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勃洛克《滑稽草台戏》、安德烈耶夫《安那太马》、索洛古勃《死亡的胜利》、勃留索夫《地球》、吉皮乌斯《绿指环》、苔菲《升官》《扎连科办事处》等戏剧作品，是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创作中的戏剧高峰。

吉皮乌斯，是俄罗斯“白银时代”极具个性与宗教感的女诗人之一，她的创作被誉为“有着抒情的现代主义整整十五年的历史”，其诗作在展示人类在生命的两极之间彷徨、犹豫、挣扎的浮悬状态的同时，也体现出这位女诗人对存在所抱有的“诗意的永恒渴望”，以及在苦难中咀嚼生活的甜蜜、在绝望中寻觅希望的高傲。

亚·亚·勃洛克
滑稽草台戏
瓦·雅·勃留索夫
地球
费·库·索洛古勃
死亡的胜利
列·尼·安德列耶夫
安那太马
季·尼·吉皮乌斯
绿指环
苔菲
升官
扎连科办事处

人们总是惊叹于事件的
戏剧性，而将这些略显夸张
而又充满虔诚的惊叹从观众
喉咙里勾出来的，看似是诸
多偶然因素碰撞进发出的火
花，实则是在其中蕴含着并
不难解释的结构，它就像表
面被华丽的纸板和布料包装
起来的舞台架子。因此，真
正值得我们惊叹的，不是事
件与事件戏剧性的偶然，而
是跨越漫长的岁月，二者必
然和壮观的遥相呼应。这种
必然便出现在俄罗斯戏剧当
中——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
纪初的白银时代和二十世纪
末二十一世纪初的俄罗斯文
学里，一个共同的词汇统摄
着当时的戏剧文本与舞台：
“新戏剧”。对于国内学界而
言，近年来俄罗斯颇具气候
的“新戏剧”浪潮已经成为研
究的热点，但是另一个“新
戏剧”，一个世纪之前，活
跃在梅耶荷德的舞台上，活
跃在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和
未来主义作家笔尖的那个现
代派戏剧高峰，似乎仍旧被
一层厚厚的尘土所覆盖着。
在这个混乱、冲突和激情的
白银时代，诗歌成为了宠儿
，它被不断精细地打磨和擦
亮，它银色的光辉夺人眼球
，在它的光芒下，戏剧只是
透过尘土的缝隙，偶尔反射
着一点亮光。但是这层尘土
应该被清理，好让那被尘封
的也在时代的晦暗中与诗歌
和散文一道熠熠生辉。
戏剧创作是俄罗斯白银
时代文学创作中的重要一环
，这不仅仅是因为俄罗斯文
学史上至关重要的两个人物
——契诃夫与高尔基——出
现在这一时期，我们更应该
看到的是，在《樱桃园》和
《在底层》之外戏剧创作的
变革与扩张。而促使俄罗斯
戏剧跨出现实主义和自然主
义的藩篱，举起现代主义的
火炬的先锋就是勃洛克、吉
皮乌斯、安德列耶夫、勃留
索夫、索洛古勃、伊万诺夫
、马雅可夫斯基、苔菲、茨
维塔耶娃等一批杰出的诗人
和小说家。尽管他们互相持
有不同的文学创作理念，分
属不同的流派，甚至在立场
上针锋相对，正如勃洛克在
