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多器物都已融入我们的生活。它们既能登大雅之堂，也能入寻常百姓之家。它们是如此普通，以至于让人觉得它们的存在理所当然，甚至无需解释；然而，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并非我们生活中的原有之物，如桌子、椅子、玻璃镜子等家具，如狮子、大象、牛等动物，如番茄、辣椒、土豆等植物，如火柴、剃须刀、香皂等日用品……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完善，这些不同功能、规格，来自不同地方的器物出现在我们身边，它们丰富、改善了我们的日常生活。无论从东方还是西方的视野来看，这些器物的到来，或充满离奇，或出于偶然，或经历坎坷，或一帆风顺。当我们从器物旅行的角度入手，便可发现一条不同的旅行路径，为我们理解人类整体游历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

刘小方，陕西周至人，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出版专著《从一八九七走来》，主编教材《思维与口才训练》，在《中国国家地理》《百科知识》《中国旅游报》《中国西部》《中国三峡》《森林与人类》等杂志报刊发表游记、旅游文化及地理评述类文章80余篇，约30万字。

开篇
滚吧，文明——轮子旅行记
第一编 家具传奇
胡床中土行记——“椅子”旅行记
从奈良正仓院到欧美博物馆——桌子旅行记
从古埃及木床到日本榻榻米——床席旅行记
一片明镜自西来——玻璃旅行记
从日本浮世绘到非洲抗疟疾“神器”——蚊帐旅行记
第二编 餐桌故事
“吃瓜群众”不了解的——西瓜旅行记
从花开马丘比丘到根生全世界——土豆旅行记
从南美观赏尤物到中国味觉狂欢——辣椒旅行记
可怖狼桃与洋柿子——番茄旅行记
从源起两河到流行中国——洋葱旅行记
西王母蟠桃与美国桃花节——桃子旅行记
从花开伊朗到育种荷兰——胡萝卜旅行记
从石蜜到沙糖——蔗糖旅行记
第三编 日用品之歌
从印度嚼杨枝到中国猪聚刷——牙刷旅行记
从浮石到戒刀——剃须刀旅行记
从东方扇子到世界风潮——扇子旅行记
从商约“象箸”到谢尔顿“筷子”——筷子旅行记
从“圣火”到“火柴”——取火器旅行记
伴水而生，贴地而行——香皂旅行记
从助目到时尚——眼镜旅行记
从照明到浪漫——蜡烛旅行记
第四编 动植物旅行记
象头神与马戏团——大象旅行记
非洲猛兽与门前萌宠——狮子旅行记
从紫禁城“御犬”到全美“冠军狗”——狮子狗旅行记
欧亚草原与战争驱使——马的旅行记
从漫步欧亚到结队全球——牛的旅行记
伴“天马”与幸运草——苜蓿旅行记
从美洲独享到飘散全球——烟草旅行记
从丝路古贝到美国内战——棉花旅行记
第五编 霓裳魅影
从遮羞到性感——内裤旅行记
从两当到胸罩——胸衣旅行记
从扣钉到扣孔——纽扣旅行记
中华冕冠与欧美自由帽——帽子旅行记
锦袜西行与贵妃袜东渡——袜子旅行记
皮靴西来与木屐东去——鞋的旅行记

《器物旅行记》
在拿到刘小方教授《器
物旅行记》全书文稿之前，
就已零星读到他发表于各种
媒介的动物、工具、日用品
和食物的发源地与地理扩散
的故事。2021年在组织《
旅游学刊》笔谈栏目“旅行
书写与游历研究”一组文章
时，我就关注到刘小方教授
的器物旅行方面的文章，并
询问是否可以从器物旅行角
度撰文参与，虽然后来非常
遗憾因为栏目规定每一次笔
谈只能容纳六篇论文，当时
不得不忍痛割爱，感觉很是
欠了小方教授的人情。所以
这次接到小方教授布置的作
业，给他的系列器物发源地
与扩散旅行史的大作写一个
序言时，我立即应命而行了
。
在讨论任何一个器物或
物种的发源地到扩散的历史
发展过程时，我们可以从不
