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找出一条线索，联结历史时空与现实世界？本书收录的文字就是作者在思想的国度间漫游后，对这个问题给出的一些探索性的答案。
第一组“谈史”借助书评的形式反映了作者逐步形成的历史观。
第二组“观人”介绍和评析了数位中外人物，包括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和通常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第三组“论世”收集了作者针对当代政策问题的一系列评论文章，这些问题都反映了现代性的症结，如老龄化、肥胖症。

田方萌，男，1978年生于山西太原，祖籍陕西关中。2012年毕业于美国乔治梅森大学，获公共政策专业博士学位，现为中央民族大学副教授。长期从事移民问题和社会思想方面的教学研究工作，业余写作书评和时事评论。其人好读书，也求甚解，喜欢阅读具有观念冲击力的书籍。

谈史
人心尚古，世道剧变
中欧史地比较三论
西方兴起的六脉神剑
欧洲崛起是地理决定的吗？
福山的中国历史观
白云出岫虽无意，桃李不言自成蹊
附：名实之间
我们也是民国人
阅读的美德
门外看“后学”
在历史的天空下
行万里路，读一本书
观人
一切从李敖开始
晚清史的三种写法
斯人已逝，言犹未尽
鲍威尔的治道与治术
非同凡响，有理可循
在理性的世界唤回情感
安·兰德是思想家中的荡妇吗？
进化论之父如何找老婆
被误解和被忽视的保守主义者
潘光旦：中国第一位社会生物学家
论世
老之将至，福兮祸兮？
正在发福的中国
饱汉应知饿汉饥
创意阶层在哪里兴起？
重点大学招生应该照顾贫困地区？
留学生扩招计划是一场“洋跃进”
我给留学生上了六年政策课
北大录取低分考生背后的“错配效应”
代后记 自得其乐的奥秘

就性质而言，本书属
于游记。它与一般游记的
区别在于，作者游览的对
象并非景观，而是思想。
换句话说，它是我多年在
观念世界漫游的札记。认
识这个世界之初，我惊异
于世间存在千奇百怪的事
物，后来更惊异于解释每
种事物的一个或数个理论
。这些理论构成了观念的
世界，对我来说，它比物
质的世界更为根本。
漫游是一种癖好，世
间存在着各种“漫游癖患
者”，我也是其中之一。
在我们的时代，有些漫游
活动得到许可甚至称赞，
有些则受到贬抑。一个年
轻人若想周游整个世界，
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他若
是想理解整个世界，就显
得十分狂妄了。不过，有
漫游癖的人无论生在何种
时代，总要想方设法满足
他的癖好，否则就像白活
了一辈子。
我很幸运地当了一名
大学教师，在人类的知识
生产体系里谋得了一个职
位。我热爱大学，它给了
我很大程度的自由和随时
可以借阅的图书。不过，
今天的大学并不喜欢漫游
者，它偏爱思想的定居者
。我尊重定居者，也敬佩
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可是
要我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就感到绝望，像要被监
禁起来一样。奥地利思想
家莱丁（Erik von
Kuehnelt－Leddihn）曾道
：“我的雄心之一是理解
世界……我对单向度的永
久专业化有种真正的恐惧
感。”他能阅读二十种文
字，涉足大部分人文和社
会科学专业，还写小说和
画画。我虽无望达到莱丁
的学养水平，但相信我们
属于同一种人。
像大多数旅行者一样
，我漫游的初始动力来自
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来自
满足好奇心之时的兴奋感
。梁启超在给孩子的信中
自陈：“我每历若干时候
，趣味转过新方面，便觉
得像换个新生命，如朝旭