《论剧场》一文中所提到的
，“我们之间没有达成一致
，不仅是在独立的群体间，
甚至在每一个独立的灵魂中
都升起了壁垒，而我们应当
以团结和统一的名义将其摧
毁；这些壁垒将我们的力量
打散……当我们向对方说‘我
爱你’的时候，其实已经将
刀刃刺向了他的背部”，然
而在他们中间，超出流派之
外，始终有一种意志和信仰
高悬其上：将戏剧从规则范
式和传统美学中解放出来，
将对戏剧的权威从导演和演
员手中夺回来，将戏剧的功
能从提供大众社交消遣转变
为对生命价值的探索。而要
实现这一点，就必须完成戏
剧的作者转向，正如索洛古
勃所认为的，在戏剧艺术中
须由“统一意志”来决定，而
这个意志归属作者。正是在
这一意志信念的指引下，白
银时代的戏剧开始从外部转
向内部，从美学教条主义转
向追求生命价值，将戏剧从
业已流于形式的娱乐回归到
其本初的崇高仪式。这是属
于白银时代的戏剧精神。
而产生这种统一的精神
意志是因为作家们面对着一
个共同的敌人——十九世纪
末资产阶级无聊而庸俗的市
侩习气。象征主义流派重要
理论家梅列日科夫斯基在《
未来的无赖》一文中对此做
过先知式的预言：“市侩—
—是西方文明的最终形式”
，它是未来社会中盘踞于人
类社会的无耻之徒，它最终
会取得胜利。在市侩统治之
下，人的智慧和精力将会损
耗，个性将荡然无存，人们
将只对商贸的利益和无聊的
享福产生兴趣，在当时的剧
场里，人们谈论着政治、校
园生活、亲戚等日常事务，
唯独对舞台上所进行的艺术
表演视而不见，剧场成为人
们社交娱乐的场所，人们去
剧场，就如去餐厅和舞会一
般，戏剧存在的必要性受到
了严重的质疑。因此，当契
诃夫还在为贵族精神唱挽歌
的时候，这些现代主义者已
经将目光瞄准了最具威胁的
未来的敌人。也是在这一前
提下，白银时代的戏剧家们
开始对戏剧进行复兴、革新
和扩张，希望为戏剧存在的
意义找到新的支点，让戏剧
重新获得它精神洗礼的功能
，剥去舞台上的艺术假象，
让观众从感官娱乐回归到对
质朴与真实的探求中。
……
吉皮乌斯并没有直白地
将剧本变成理论的实验室，
她为这出反映时代现象的现
实主义戏剧添上了更多的温
情和戏剧元素，例如在解决
“索菲娜的去留”问题上，我
们仿佛回到了屠格涅夫的《
单身汉》中，善良的文官莫
什金为了养女玛莎的幸福最
终决定娶她为妻——而该剧
中米卡舅舅为了索菲娜的命
运也答应与她假结婚，与深
爱着玛莎的莫什金不同的是
，米卡舅舅本就无所挂念，
对一切都不置可否，但在处
理索菲娜一事上，他做出了
巨大的牺牲，他仿佛成了基
督降临于身的人，成了“绿
指环”所追求的原型。此外
，吉皮乌斯还借奴仆之口讽
刺了低俗的资本主义情调和
混乱的两性关系，淡化了剧
本的哲学理论色彩，增添了
时代精神和社会气息。
另一位女性剧作家苔菲
则完全不同于吉皮乌斯，她
具有独特的幽默和深刻的气
质，在她那些短小的迷你剧
中我们既可以看到果戈理《
钦差大臣》般的荒唐喧闹，
也可以看到巴什马奇金身上
的悲凉；既可以看到《樱桃
园》似的时代命运，也可

