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朝（1147—1199），日本平安时代末期至镰仓时代初期武将、政治家，建立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个武家政权——镰仓幕府，开创了日本长达近700年的幕府时代。1180年，源赖朝以一介流人的身份从伊豆举兵，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打倒仇敌平氏一门，击败族内对手义仲、义经以及强敌平泉藤原氏，作为胜者实现上京，登上了武士世界的顶点。源赖朝为何能以流人的身份成功起兵？镰仓幕府是怎样建立起来的？本书讲述了源赖朝九死一生，最终建立武家政权，却于53岁早逝的波澜壮阔的一生。

元木泰雄，1954年生于日本兵库县，日本京都大学文学博士，京都大学名誉教授。专攻日本中世前期政治史，特别是院政、平氏政权、源平争乱、镰仓幕府等，是日本武家政治研究的权威学者。主要著作有《武士的成立》（1994）、《院政期政治史研究》（1996）、《河内源氏》（2011）、《平清盛与后白河院》（2012）、《保元·平治之乱》（2012）、《源赖义》（2017）等。

前言
第一章 赖朝的登场——河内源氏的兴衰
1 赖朝及其人际关系
2 源义朝之前的河内源氏
3 平治之乱的悲剧
第二章 流放地的日夜——赖朝举兵的背景
1 流人赖朝
2 北条时政与源赖政
3 以仁王之乱与赖政的灭亡
第三章 举兵成功——流人的奇迹
1 举兵的决断
2 武士团的聚集
3 富士川合战
4 镰仓幕府的基础
第四章 赖朝与义仲的对立——以源氏嫡支为中心
1 后白河院政的复活
2 木曾义仲的上京
3 与义仲的斗争
4 十月宣旨与东国的支配权
第五章 赖朝军队进京——控制京都与畿内
1 上京时的矛盾
2 一之谷之战与控制畿内
3 赖朝的奏请与战后处理
4 伊贺与伊势平氏的蜂起
第六章 平氏追讨——义经与范赖
1 平氏追讨军出击
2 持久战与闪电战
3 平氏灭亡
第七章 义经起兵与公武交涉——国地头和庙堂改革
1 义经起兵的背景
2 最终决裂
3 北条时政上京
4 国地头的设置
5 庙堂改革
第八章 义经的灭亡与奥州合战——唯一的官军
1 义经的行踪
2 赖朝与秀衡
3 奥州合战
第九章 赖朝上京与后白河去世——朝廷的大将军
1 对立的经过
2 诸国的守护权
3 后白河去世与大将军
第十章 赖朝的晚年——权力继承与“失政”
1 曾我事件与镰仓殿继承
2 再次进京与筹划大姬进宫
3 晚年“失政”
结语——赖朝去世后的幕府
后记
源赖朝年谱
参考文献

建久元年（1190）十一
月七日，持续数日的雨终于
停了，天在午后放晴。激烈
呼啸的寒风中，三骑马并驾
齐驱组成的浩荡行列，无声
无息地向京都行进。这队人
马是源赖朝及其御家人。身
着绀青色与丹色水干、戴鹿
皮绑腿（行縢）的源赖朝骑
着黑马在行列的中心，被千
骑的随从兵士围绕。大概他
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四周吧
。后白河院也从牛车中偷偷
地看着行列行进。
从永历元年（1160）三
月，源赖朝作为流人被从京
都流放到伊豆以来，已经过
去了30年。打倒仇敌平氏一
门，以及同为河内源氏一门
的对手义仲及义经，还有最
后的强敌平泉藤原氏后，赖
朝成了武士世界中唯一的胜
者。源赖朝曾作为战争后幸
存的流人凄惨地被逐出京都
，如今却是作为胜者凯旋。
其间，京都历经多次大
火、大地震，还有退出京都
的军队的放火、进驻京都的
军队的掠夺，理应在混乱与
复兴的过程中发生了巨大的
变化。源赖朝曾经作为后白
河院的近臣，背负着对其未
来的期望。那时可能就深深
刻印在他脑海中的京都的样
子，一定彻底地变了。源赖
朝亲自结束了为京都带来混
乱的内乱，作为胜者上京。
变化了的京都是怎样映在他
眼中的呢？
当然，赖朝自身也有了
巨大变化。14岁（虚岁，下
文同）时从京都被流放至伊