升天，如新荷出水，我自
觉这种生活是极可爱的，
极有价值的。”当代学者
只当这是前辈们的过时作
风，梁氏自己也承认这种
“可爱生活”是以“泛滥无
归’’为代价的。漫游者似
乎无根地漂泊着，不如定
居者熟悉某个地方，他们
对世界的认识却是整全的
，视野是开阔的，心灵也
是自由的。
在观念世界里旅行了
一些年后，我逐渐发现，
原先以为孤立的事物都有
着内在的联系。它们或是
共处同一舞台的不同角色
，或是属于同一体系的不
同层次，或是遵循同一规
律的不同现象。世界并不
以割裂的方式存在，可以
在整体上被人类认识．我
由此发现了一种体验世界
的秩序感。我在求学和工
作的过程中换过两次专业
，先后隶属于五所大学，
最终落脚在社会学的门墙
下，也许不是偶然的。相
比于其他科学，社会学的
内部也存在分化，可有些
社会学家毕竟从整全的角
度，努力理解人类究竟经
历了什么。
那么，可否找出一条
线索，联结历史时空与现
实世界？本书收录的文字
就是我在思想的国度间漫
游后，对这个问题给出的
一些探索性的答案。根据
主题的相近性，我将它们
分为三组。
第一组“谈史”借助书
评的形式反映了我逐步形
成的历史观。我不相信人
类的理智足以准确和全面
地预测未来，但他们毕竟
能够认识历史发展的脉络
。这组文章聚焦于近现代
欧洲兴起之谜，并以中国
作为参照系统，探讨古今
之变的宏观动力机制。
第二组“观人”介绍和
评析了数位中外人物，包
括文学家、思想家、政治
家和通常意义上的“成功
人士”。通过探究他们在
社会舞台上的言行和关系
，我试图从宏观和微观层
面解释其表现和成就，以
此理解具体历史情景中人
物的理智与情感。一个人
在观念的世界漫游，总会
跟随几位向导。我对古今
中西的问题产生兴趣，应
当说始于作家李敖。近年
来通过阐释民国学人潘光
旦，我重新激活了“生物
保守主义”的社会思想，
对早先的问题也有了新的
认识。这组文章也是我个
人思想史的一份记录。
第三组“论世”收集了
我针对当代政策问题的一
系列评论文章，这些问题
都反映了现代性的症结，
如老龄化、肥胖症。虽然
在演化的意义上人性总在
改变，但演化的速度却不
适应现代社会的变迁。理
解和解决当前的很多公共
问题，也许应当保守地向
回看，从历史中找出原因
和对策。这组文章更多关
注了大学招生政策，有关
评论虽然针对特定的事件
或趋势，背后的道理并不
具有时效性，也体现了我
对政策问题的基本立场。
本书题献给我的父亲
和母亲，不仅因为他们养
育了我。我对世界的好奇
心很可能遗传自父亲，他
是一位电子乐器工程师，
自幼喜欢物理和音乐，曾
研制过中国第一台国产电
子琴。我最早从他的书架
上发现了爱因斯坦和叔本
华，也继承了他将多个领
域的知识结合在一起的爱
好。不过，我们对世界的
关注点并不一致。如果说
世界是一出戏剧，他专注
于舞台技术，我则渴望弄
懂剧情。我这方面的兴趣
来自母亲的家族——母亲
和她父兄都喜爱文学和历
史。在某种意义上，本书
也是我的父母结合的产物
，我感谢他们在先天和后
天方面给予我的馈赠。
本书收录的大部分文
章曾发表在不同媒体上，
编辑时删去了少许的重复
性文字。后记《自得其乐
的奥秘》介绍了心理学中
的

本书与一般游记的区别在于，作者游览的对象并非景观，而是思想。换句话说，它是作者多年在观念世界漫游的札记。
《可有一线穿今古(精)/日知文丛》收录《正在发福的中国》《中欧史地比较三论》《我们也是民国人》《晚清史的三种写法》等作品。

自得其乐的奥秘
我有一位朋友，在高
校教书，专业是哲学。他
不爱写论文，自称“述而
不作”，这在今天的大学
里可不好混。可他也不在
乎，职称到讲师就满足了
。他的课讲得很精彩，被
学生评为优秀教师。课下
他喜欢下棋，出过一本棋
类教材。他还长于台球运
动，每周都去玩上半天。
他看上去挺另类，可也结
了婚，生了孩子。我见过
马云，也见过比尔·盖茨
，两人脸上都不时露出幸
福的微笑。可这位朋友，
却是我见过的最快乐的人
。
心流体验与快乐