同的学科角度进行观察分析
。考古学、历史学、地理学
、人类学、语言学、游记文
学等，都可以成为人类文化
交流与地理扩散的研究视角
和分析方法。从游历理论来
看，无论是给予人类生存、
发展的自然资源和食材原料
，还是提供人类衣食住行所
需的物质、物资及工具，抑
或是属于精神领域需求的符
号工艺等非物质文化，它们
在全球不同大陆和地区之间
的传播与扩散过程，归根到
底都离不开人类自身的远距
离旅行：在旅途及目的地的
新知探索与异地体验的人类
游历这一基本活动的发生、
发展。人类基于各种载体或
动机产生了不同形式的游历
活动，有的属于拓展自身的
生存空间和迁徙需要，有的
属于远距离的商业贸易需要
，也有的属于精神领域和科
学领域的传教科考需要，我
们分别将上述三种游历活动
概括为生拓、生易和生思，
即人类为了生存、生产和生
活所需而产生的拓殖型游历
、交易型游历和思维型游历
。所谓历史上的器物旅行，
基本上寄托于上述三种游历
形式。
游历理论也对器物及物
种的文化地理扩散和空间传
播进行了阐释。在我看来，
刘小方教授在其大作中述及
的家具器具、衣饰饮食、生
物物种等若干类型的事物扩
散过程，一般都可归纳到知
识的区际溢出。首先，我们
注意到，人类早期直至近代
工业化的漫长历史时期，各
种形式的游历活动对整个人
类社会和地球环境产生和赋
加了大规模、显著性的影响
。影响之一就是知识溢出，
特别是探索性游历，也就是
1841年之前的以生拓、生
易、生思为主的游历活动，
使得人类获得了许多新的关
于自然、地理、物种、生产
和生活的丰富知识，并且通
过跨区域的旅行活动将这些
知识进行持久的、播种机一
样的区际溢出。实际上，游
历活动对人类社会的影响还
包括对个体的人格发展和全
球整体的文化地图的改变。
当然了，器物(及物种)旅行
分析本身，也会丰富游历的
区际知识溢出的研究视角，
拓宽关于游历的知识溢出和
社会影响的研究领域。
小方教授的大作的另一
个贡献是，他的写作基础虽
然非常清楚地显示其曾经受
过严谨的学术训练，但文字
表达出来的书写风格特别亲
读者而不晦涩。这种读起来
舒服流畅的写作，其实背后
隐藏着严肃的研究基础。会
写纯科学的论文的学者不可
谓不多，但是既有学术造诣
也有表达能力的作者确实不
多。
如果读者们有机会打开
这本书阅读下去，我相信你
们会同意我的上面的评价的
。

本书作者长期研究线性文化遗产，从读者的兴趣点岀发，翻阅大量史料以及他人研究成果，用简洁风趣而严谨练达的笔调，条分缕析的讲述，是一本从器物的发展衍变看历史的图书。作者对器物背后隐藏的历史脉络予以梳理，勾勒岀一幕幕民众在大时代的家常与流行。
书中所描述的是以小见大的世界，是东西方交流的轨迹，是古往今来的器物史记，是旅游研究的器物精神。这既是本书的特色，也具有意义。

《器物旅行记》的写作
起源于与《百科知识》杂志
的结缘。2010年6月，在李
小波老师的推荐下，《百科
知识》编辑部王凯老师让我
写一篇关于“蜀道”的科普文
章。研究生阶段，我的研究
方向正是“线性文化遗产”，
写起来也得心应手。不久，
《蜀道——古代的高速公路
》一文得以刊发(文章题目
调整为《古蜀栈道》)。
2O11年，陕西中考语文试
卷以此文为内容，设置了12
分的现代文阅读考题；
2018年，顾之川先生的《
全民阅读：阶梯文库》传统
文化卷收录此文；2019年
，四川遂宁中考语文试题也
选用此文为现代文考题。受
到鼓励后，我更加积极地投
入到科普写作的道路上来，
也开始了和王凯老师长达十
多年的合作。
2019年初，完成了海上
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节
点城市“地理风物”解读系列
之后，面对新的选题要求，
我有感于《博物志》《酉阳
杂俎》《长物志》《自然史
》《科技史》《中国伊朗编
》《撒马尔罕的金桃》等东
