。在来自中拉各国不同领域的采访人的共同努力下
，这个打捞中拉人文交流记忆的设想，最终成为现实。他
们的辛劳工作与专业精神，是本书能够完成的核心原因（
附采访人名单如下，排名依照章节先后顺序）：
万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记者、中拉青年学术共同体
联合发起人；
安薪竹，《今日中国》杂志西文版副主编、中拉青年
学术共同体联合发起人；
郑胜天，知名艺术家、学者及策展人；
杨探骊，中央广播电视总台驻巴西记者；
乔建珍，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巴西里约
热内卢天主教大学孔子学院院长；
楼宇，中国西葡拉美文学研究会秘书长、中拉青年学
术共同体联合发起人；
麦高·萨拉特，《今

一 寻找我生命的另一半：中国
口述人：[阿根廷]古斯塔沃·伍
采访人：万戴
时间：2017年4月18日
地点：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圣马丁学苑
古斯塔沃·伍（中文名：伍志伟），阿根廷知名媒体人、记者，传播中阿文化的《当代》杂志创办人兼主编，曾供职于阿根廷多家知名媒体。著有《关于中国，你需要知道的一切》和《秋天的蝴蝶》，曾撰写反映阿根廷中国移民家庭代际冲突的剧本《谢谢你，爷爷》，亦为反映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中国台湾和广东移民故事的纪录片《南方人》主要撰稿人之一。从2016年开始撰写新书《穿越中国的10134公里》。因长期致力于在阿根廷乃至其他拉美国家和地区推广中国传统文化，于2018年荣获阿根廷“文化推广杰出贡献奖”。
采访人：我们想跟您聊聊您的中国之行。请问您是在哪一年产生去中国的想法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成行的？
古斯塔沃：我父亲17岁时从中国漂洋过海来到阿根廷，坐了三个月的船。阿根廷是地球上距离中国最遥远的国家，实在太远了。我就是父亲那次旅行的“产物”。他当时跟随一个技术员来到阿根廷，肩负建立Estela公司的任务。这是一个纺织厂，是南洋公司在阿根廷以工业为目的的投资项目。工作合同结束后，很多中国人都返回香港或者继续前往美国，但是我父亲很快乐地适应了阿根廷的生活并且和当地的姑娘，也就是我的母亲结了婚。后来，我九岁时去了美国。可以说，我的“家”在飞机上，经常来回飞行。之后因为工作关系，我有五年时间经常在拉美各国穿梭，旅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不适。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了解中国的方式，就是去到中国亲身体验。我一直都很想去中国看看。
我是记者和作家，当时挣得很少，收入不够支付我的旅费。我没立即去中国，主要是因为缺钱。等我们创办《当代》杂志后，和土耳其航空公司达成一项协议，我才敲定行程，来到中国，圆了多年的梦。对我们杂志而言，实地感受、了解中国是非常重要的。
我的个人生活和职业生涯就这样再次交汇。我下定决心，要将中国之行变成发现之旅，不能像普通游客那样走马观花，而是要深人中国腹地走访。我向中国驻阿根廷使馆文化专员咨询，向我那些住在阿根廷的中国朋友咨询，并和他们一起设计了行程。一方面，我想去很多地方看看；另一方面，我又想去我那些中国朋友的父母家拜访，把他们亲手写的信交到他们父母手上，另外还得确保不超旅费预算。
我的旅程很长，超过1万公里，而我带的钱很少。我从香港入境，然后从南向西北直到新疆。接着我又顺着丝绸之路向东走，经过兰州、西安、北京，最后到达上海。这就是我大致的路线。
采访人：在来中国之前，您想象中的中国是怎样的？
古斯塔沃：我很少想象中国是怎样的，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在阿根廷，关于中国的消息并不多。我们通过两种渠道收到关于中国的消息，但我对这些消息都不太认同。
一种是通过美国、欧洲等西方媒体了解到的，我们不相信他们。不相信是因为，他们笔下的中国只符合他们自己国家、政府和经济利益，塑造出的中国形象通常非常负面。
另一种关于中国的消息直接来自中国，当然这类消息非常少，真的很少。这类消息也很难让我们信服，因为它们大多只报喜不报忧。最近几年，中国似乎才稍稍放开了些，但直到现在我们也无法相信一个只有正面而没有任何负面的中国形象。照理说，一个国家不可能没有问题，肯定有贫困问题、贪腐问题。所以我们也很难相信这些没有负面的新闻。我想可能正因如此，我没怎么想过中国到底是什么样的。
采访人：第一次去中国印象如何？有没有碰到文化冲突？
古斯塔沃：我感到非常震撼、非常激动。一到中国，从香港入境开始，我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我记得机场有面墙上画的全是高楼大厦，就是一面巨大的墙，绵延好几公里，上面画的全是40层高楼，所有高楼都是同一种颜色。我在美国电影《变形生活》里见过这种场景——在高楼密布的背景中，一架飞机不断下降。飞机下降的镜头很长，与此同时你看到的全是高楼，到处是高楼。这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从那一刻起，眼前的一切都让我兴奋不已。
首先，中国的多元化令我印象很深。我来之前没有太多想象，心想中国各地都是一个模样，大同小异，但来之后发现这里太多元了。在四川一个很小的村庄里，我听到三种不同的语言。不同小村庄里的人穿着也不尽相同，这个人说的话跟另一个人说的也不同。我还见识了多种多样的风景、建筑、生活方式和食物等。虽然中国很多元化，但也存在统一性，即“一”是“一”，同时“一”也代表“许多”，这种多元与统一合为一体的现象很有意思。我不知道中国人是如何做到这种一致性的，这让我很震撼。
其次，中国经济增长的速度和维度，也让我印象非常深刻。我用不着等三年后再回中国来比较这里经济发展的变化。我那次出行几乎都坐火车，从窗外望去，所经之处几乎都在进行大型基建工程，大桥、铁路、发电站、公路等，到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