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读人群 :大众读者
1.口碑之作《人世间》原著作者、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得主梁晓声散文力作。他的作品常以普通人的角度反映社会,以长者的通透从容融合人生思考,讲述生活的哲理与回味,饱含深度与感悟,针砭时弊,震撼心灵,让人读来容易产生共鸣。
2.写给年轻人的内心世界管理法。内心强大,才能无惧挑战;面对纷扰的世界,如何选择、如何面对困境已成为当代青年的迷茫所在,“与心灵对话”既是梁晓声给自己的回答,也是给年轻人安放疲惫灵魂,追寻真我、活得通透的人生指南。
3.金句频频,解压之法一语道破。“不同的人面临不同的生存竞争压力。但有时候,也与我们对人生的思想方法有关。如果能提前对人生多几种考虑、打算、选择,也许人生的回旋余地会大一些,压力会小一些,瞻望前途,会相对乐观一些……”
《与心灵对话》是梁晓声自省发问,以个人思考反映时代症结的散文作品,书中既展现了似水般无常的人性,也赞誉了人间无处不在的温情。作者以笔为刀,解剖心灵、情感与人性,直面自我,思考存在的意义。脱下现实里的盔甲,褪去平日里的保护色,呈现出内心深处的原始自我。在一次次不断的质问与反思中,绽放出自我之花,展现心灵光辉。
梁晓声,原名梁绍生,祖籍山东荣成,1949年生于哈尔滨,当代知名作家、学者。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资深教授,全国政协委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至今创作了包括散文、小说、杂论、纪实文学等在内的作品逾千万字。代表作有《雪城》《返城年代》《年轮》《知青》。凭借作品《人世间》荣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解剖我的心灵
其实,依我想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若干机会,或曰若干时期,证明自己是一个心灵方面、人格方面的导师和教育家。区别在于,好的、不好的,甚而坏的、邪恶的。
我相信有人立刻就能领会我的意思,并赞同我的看法,会进一步指出,完全是这样——不过是在我们成为父亲或母亲之后。
这很对。但这并非是我的主要的意思。
我的人生经验和教训告诉我——也许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谁能够对我们施以终生的影响,根本没有谁能够对我们负起长久的责任。连对我们Z具责任感的父母都不能够。正如我们做了父母,对自己的儿女也不能够一样,倘说确曾存在过能够对我们的心灵品质和人格品质的形成施以终生影响负起长久责任的某先生和某女士,那么他或她绝不会是别人。肯定的,乃是我们自己。
我们在我们是儿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教育自己了。
我们在我们是少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甚至强烈排斥大人们对我们的教育了。处在那么一种年龄的我们自己,已经开始习惯于说“不,我认为……”了。我们正是从开始第一次这么说、这么想那一天起,自觉不自觉地进入了导师和教育家的角色。于是我们收下了我们“教育生涯”的第一个学生——我们自己。于是我们“师道尊严”起来,朝“绝对服从”这一方面培养我们的本能。于是我们更加防范别人,有时几乎是一切人,包括我们所敬爱的人们对我们的影响。如同一位导师不能容忍另一位导师对自己最心爱的弟子耳提面命一样……
我们在这样的心理过程中成为青年。这时我们对自己的“高等教育”已经临近结业。我们已经太像我们按照我们自己确定的“教育大纲”和自己编写的“教材”所预期的那一个男人或女人了。当然,我指的是心灵和人格方面。
四十多岁的我,看我自己和我周围人们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仿佛翻阅了一册册“品行记录”。其上所载全是我们自己对自己的评语和希望。我的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兵团知青战友,无论今天在社会地位坐标上显示出是怎样的人,其在心灵和人格方面的基本倾向,几乎全都一如当年。如果改变恐怕只有到了老年,因为老年时期是人的二番童年的重新开始。在这一点上,“返老还童”有普遍的意义。老年人,也许只有老年人,在临近生命终点的阶段,积一生几十年之反省的力量,才可能彻D否定自己对自己教育的失误。而中年人往往不能。中年人之大多数,几乎都可悲地执迷于早期自我教育的“原则”中东突西撞,无可奈何。
童年的我曾是一个口吃得非常厉害的孩子,往往一句话说不出来,“啊啊呀呀”半天,憋红了脸还是说不出来。我常想我长大了可不能这样。父母为我犯愁却不知怎么办才好。我决定自己“拯救”我自己。这是一个漫长的“计划”,基本实现这一“计划”,我用了三十余年的时间。
少年时的我曾是一个爱撒谎的孩子,总企图靠谎话推掉我对某件错事的责任。
青年时期的我曾受过种种虚荣的不可抗拒的诱惑,而且嫉妒之心十分强烈。我常常竭力将虚荣心和嫉妒心成功地掩饰起来。每每的,也确实掩饰得很成功,但这成功却是拿虚伪换来的。
幸亏上帝在我的天性中赋予了一种细敏的羞耻感,靠了这一种羞耻感我才能够常常嫌恶自己。而我自己对自己的劣点的嫌恶,则从心灵的人格方面“拯救”了我自己。否则,我无法想象——一个少年时爱撒谎,青年时虚荣、嫉妒且虚伪的人,四十多岁的时候会成为一个怎样的男人?
所以,我对“自己教育自己”这句话深有领悟。它是我的人生信条之一。最主要的也是最重要的、首位的人生信条。
我想,“自己教育自己”,体现着人对自己的最大爱心,对自己的Z高责任感。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指望别人对我们比我们自己对自己更有义务。一个连这一种义务都丧失了的人,那么,便首先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那么,他或她对异性的爱,其质量都Ken定是低劣的。
我想,我们每个人生来都被赋予了一根具有威严性的“教鞭”。它是我们人类天性之中的羞耻感。它使我们区别于一切兽类和禽类。我们唯有靠了它才能够有效地对自己实施心灵和人格方面的教育。通常我们将它寄放在叫作“社会文明环境”的匣子里。它是有可能消退也有可能常新的一种奇异的东西。我们久不用它,它就消退了。我们常用它指斥自己的心灵,它便是常新的。每一次我们自己对自己的心灵的指斥,都会使我们的羞耻感变得更加细敏而不至于麻木,都会使它更具有权威性而不至于丧失。它的权威性是摈除我们心灵里假丑恶的Z好的工具,如果我们长久地将它寄存在“社会文明环境”这个匣子里不用,那么它过不了多久便会烂掉。因为那“匣子”本身,永远不是纯洁的真空。
我对自己的心灵进行“自我教育”的时间,肯定地将比我用意志校正自己口吃的时间长得多,因为我现在还在这样。但其“成果”,则比我校正自己口吃的“成果”相差甚远。在四十五岁时我的内心里,仍有许多腌腌臜臜的东西及某些丑陋的“寄生虫”。我的人格的另一面,依然是偏狭的,嫉名妒利的,暗求虚荣的,乃至无可奈何地虚伪着的;还有在别人遭到挫败时的卑劣的幸灾乐祸和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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