西方巨著对器物的关注，并
从北京大学唐晓峰教授《地
远车疾》一文对“轮子”的关
注中获得灵感，想以身边熟
悉的器物为对象，通过追溯
器物旅行的路线，再现人类
在更大地理尺度上的交流和
交融，讲述寻常器物背后不
寻常的故事。
选题确定后，我列出了
第一批12篇写作计划，很快
得到了王凯老师和《百科知
识》杂志社的肯定。在第一
篇《轮子旅行记》正又之前
，我这样写道：“时至今日
，有一些器物已完美融入到
我们的生活之中。它们能登
大雅之堂，也能入寻常百姓
之家。它们是如此的普通，
以至于让人觉得它们的存在
理所当然，无需解释。然而
，它们中的每一个却并非我
们生活中的原有之物：它们
的到来或充满离奇，或出于
偶然，或经历坎坷……让我
们一起去探寻身边这些普通
而又不寻常的器物旅行之路
吧。”
没有想到，这个选题一
写就是三年。三年中，56篇
关于器物旅行的文章受到了
读者、社会和媒体的关注，
部分作品摘录或全文转载于
《新华文摘》《济南日报》
《青年博览》《科学之友》
《家教世界》等期刊、报纸
，部分作品为搜狐、网易、
新浪等网络平台转载。
2021年，我以《器物旅行
记》为题，成功申报了浙江
省科普课题，并被列为年度
重点课题。
当然，在《器物旅行记
》的写作中，我也越发感到
写作的难度：一万面，自己
的外语水平有限，仅凭英语
能获得的第一手资料少得可
怜，大多数对世界产生影响
的器物历史当然不可能只以
中英文两种文献留存，所以
无法避免出现遗漏的情况，
也希望更多专家、学者、读
者朋友们能及时指出，帮助
我们改进；另一方面，如何
同时把握通俗趣味和严谨考
据颇为困难，追溯器物旅行
的时空过程，有时不得不引
用文献，不得不站在前人研
究成果的基础之上，文献原
文引用又会增加阋读的困难
，如何在有限的文字中取得
平衡是相当有挑战性的工作
。
感谢浙江省社科联的资
助，感谢《百科知识》杂志
社提供的平台。在本书出版
过程中，王凯老师等付出了
大量心血，一并感谢。书中
涉及引用部分，或在文中，
或在文末参考文献中有标注
，限于本人知识、视野的局
限，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
正。
刘小方
2022年6月1日

滚吧，文明——轮子旅行记
轮子是最常见的东西，它与我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借由齿轮，人们完成了精密机械的重组，实现了对时间及其他精度的完美刻画；借由滑轮，人们把重物提升，造出高出人体自身数十乃至数百倍的建筑；借由轮轴，人们传导动力，继而完成长距离的快速移动，甚至一飞冲天……无法想象，如果将轮子从生活中抽离，人类的世界、人类的文明会是怎样的存在。
关于轮子的起源，众说纷纭。北京大学唐晓峰教授推测说，大约是看到圆形的蒲叶被风吹起在地上滚动，古人受到启发，继而发明了轮子。从形态上看，最早的轮子是实心的，或由一整块木头做成，或由两块或三块木板拼合，就是对自然形态的直接模仿。最早时，轮子中心有圆孔，圆孔周围有突起的毂，车轴固定，车轮套在车轴上转动。这种轮子虽可以运转起来，但车轴承受的压力大，而且承载力有限，高速运转和转弯均不灵活。有了轮子，就有了车。有了轮车，加上先民早先驯服的牛、马，就可以“服牛乘马，引重致远”，用牛、马拉车，相对轻松地将重物送到远方。当然，随轮子一起向前滚动的，还有人类的文明。
转轮圣王，丝路西来的轮影
我们知道，自然界不乏圆润的图案、形状与物体。天上的日、水中的月、树上的水果、地上的西瓜、砍伐后的原木、风吹起的蒲叶等，都可能为人类发明轮子提供了启迪。从自然的圆润之形到人工轮子实物的出现，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时期。轮子发明的具体时间目前还不可知，但最早发明或出现轮子的地方最有可能在中东或欧洲。然后，轮子随着古人类的交流与交往而四向“滚”去。