本书完美呈现白银时代戏剧作品独特而重要的历史和美学意义，这些作品一如既往地探讨着俄罗斯文学中永恒的入学问题，其中超越时代的文学光芒总是穿透历史的尘土而闪耀。
本书将亚·勃洛克的《滑稽草台戏》作为开篇第一个剧本，以凸显勃洛克和他的代表作在白银时代戏剧文学中的重要意义。该剧本完成于1906年，并于同年被当时在科米萨尔热夫斯卡娅剧院工作的梅耶荷德搬上舞台，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个仅半个多小时就能演完的短剧集中而丰富地展示了勃洛克的戏剧创作理念。该剧以皮耶罗、阿尔列金与科伦宾娜的三角恋情为基础，在舞台上向我们揭开了四个维度的空间：以皮耶罗为代表的现实生活，以神秘主义者为代表的宗教神秘世界，以科伦宾娜为代表的彼岸世界，以及作者闯入舞台讲话的第四维。整个剧本在高度自由的结构中获得了一种感伤而又讽刺的悲剧效果。

尽管那是一个短暂、混
乱而喧嚣的激流时代，然而
他们却以戏剧的名义，以这
种同样短暂却充满力量的艺
术，在黑暗的天空灼烧出一
道流星般耀眼的银光。
——余翔

滑稽草台戏
亚·亚·勃洛克
戏剧
献给符谢瓦洛德·埃米里耶维奇·梅耶荷德
出场人物
◇科伦宾娜
◇皮耶罗
◇阿尔列金
◇神秘主义者，男性着紧身长礼服，女性着时髦裙子，随后佩戴面具着化装舞服
◇神秘主义会议主席
◇三对恋人
◇小丑
◇作者
一个舞台上常见的房间，三面墙，一扇窗和一扇门。
点亮的桌子前坐着聚在一起的男女神秘主义者——穿着紧身长礼服和时髦的裙子。稍远一些，皮耶罗穿着宽松的白色大褂，若有所思，黯然神伤，面色苍白，嘴唇和下巴光溜溜的，和所有的皮耶罗一个样。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你在听吗？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是的。
第三个神秘主义者 大事将近。
皮耶罗 哦，永恒的恐惧，永恒的黑暗！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你在等吗？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我在等。
第三个神秘主义者 已近在咫尺：
那是窗外的风向我们传递的讯号。
皮耶罗 难以置信！你在哪里？透过迷蒙的街道，
绵延相接的路灯向前铺展，
以及，那成双成对的，是行路的恋人， 被街灯点亮的是我的爱恋。
你究竟在哪儿？为何不能跟随最后那对恋人
去往我们命中注定的地方？
我要去把忧伤的吉他弹响，
在你伴着女声合唱翩翩起舞的窗台下！
我要涂红自己月色般惨白的脸，
我要画上眉毛粘上胡子，
你听得到吗，科伦宾娜，一颗可怜的心
正把自己忧郁的歌谣拖拉吟唱？
皮耶罗 沉迷幻想后回过神来。可作者神色不安地从侧面幕布里钻了出来。
作者他在说什么？最敬爱的观众！我急着让你们知道，这个演员已经对我作者的权威做出了残忍的嘲讽。这一幕发生在冬天的彼得堡。哪儿有什么窗台和吉他？我写的可不是滑稽草台戏……我向你们保证……
他突然为自己不请而至的行为感到羞愧，又藏回幕后了。
皮耶罗 （他没注意到作者。坐在那里魂不守舍地叹气）科伦宾娜！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你在听吗？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是的。
（第三个神秘主义者遥远国度的圣女正在临近。）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哦，她的容貌——就像大理石！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哦，她的眼中——一片空旷！
第三个神秘主义者 哦，如此明净如此圣洁！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一旦到来——万物便霎时无言。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对。沉默降临。
第三个神秘主义者 会很久吗？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是的。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她全身洁白，如雪一般。
第三个神秘主义者 肩后——搭着辫子。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她究竟是谁？
（第二个凑到第一个耳边悄悄说着什么。）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你不会出卖我吧？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诚惶诚恐地）绝对不会！
作者又一次惊慌地探出来，但是一下就消失了，就好像被人攥着后襟拽回去了。
皮耶罗 （跟先前一样，魂不守舍地）科伦宾娜！来吧！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安静！你听见脚步声了吗！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听见了沙沙声和叹气声。
第三个神秘主义者 哦，还有其他人在？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谁在窗边？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谁在门后？
第三个神秘主义者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第一个神秘主义者 点上蜡烛吧。现在来的难道不是她？
第二个神秘主义者 举起蜡烛。桌子边不知何时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了一个异乎寻常的漂亮女孩，面色朴素安静，暗淡苍白。她一身白色。两眼目光恬静冷漠。肩后搭着一条编好的辫子。女孩一动不动地站着。欣喜若狂的皮耶罗祈祷般地双膝跪地。看得出来，他已经泪如雨下。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法言表的。神秘主义者们惊恐地靠在椅背上。其中一个无助地抖着腿。另一个的手奇怪地划动着。第三个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不一会儿清醒过来，忍不住私语起来：
——她到了！
——她的衣服多白呀！
——她的眼里一片空旷！
——面容凄冷，就像大理石！
——肩后搭着辫子！
——这是——死亡！
皮耶罗 听见了。慢慢起身，朝姑娘走去，抓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舞台中央。他用嘹亮愉悦的嗓音说着，就像第一声钟响那样。皮耶罗先生们！你们弄错了！这是科伦宾娜！这是我的未婚妻！
众皆惊恐。擎着双手。礼服后摆左右摇晃。会议主席隆重地走向皮耶罗。
主席 您疯了。整个晚上我们都在等待大事降临。我们等到了。无言的拯救者——她已向我们现身。死亡已造访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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