我曾看过一部美国纪
录片，记者在片中采访了
背景不同的人，只问一句
话：“你认为人生的意义
是什么？”十个人中九个
人的答案都是“快乐”。还
有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女
性，想了想说：“思考什
么是更美好的世界，以及
如何实现它。”最后这位
的答案貌似深刻，不过我
想她也同意，更美好的世
界至少是更多的人感到快
乐的世界。
正如《发现心流》的
作者米哈里·契克森米哈
赖
(MihalyCsikszentmihalyi)
所言：“快乐是正面情绪
的原型，亚里士多德之后
的许多思想家都说过，人
类的所作所为，最终都是
为了追求快乐。我们之所
以想追求财富、健康或名
声，都是为了借此得到快
乐。然而，追求快乐也不
是因为它可以带给我们其
他好处，因为快乐本身就
是目的。”问题不在于为
什么要追求快乐，而在于
如何获得快乐。
过去几十年，快乐程
度逐渐成为经济学家关注
的对象，研究国民幸福指
数的论文逐年增多。有一
项发现一再得到学术界的
确认——收入上升到一定
程度后，再增长对快乐就
没什么影响了，亿万富翁
也只比普通百姓快乐一点
儿。《发现心流》引用的
历时性研究发现：“1960
—1990年，当美国的个人
收入节节上升超过原来的
两倍时，声称自己非常快
乐的人的比例仍稳定在
30%的水平。”古希腊哲
人伊壁鸠鲁早就指出：“
当身体的由于匮乏而产生
的痛苦全都被消除了以后
，身体的快乐就再也不会
增长了，只能在种类上变
换花样。”
物质上的匮乏解除后
，我们在心理层面的幸福
感就取决于自身潜力的开
发程度。契克森米哈赖强
调：“如果一个人不能设
定生存目标，不能充分运
用心智，他所获得的美好
感受不过只是人类潜能的
一小部分。”作为美国著
名的心理学家，他曾见过
不少位高权重的政商人士
，以及杰出的科学家和艺
术家。然而在他看来，这
些人的生活虽然美满舒适
，却没有一位过得比乔更
好。乔是一家铁路车厢装
配厂的维修工人，他的社
会地位虽不高，可常常获
得一种“心流”体验。
“心流”(flow)是契克森
米哈赖提出的心理学概念
，它指的是“许多人形容
自己表现最杰出时那种水
到渠成、不费吹灰之力的
感觉，也就是运动家所谓
的‘巅峰状态’、艺术家及
音乐家所说的‘灵思泉涌’”
。中国读者最熟悉的例子
莫过于庄子笔下的庖丁，
他将屠宰术上升到了乐舞
的境界：“手之所触，肩
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
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
然，莫不中音。合于《桑
林》之舞，乃中《经首》
之会。”
在日常生活的很多活
动中，我们的心(heart)、
意(will)、念(mind)处于分
离状态，甚至相互抵触。
想做的事、该做的事和正
做的事不是一回事儿。而
在心流体验中，人会全身
心投入某种活动，欲望、
意图与思绪协调一致，充
满了和谐顺畅的精气神。
在这种巅峰状态下，“自
我意识已消失不见，但感
觉却比平日强烈，时间感
也有所扭曲，只觉得时光
飞逝，瞬间已过数个小时
。”美国诗人马克·斯特兰
德(Mark Strand)在谈到自
己的心流体验时说：“当
你沉浸在工作中，你便失
去时间感，完全出神，全
副精神都贯注在所做的事
情上……当你将某件事情
做得十分出色时，你会有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在人民大学读书那几年
，常常找校内一位师傅修
理自行
车。他看上去六十上
下，头发掉光，还瞎了一
只眼。他住在一问狭小的
修车棚内，没活儿干的时
候就看一台黑白电视，哼
唱几句京剧。每当学生找
他修车，这位师傅就来劲
儿。他一眼就能诊断出机
械故障，飞快地摆弄工具
，让单车重新运转起来。
他就像机车维修工人乔一
