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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只要努力工作,就能找到上升空间吗? 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躲在套子里的人,怎么会选择脱欧? 你有一天会住进养老院吗? 为什么猎巫运动中,85%的受害者都是女性呢? 老一辈的生活是一种可持续的幸福,还是资本主义挽歌里的一朵昙花。 这是21世纪,我们总是想当然地以为世界会越变越好,日子会一天比一天惬意,过了愤青的年龄和钟点,就可以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听便利之王,或者《昆虫世界》里用来烘托螳螂交配的轻音乐,然而历史却在重复它自身最诡异和最阴暗的部分。难道一切真如艾柯所言,“所有的事情都是重复性的,在一个圆圈中。历史是个幽灵,因为它告诉我们它并不存在”? 作者简介 王梆,出版有电影文集《映城志》和数本绘本集。剧作《梦笼》获2011 年纽约NYIFF独立电影节剧情片奖。小说作品曾刊载于《天南》《中华文学选刊》杂志,美国“文字无边界”文学网,古根海姆“故事新编”中国当代艺术展等。作为自由记者,曾为《荷兰在线》《英中时报》《香港01》《南方都市报》等撰写英国时评专栏。为《单读》杂志撰写的非虚构系列“英国观察” 获2018年《收获》排行榜专家榜第六,入围第四届华语青年作家奖。2021年开始英文写作,入选英国国家写作中心(National Centre for Writing) “2022才华扶梯” 项目 (Escalator Talent Development Scheme) 前十。 目录 序 从一个观察者,变成一个行动者 Ⅰ 两极化的社会 贫穷的质感 年老的隐喻 英国乡村纪实:当田园遇上全球垄断资本主义 路易逊的伦敦:多元化和世界主义 Ⅱ 寻找同温层 老工党的逆袭和左派的困境 英国民间观察:附近、公共和在地的造乡 疫情中的英国社会:最糟糕的人管制着最坏的时代 Ⅲ 英国历史文化外两篇 寻找替罪羊之旅:英国猎巫运动一瞥 英国家庭史一瞥:惩罚与反叛 序言 从一个观察者,变成一 个行动者 倘若我有幸像那些中世 纪的朝圣者一样,在去坎特 伯雷(Canterbury)的途中 遇到一场故事比赛,那我的 故事开头肯定是这样的:“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变成 了外国人,蜷缩在伦敦西区 一间天花板发霉的出租屋里 。我的枕头是一只沉重的行 李箱,里面装着我那庞大精 深、却暂无用武之地的母语 ,以及一套用旧的、似是而 非的知识体系,外加一个有 针孔的救生圈。” 传统新闻写作或“真实电 影”(Cinéma vérité)最烦 这种“讲述者其实也在场”的 画风,但我没有办法,在许 多经由自身困惑引发的思考 面前,我无法面对自己的缺 席,所以这本集子,首先是 一个在英生活的memoir( 回忆录),其次才是我对英 国社会政治,民生和文化的 observation(观察)。 我的困惑,像所有四足 动物的困扰一样,首先是关 于生存的:在一个发条不断 失灵,只能持续疯转的老牌 资本主义社会里,跟不上速 度、随时会被离心力甩出去 的人,如何才能有尊严地活 着?《贫穷的质感》即是我 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彼时我 正过着伦敦漂的苦逼生活, 身兼“穷人”和“移民工”,以 及“外来女”三重身份,表面 上是某某中文杂志的特约记 者,游走于巴宝莉 (Burberry)新装发布会、 泰特美术馆(Tate galleries )或英国国家芭蕾舞团 (English National Ballet) 之间,实际上是住在贫民区 的有色人种,是摄政王大街 (RegentStreet)古董表店 专拉中国游客的售卖翻译, 是大雪天上门服务的“中华 神推”……在不同阶层之间 换脸求生,卑微加重着耻感 ,我对尊严的渴望,自然就 变得更加迫切起来——这还 是在我尚有工作,能养活自 己的时候。