豆的他也年纪渐长，已经44
岁了。他可能已经头发花白
。平治元年（1159）的平
治之乱中，他的父亲战败而
死，他也在逃亡之后被捕，
面临过被处刑的命运。正如
众所周知的一样，在平清盛
的继母池禅尼的请求下，赖
朝得以九死一生，被发配到
了伊豆。成了一介流人的赖
朝，在治承四年（1180）
举起了打倒平氏的大兵。自
此，在不到十年内，尽数打
败了所有与他对抗的武士势
力。这只能说是“流人的奇
迹”。
这个奇迹的背景，被认
为是源氏一门与东国武士之
间代代相传的主从关系。然
而，与赖朝敌对的人中，有
其乳母的儿子山内首藤经俊
，以及在前九年合战中为源
赖义“殉死”的佐伯经范的子
孙波多野氏等，他们正是代
代相传的代表。而与河内源
氏之间并无渊源的伊豆的武
士则大多为赖朝助力。本领
安堵与新恩给与，作为封建
性的主从关系被熟知，其成
立就是在源赖朝举兵成功之
后。在赖朝以前，将领有的
土地作为媒介而持续的主从
关系还尚未成立。那么，赖
朝胜利的背景是什么呢？我
们不得不重新提起这个问题
。
赖朝曾多次窥探到死的
感觉：在平治之乱中得以九
死一生；也差点在流放地伊
豆被监视他的伊东祐杀害—
—当时被伊东的次子祐清所
救；更是在举兵后随即发生
的石桥山合战中败北，并在
战场上被山内首藤经俊用箭
射伤，藏身于岩洞中，在大
庭景亲的搜索下艰难地逃出
。这正是一次次地面临死亡
之渊。
自不必说，多次面临的
死的恐怖，使赖朝抱有极大
的猜疑心。他的弟弟义经和
范赖，以及甲斐源氏等源氏
一门本来就是被怀疑的对象
。赖朝对待担任上总介的广
常，以及其他有权势的御家
人，还有敌方的平氏一门毫
无怜悯的态度，应当都是他
猜疑心的产物。虽然如此，
若仅仅强调赖朝的猜疑心，
并不能解释为何他能受到如
此多的东国武士的尊崇，并
且成功地开创幕府。
另一方面，事实上直面
了生死危机的赖朝，也在那
些时候获救了。通过这些经
历，赖朝应当能够区分想要
毁灭自己的人和帮助自己的
人。并且，他不仅仅是一味
怀疑，而是选择值得信用的
人，利用他们的能力，再从
他们那里得到莫大的信任。
可以考虑到赖朝应当是具有
了这样的能力。若非如此，
是绝不可能以一介流人的身
份站在武士政权的顶点的。
在被视为冷酷的与以义
经为首的同族的关系上，我
们也不能单单通过赖朝个人
的性格来考量，而是有必要
结合当时赖朝的立场，特别
是通过当时尚在幼年期而较
弱小的幕府的存在形态，进
行进一步的探讨。同时，在
赖朝去世后，他的儿子赖家
和实朝最终死于非命，源氏
将军仅历经三代就灭亡了的
背景，在《吾妻镜》中，也
与赖朝对同族的冷酷被连带
提及。另外，也有学者将其
与赖朝的长女大姬未能成功
入宫等赖朝晚年的失败进行
关联考虑。自不必说，这个
问题同样应当结合赖朝所构
筑的权力的矛盾及其弱点来
重新考虑。
特别是，以往的概论书
籍，皆将以大姬的入宫工作
为中心的对朝廷的介入行为
作为赖朝的失政，将其视为
赖朝的贵族性性格（身为贵
族的一面）的产物。虽然近
年来这种看法难得发生了变
化，但是概说和评传都只是
大致而简略地提及了这个问
题，没有再深入。从赖朝贵
族性的性格出发，认为在朴
素的东国开创了新的政治的
他，是被污浊不堪的公家政
权拖了后腿，这种看法难道
不是依然根深蒂固吗？然而
，试图介入朝廷的行为究竟
能否被称为错误的政治呢？
近年来，学界愈加强调
区分中世成立期的公家与武
家，强调二者对立的声音也
渐强。这可以说是固定观念
带来的陈旧历史观的复兴。
这种固定观念认为，拘泥于
仪式和迷信的愚蠢的公家，
与身为开创新时代的英雄

源赖朝是日本一代枭雄、镰仓幕府首任将军，开创了日本近700年的幕府时代。本书完整呈现了源赖朝以流人身份起兵，在10年之内相继灭亡仇敌平氏、族内对手木曾义仲、弟弟义经、强敌平泉藤原氏，成为唯一的官军，就任征夷大将军，登上了武士世界顶点的传奇一生。
抛弃先入之见和陈旧史观，重新思考源赖朝的成功之道和镰仓幕府的权力基础。源赖朝的成功是依靠源氏与东国武士代代相传的主从关系吗？他为何与帮助其立下赫赫战功的天才将军源义经兄弟反目？源氏将军为何历经三代就灭亡了？源赖朝对京都政权的看法究竟如何？本书直面学界长期争论的问题，提出了富有启发性的新见。