样，能够从工作中获得自
得其乐的心流体验，既维
持了生计，也解决了别人
的问题。我在本文开头提
到的那位教师朋友也属此
类，无论教书、下棋还是
打台球，他都能进入一种
近乎庖丁解牛的境界。
……
有些主动性休闲需要
群体参与。下棋至少要两
个人，打麻将需要四个人
，踢足球需要一堆人。收
藏爱好者也很少孤芳自赏
，他们喜欢将藏品与同好
交流。安·兰德就是其中
一位：“在集邮者中有一
种今天非常罕见的‘兄弟
之情’——有着相同价值观
的兄弟之情。”我们的心
流虽然发自内里，与同伴
一起体验却会增加其快感
，孟子也说过“独乐乐”不
如“众乐乐”。
对于人际互动，契克
森米哈赖也提了两条忠告
，一是“找出自己与别人
目标的一致性”，二是“愿
意关心别人的目标”。“将

人心尚古，世道剧变
关于物种的由来，历史上的智者们提出过四种解释。一种生物或者被上帝设计好了，或者被人类驯养改头换面，或者从其他地方迁徙而来，或者经由天然演化脱胎换骨。最后一种理论的基本原理并不复杂，传人中国的时候，它被浓缩成八字短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存竞争在物种之间和物种之内展开，由自然选择决定其存亡，适应度最高的个体将有利的性状遗传给后代，每一代会产生少量变异性状。我们只要花十分钟就可以向一个孩子解释清楚。然而，直到1859年11月，进化论才随着《物种起源》的出版正式问世。
当孟子遭遇达尔文
形态迥异的动植物起源于共同祖先，这一猜想长久以来匪夷所思。每一代人生活的时间太短，不可能亲眼看到新物种的产生。演化史上的自然条件不可重复，生物学家也不能像物理学家那样进行反复实验。幸运的是，动植物的驯化帮助人类理解了改良物种的渐变机制，大自然通过化石、邻近种群和DNA间断性地保留了物种演化的记录，今天的科学家甚至可以用计算机模拟物种在不同条件下演进的过程。在过去150余年间，汶一切大大加深了人们对生物进化史的了解。
行为最复杂的生物莫过于人。进化论基于对动植物的观察而产生，它是否能够解释人类现象？我曾和一位专治政治哲学的朋友聊起达尔文，他立即表示：“动物受制于进化规律，人类并非如此。”这位朋友的书架上码放着好几排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政治哲学书籍。在他看来，智慧的人类通过理性的思考才做出正义的选择，自然不会像动物那样受本能驱使。可近年来心理学研究的发现恰恰指向相反的事实：人类的大部分道德行为由某种情感机制推动，这种情感机制在数百万年的演化史中逐渐形成。人性像动物行为一样，是演化的产物。
社会学鼻祖孔德曾经指出，生物学是位于社会学“下位”的学科，意即社会学建立在生物学基础上。很长时间以来，社会科学家却漠视这一下位学科，在自己的领地内闭门造车。《物种起源》出版一个多世纪后，演化生物学终于开始大举进入社会科学家的视野。社会生物学“教父”威尔逊在20世纪70年代末即提出一份旨在整合多个学科的研究纲领，一些社会科学家也开始走出传统研究领域，从演化生物学的视角解释社会现象。三十年过去，各个学科几乎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其中以演化心理学成绩最突出。该学科的集大成者巴斯运用大规模跨国调查，以社会科学方法验证了演化理论对人类心理的猜想。他的《演化心理学》一书已经在国内翻译出版。在美学和文学领域，《审美的人》和《文学达尔文主义》则开创了生物学和人文学的交叉性研究。后现代主义者多年来喷云吐雾，或许达尔文的文艺学传人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丝清新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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