那么失业的时候 呢?如果有一天,我也沦为 在食物银行排队领取罐头食 品的慢性失业者,是否意味 着尊严的终结? “尊严”是我多年以来思 考得最多的问题,偏偏英国 又是一个极其注重尊严的社 会:写信多用敬语,普通人 家的前花园往往比后花园修 葺得更像皇家花园,做礼拜 时永远穿最好的衣服,慈善 店里的旧衣一定熨烫齐整, 像新衣一样展示,给街头露 宿者的新年礼物也一定要做 成漂亮的礼包……所以在写 完《贫穷的质感》之后,我 又在《年老的隐喻》这篇文 章里,延伸了对“尊严”的思 考。 为此我采访了不少居家 养老人士,走访了数家老人 院,又详细地分析了英国福 利和养老制度的利弊,问题 只有一个,普通人如何才能 有尊严地变老? 《老工党的逆袭和左派 的困境》那篇文章的核心问 题也一样,只是视角稍做了 一些调整,我从一个观察者 ,变成了一个行动者,像所 有向往民主社会主义的自由 左派一样,我参加了科尔宾 旗下的工党,还当选了我所 在选区的BAME(Black,Asian and minority ethnic)officer, 即黑人、亚裔和少数族裔的 工党发言人。像我这种懒散 的老派自由主义者,对群体 心智以及党派斗争从来敬而 远之的一介书生,竟也身不 由己地参与了选票政治,可 见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多么地 令人不安。 幸好这段经历非常短暂 ,科尔宾失去党魁位置之后 ,工党中的左派力量就消失 了,我也飞快地离开了选票 政治。它不是答案,非此即 彼的左右之分也不是答案。 人们穿着防弹衣,把身上的 人味去掉,把肉身竖立成观 念的靶子,结果社会变得越 来越分裂,这才是现实,这 也是我此后花了近两年时间 、走访民间社团、撰写《英 国民间观察》的缘起。我希 望人们能够抛开成见,面对 面地坐在一起,唯有如此, 我们才能抵抗自身的原子化 和孤独。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证明了这一点:2014年初 到2015年初,我是“老年英 国”(Age UK)的义工,每 周定期上门看望孤寡老人; 2018到2021年,我是食物 银行的义工,为有需要的人 士发配救济食品,疫情期间 也不曾停止工作;乌克兰危 机爆发之后,我加入了当地 的难民救助机构……这些社 区活动的参与,为我的个人 生活带来了巨大的转机,它 让我认识了不少朋友,让我 不再因为外来者的身份而倍 感孤独。 民间社团没有政治门槛 ,亦不设左右之分,它不仅 将不同党派、不同阶层的人 聚拢在一起,还利用其独特 的“在地性”,推动着附近公 共空间的扩展,守护着越来 越稀有的在地公共资源。它 就像微创手术,在巨大的混 沌和黑暗里,年复一年,缓 慢而和平地,修复着一小块 乾坤。这是为什么在该文末 ,我会引用英国文化历史学 家大卫·弗莱明(David Fleming)的话:“大问题并 不需要大规模的解决方案, 一个行动上的基本框架,外 加无数微小的对策就足够了 。” 我希望这本书最远,能 触及到那些对现状十分不满 ,四处寻找假想敌,却从未 在西方真正生活过的读者。 最后,我要感谢《单读 》编辑团队,我的责任编辑 、《单读》杂志的主编吴琦 ,以及参与全书编辑、校对 工作的罗丹妮、何珊珊、赵 芳,她们查证并核实了全书 所有的文献和数据引用出处 ,附译并规范了全书所有的 英文人名,甚至用谷歌地图 查核 导语 这本文集集合了作者常年在英国的纪实观察。移居英国之后,作者长期致力于记录、观察在这片异域的生存细节,大量讨论了英国的文化与历史,以及有关乡村、贫困、家庭、养老等一系列社会现实问题。她还积极加入当地的生活,从自身的实践经验出发,写了下大量很受读者肯定的文字,企图为当今的世界找到一些新的可能性。 精彩页 贫穷的质感 一 我的很多人生悲剧,大抵是穷引起的。比如不舍得多放黄油,烤出来的蛋糕像吐司;比如挑男友不敢挑贵的,挑来挑去都是《夜莺颂》之类的平装版;又比如总是下不了决心买电动牙刷,结果一次补牙,全副身家都献给了牙医,相当于五根电动牙刷加一顿伦敦诺丁山的法式大餐…… 对很多人来说,伦敦是16世纪苏格兰宫廷诗人威廉·邓巴(William Dunbar)的城市:“伦敦,汝是花中之王,众城之最。”