日本中世史研究权威、京都大学元木泰雄教授“大家小书”。积数十年研究之力，吸收坂井孝一、高桥典幸、野口实、美川圭等学人新近研究成果，批判性分析比对《吾妻镜》《愚管抄》《玉叶》《山槐记》《曾我物语》等各种史料，从历史的缝隙还原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真相，以共情之心看待历史的宿命意味，显现大家手笔。日本《读卖新闻》《东洋经济周刊》推荐！

当我们写评传时，自然
会对人物抱有更深刻的认知
。平清盛通过与公家政权的
正面对决，让其臣服于自己
，而赖朝则是回避对抗，仅
仅在东国创建了幕府，因此
过去对清盛的评价更高。但
是，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
样的评价是从结果论来看的
。
当我们回归人物本身去
考量，在登上权力的顶点之
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清盛
的人生是顺风顺水的。与此
相对，赖朝则是完全不同。
赖朝一次次从死亡边缘逃脱
，从一介流人开始，最终构
建了强大的权力体系。赖朝
这波澜万丈的戏剧性的一生
不得不让人深思。
一般来说，对赖朝的评
价偏向负面。赖朝清除了自
己起兵时的功臣上总介广常
，以及同门的木曾义仲，甚
至还有追讨平氏的大功臣义
经，他很难摆脱冷酷无情的
评价。但是，他的各个行动
，都是他在如履薄冰还想要
守护自己构筑的权力之时，
所做出的极端的选择。另外
，我也详细论述了义经的问
题，这绝不是赖朝无缘无故
对义经施压所导致的。如果
赖朝不那么做，就没有办法
获得军队的信任。
肯定有很多读者，读到
我对从大姬进宫开始的赖朝
晚年与朝廷交涉部分的分析
时，会感到违和。但是，当
时的赖朝所期望的，到底仅
仅是掌握东国的大权，还是
成为全日本最有实力的人呢
？如果他的女儿们没有不幸
去世，如果他自己也活得更
久，历史会不会发生翻天覆
地的变化呢？总之，我没有
采取结果论，而是回到了当
时的时间点，去考虑赖朝到
底是如何做出决断的，在这
个基础上进行论述。本书的
视点和分析是否正确，还是
交由读者来判断。
本书是前作《河内源氏
：诞生了赖朝的武士本流》
的续篇。在那本书中，我对
于学界的一般观点——河内
源氏的“武家栋梁化”和东国
武士的组织化促使了镰仓幕
府成立——提出了质疑。那
么，赖朝是如何构建幕府的
呢？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重要
的问题。本书通过浅薄的论
述，姑且提出了一个答案。
中世成立期的武士论一直发
生着巨大的变化，但是相反
，在武士政权成立史方面，
绝大多数学者都支持旧观点
，强调贵族和武士的对立。
如果我的研究能在学界的这
种“扭曲现象”中投下一颗石
子，那么我就非常满足了。
本书的写作和前作一样
，受到了中公新书编辑部的
并木光晴的怂恿。如果没有
他对我的鞭策和激励，我会
被年龄的增长和学校工作带
来的负担消耗，可能就不能
顺利出版这本书了。我发自
内心地感谢并木氏。另外，
在这两年多里，我也在大学
的课堂上选择赖朝的生涯作
为主题，同时准备着正文的
写作，我想要感谢在课堂上
偶尔对我提出尖锐问题的学
生们。最后，我也由衷地感
谢阅读了我的初稿的岩田慎
平和山本南两位，还有一直
支持我的家人们。
元木泰雄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

第一章 赖朝的登场
——河内源氏的兴衰
1 赖朝及其人际关系
生平概述
归根到底，赖朝的一生是怎样度过的呢？首先，让我们从简单地探寻他的生平开始。