与追溯任何人类有形遗产的历史一样，实物、模型和画像(包括岩画)是三种最重要的依据。1974年，在叙利亚耶班尔·阿鲁达出土了乌鲁克时期(约公元前3500前3100年)的一只用白垩土做的轮子模型，其直径约8厘米，厚约3厘米。它被认为是世界上迄今发现的最早的轮子。中东地区的考古发掘还显示，在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流域，乌鲁克时期的苏美尔人在不少泥板上留下了有四轮车形态的楔形文字；此外，在中亚古国亚美尼亚西部的休尼克山发现的距今7000年至4000多年的大量壁画中，也有约50幅岩画是与轮子相关的。这些轮子既有实心的木轮，也有带四根辐条的简易辐轮。
2015年1月，英国著名杂志《古物》上发表了题为《欧洲和近东轮车的最早证据》一文。文章系统性回顾了欧洲及地中海沿岸地区近60年的轮车考古发现，并用大量实物将轮子的早期发明与使用延伸到更西的区域。其中，1976年瑞士苏黎世附近的滨湖遗址发现的三只实心木轮(其中两只还与轴连在一起)断代为公元前3000年早期；在差不多同一时期，荷兰、保加利亚、乌克兰等地也都出土了距今超过5000年的早期轮子，这些轮子多用一块完整的厚木做成，且轮子中央留有明显的轮毂。凡此种种，人们可以大致确定轮子的诞生之地。
轮子在中东、欧洲诞生之后向东方“滚”来，可能先到了南亚次大陆的古印度。目前虽缺少古印度轮子的相关考古信息，但我们能从婆罗门教神祗设置中看到轮子的影子。婆罗门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之一，在诸多婆罗门教的神祗中，有一位地位特殊的“转轮圣王”。相传，当新的宇宙君王出现时，天上将会出现一个旋转的金轮，作为其统治权力的证明。这位能转动金轮、扭转乾坤的神就叫“转轮圣王”。
佛教早期经典《长阿含经》中也有《转轮圣王修行经》，并对“转轮圣王”的来历和法力做了描述。经书中说，“圣王”因拥有“金轮、白象、绀马、神珠、玉女、居士、主兵”七种宝物，而“能伏怨敌，不用兵仗，自然太平”。“七宝”之首即为“金轮”。这其实反映了轮子在古印度的重要作用。关于“金轮”的由来，经文说：“以十五日月满时，沐浴香汤，升宝殿上。（纟采）女围绕，自然轮宝忽现在前，轮有千辐，光色具足，天匠所造，非世所有。”
有趣的是，《长阿含经》还隐约透露出轮子向东、向南、向西、向北的传播路线：“东方诸小国王见大王(即转轮圣王)至……即从大王巡行诸国，至东海表；次行南方、西方、北方。”据说金轮所到之处，民风开化，文明渐起，“土沃野丰，多出珍宝，林水清净”。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轮子周而复始、由近及远滚动，极大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事实，或许给予早期宗教创始者诸多启示，由此才有了“转轮圣王”与“轮回”等思想和内容。借由轮子宣传宗教教义，却也为轮子的发明、使用及传播描绘了早期的路线图景。l轩辕，向轮子致敬的华夏先祖
无独有偶，古代中国人对轮子也极为尊崇。《荀子》中说：“奚仲作车，乘杜作乘马。”唐代杨惊注释说：“奚仲，夏禹时车正。黄帝时已有车服，故谓之轩辕。”从字形上看，“轩辕”二字均从“车”，上古时期，轮子是车最重要的部件。中国人将自己的先祖称为“轩辕”，无疑也是在向轮子的发明者致敬。我们知道，古代车子诞生的关键在于车轮。轮是车的最重要构件，故“轮”有时就是“车”。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二》中有“野外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