对我来说,它却是威廉·布莱克(Wiliam Blake)的城市:“走在午夜的大街上,我听见年轻娼妓的诅咒碾碎新生婴儿的泪水。” 自从27岁离开报业,选择了自由写作之路,我就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刚到伦敦的第一年,更是一贫如洗。别人在苏活区(Soho)饮酒猜马玩塔罗牌,我在坎宁镇(Canning Town)的一个贫民区,和五六个素不相识的火星人合挤一套“巴西蚁窝”。我的房间是一片玻璃窗加三块隔板拼贴起来的水晶棺,一张中间凹陷得不成样子的单人弹簧床就几乎把它填满了。那张床治好了我的躁郁症,因为没有人可以在上面反复坐下又站起来。 英籍巴西裔房东是个厨子,虽然非常渴望减轻房贷负担,但在厨房里搭隔间出租这种事,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我们便赚了一个5平方米左右的公共空间。 那是2010年,和查尔斯·狄更斯的时代不同的是,除了露宿者和万圣节的恶鬼,街上已见不到半丝褴褛,连我们这些苦逼的伦敦漂,也会想方设法在慈善店淘几套返工(上班的粤语方言)的行头,3.29英镑(当时汇率:1英镑等于8.52元人民币)的Topshop裙子,4.99英镑的Next外套(若遇上换季,还有半价,感谢造成了生产过剩的消费主义和由它衍生的回收产业),基本上只差一顶卓别林的圆顶礼帽,就够得上衣着光鲜。尽管如此,吃饭时不小心偷窥到对方的碟子,还是一眼便能探出窘相来:我吃3.25英镑一大袋、每袋能下20碗的素面条,配老干妈辣酱和学生榨菜;对面两位长得像双胞胎的俄罗斯女郎吃吐司刮黄油,或者黄油刮吐司;巴西房东则喝1英镑一大罐的酸奶。他还不时向我请教如何做中国菜:“我的儿子在学跆拳道。”仔细揣摩中国菜和跆拳道之间的关系之后,我慷慨地向他传授了我的素面食谱。 经常有人半夜三更溜进厨房,像盗墓者般掘地三尺,然后捂着半打廉价饼干潜回卧室。楼下某位消失的疯子,通常也在此时神秘地重现,脚如鸭掌般站在雪地里,坚信自己是永不融化的雪人。 伦敦漂们挤成油渣住在一起,并非就一定能侦查到对方的底细。比如我,对外宣称自己是专栏作家,收不到稿费的时候,也不得不做些全然不靠谱的事儿来填牙缝:为犹太商人翻译古董表零件名称,为第四频道偷拍华人妓院的纪录片(Sex:My British Job)翻译姐妹们的日常对话,上门给本地中产妇女上东方瑜伽课,遇到哪家妯娌腰酸腿疼,便摇身一变,成了“中华神推”等等。 有一次,我穿上了我的“礼拜日盛装”1,到肯辛顿宫(Kensington Palace)的一栋高档住宅楼上门“神推”。那是一栋高端大气、有罗马回廊的新古典主义建筑,穿着海军蓝制服的波兰门房毕恭毕敬地立于一旁,腰板与廊柱平行。旋转楼梯用它那黑铁焊制的螺旋眼由上往下地打量着我,阳光从落地窗和天窗的会合处射入顶楼,我在光的芒刺中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50多岁的台湾女人,黑色开司米外套,齐膝窄裙,唇齿间含着一口闽南普通话特有的糍软,比电话里的声音还要甜,我为攀上这样的客户窃喜不已。然而脱掉衣服后,我的“上帝”却仿佛苍老了10岁,皮肤燥皱,骨节突兀,后腰和腹股沟处布满了术后的疤痕。我端详着慢慢伏下身去的她,像端详着一块劳损多年、发条已经失去弹性的瑞士表,不知从何下手。 “下次什么时候方便我再来?”推完之后我忐忑不安地问道。 “哦,真对不起,我正在考虑是否要去曼彻斯特,或者其他的什么城市呢。”她一脸抱歉。 “曼彻斯特?” “现在还没有定。我在这家做了五年多了,对他们的孩子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遗憾的是,孩子大了,我又多病,所以他们就把我辞退了。”她说完便带我参观了孩子们的房间。她按下电灯开关,像按下阿拉丁的神灯,那里面要什么就有什么。除了35英镑的按摩费,她又给了我5镑小费,她的面颊在丁零当啷的硬币磕碰声中微微泛红,我更愿意相信那是“神推”的效果。 P9-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