赖朝出生于久安三年（1147）。当然，史书并无关于他出生的记录，出生年份是依据他去世的年份推及的。他的父亲是河内源氏的武将义朝，他有两位兄长——义平和朝长。他的母亲是热田大宫司藤原季范的女儿，有人认为其名“由良”，但所据不明。由于赖朝母亲的关系，赖朝的出生地一直有在热田神宫一说，但赖朝的外祖父藤原季范一族作为院中近臣（家世属中级贵族，是天皇身边的朝内大官）活动，大概赖朝是出生在京都。
平治元年（1159），赖朝13岁。他跟随父亲义朝在平治之乱中取得首战胜利，但最终战败，父亲被杀，自己也在逃亡地尾张被捕。当时，赖朝作为已经成人的参战者本应被处决，但在平清盛的继母池禅尼的请求下死里逃生。次年，赖朝被流放至伊豆，最初受伊东祐亲、之后又受北条时政监视。
治承四年（1180）八月，赖朝举兵，并且在年内占领了南关东。寿永二年（1183）十月，赖朝被授予了东海、东山两道的军事、治安管理权。元历二年（1185），赖朝在坛之浦合战中灭亡了平氏。同年年末，与赖朝对立的义经举兵，义经没落后，赖朝在各地设置了“守护·地头”。
文治五年（1189），赖朝向平泉藤原氏族人泰衡施压，令其杀害义经，最后又以藏匿义经为借口灭亡了平泉藤原氏。如此，赖朝将所有敌对的武士势力全部打倒。就这样，建久元年（1190），扫清了后顾之忧的赖朝，如本书开头所记载的一般，实现了被流放后的首次上京，与后白河院会面了。
两年后的建久三年，后白河院去世后，赖朝就任征夷大将军，并于建久六年实现了第二次上京，出席了东大寺落庆供养。这时赖朝正在为女儿大姬的人宫工作奔走，但是最终由于大姬去世而失败了。如此，期待着第三次上京却终未实现的赖朝，于建久十年正月十三日，在镰仓去世。
赖朝一族
关于传袭至赖朝之父源义朝的河内源氏一族的历史，详见后文。首先，我们来了解赖朝的兄弟及其母族。赖朝有两位兄长。长兄名义平，在平治之乱后被处刑。他出生于永治元年（1141），母亲被认为是相模国的在厅官人②（参照本书第二章第二节）三浦义明的女儿，但也有人说是妓女。平治之乱前，义平住在镰仓。赖朝的次兄朝长生于康治二年（1143），其母是相模的豪族——波多野义的女儿。朝长也在平治之乱中丧命。
这两位兄长的母族——三浦氏与波多野氏两族皆是相模国的摄关家领有之地的庄官（庄园的管理者），分别管理三崎庄和波多野庄，对于河内源氏来说，是祖上就有联系的家族。他们都是义朝在少年去往东国之时诞生的孩子。与没有官职的义平相对，朝长跟随后白河的中宫（与皇后同等级的天皇的妻子）藤原忻子，为五位之官。波多野氏是在前九年合战（1051—1062）中战死的佐伯经范的子孙，因此他的家族代代官至五位，这也被认为是朝长获封较高官位的原因，他也有可能是义朝的嫡子。但是，在平治之乱中，赖朝被任命为右兵卫权佐这一要职，证明其实赖朝才是嫡子。
另，拥有五位以上位阶的人，能从朝廷得到各种特权，他们正是对“贵族”这一词本意的诠释。他们是武士，但又处于官阶五位以上的贵族地位，因此与一般的地方武士相区别，被称作“军事贵族”。
言归正传，与赖朝同母的有两人，分别是同在平治之乱中被发配的弟弟希义，以及成了藤原（一条）能保妻子的妹妹。赖朝的母亲育有三个子女，说明她与义朝琴瑟和鸣，也表明了她义朝正室的地位。
家谱集《尊卑分脉》中记载，赖朝在希义之下还有一个名叫义门的弟弟，但是对于他的事迹一概不明。此外，义朝的孩子中还有母亲是远江池田宿的妓女、在源平战争中活跃的范赖，以及众所周知的、母亲是九条院的女仆常叶（常盘）的三兄弟——全成、义圆、义经。
赖朝成为嫡子的背景是他母亲一族的身份地位。根据《尊卑分脉》，赖朝的母族藤原南家贞嗣一支代代官至四位，是仅仅比三位以上的公卿低一级的诸大夫层（即四位与五位的中层贵族）。但是，赖朝母亲的祖父是跟随尾张守的地方代官，最初仅止步于目代这一低等级官位。他在前往地方的过程中，与热田宫司家结成了姻亲关系，与热田宫司的女儿之间育有儿子季范。在此之后，他的后代才继承了热田宫司的职位。原本季范就达到了能够被称为中央贵族的从四位下的官阶，因此并非长居尾张，而是在京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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