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神话》是一本从美国引进的图画书。作品用美妙的插图向小读者介绍了北欧神话,讲述了众神之父奥丁、雷神托尔锤子的丢失、邪神洛基、诸神黄昏的故事,并让孩子见到了布拉吉——诗歌和音乐之神,还有著名奥丁神的婢女瓦尔基里,以及其他众神。这是一部比较特别的北欧神话故事,全文采用散文性语言,并配有黑白和四色插图。
《巨魔》是一本从美国引进的图画书。英格丽·多莱尔、埃德加·佩林·多莱尔夫妻档创作的这本北欧神话故事描述的是夜晚的世界,巨怪们谋划着坏事,玩着非常离奇的娱乐活动,到处抓小孩吃,并在蓝莓地里互相争吵打架。他们白天在满是金银财宝的洞里睡觉,晚上则在北面的山上咆哮怒吼。喜欢神话故事的小读者可以一饱眼福。
英格丽·莫滕松和埃德加·佩林·多莱尔于1921年在慕尼黑的艺术学校相识。埃德加的父亲是意大利有名的人像画家,母亲是巴黎人。英格丽,维京海盗王的后裔,家里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
两人在挪威成婚,之后搬到巴黎,再移民美国。英格丽到了美国后,开始画人像、组织大大小小的聚会。有一次,纽约公共图书馆少年部的馆长参加了晚宴,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为小孩子创作图画书呢?
1931年,多莱尔夫妇出版了他们的第1本图画书。此后三部作品的灵感都源自英格丽童年时期就非常熟悉的北欧民间传说。随即他们将创造力转向美国的历史。一系列关于美国英雄的精美图画书出炉,其中《亚伯拉罕·林肯》为多莱尔夫妇赢得了凯迪克图画书金奖。最终,他们将创作领域转向了神话。
多莱尔夫妇相互协作,联合创作图画书的图和文字。起初,他们采用石板印刷术创作插画。每幅四色插画需要四块巴伐利亚大理石石板,这种原始笨拙的技法能够非常好地保全他们手绘作品的活力。不过到了20世纪60年代,此技法靡费颇大,多莱尔夫妇转而采用醋酸胶片,所获效果与石板印刷术大致相当。
在将近五十年的创作生涯中,多莱尔夫妇以其对儿童文学的贡献而大获赞誉。1980年,在75岁高龄的英格丽即将辞世之前,他们还在从事新图画书的创作。此后埃德加一人挑起担子,继续创作,直至1985年去世,时年86岁。
第一次读到这本书的时候,我上小学三年级;由于神话、童话故事的不断滋养,稚嫩的想象力早已饱受变形、犄角、飞翼、獠牙的“摧残”。此书的前作——多莱尔夫妇的《希腊神话》(1961)——我早已拜读;至于《旧约》,从《创世记》到《路得记》,我也或多或少了然于心。强暴、谋杀、复仇、食人、愚昧、疯狂、乱伦、欺骗,在此类书里一应俱全。但我认为它们都是好故事(或许这揭示了我的本性,抑或大而言之,八岁男孩的本性。反正我真的不在意)。约瑟的哥哥们将约瑟卖给以实玛利人为奴,还把他的彩衣浸泡在兽血里吓唬他们的父亲——好故事;俄耳甫斯的头颅被一群暴怒的女人砍下后,从赫布鲁斯河漂流入海,一路上还在引吭高歌——同样也是好故事。神话里的任何辉煌总有阴影相伴,如同神佑总与诅咒随行。正是在这些阴影和诅咒,以及初民对其进行解读的最早尝试里,我首次遭遇这个世界原始的黑暗本源。
黑暗让我着迷,但也让我心生厌恶。可是故事就在眼前,使我认识到对于黑暗,我本该只有厌恶之心,本该为此责怪自己。毁灭和坍塌,犯罪和愚昧,罪行和惩罚,天生劳碌、挥洒热汗、挣扎求生仍难逃上怒,跟人类一起来到这个世上——这些都是我们咎由自取。在《圣经》里,黑暗始于伊甸园里一对快乐的小夫妻;在希腊神话里,经历过漫长的神仙弑父、吞食幼童以及众神打架的乱世后,和平而漫长的黄金时代方才来临。上述两例旨在教导我们,起初世界是有光的,但是被我们自己给毁了——数千年来,卫道士、鸟导师、剧作家、伪君子、长舌妇就此“诲人不倦”,用他们的教条、误解以及精致的悲剧意识。原初的黑暗依旧在故事里存在,而且确实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已经被工程化和合理化了,就像恶臭的沼泽地,被军团用砖填上,改土归流,再铺上一层白晃晃的水泥,反倒成了“诲人不倦者”的福利。结果黑暗犹在,能使你在心灵里感应到它的存在,同时也强迫你认识到它的瑕疵、它的无礼、它的不可理喻、它的不得当,尤其是对八岁的男孩而言。
可是在北欧人的世界里,故事全然不同。
如多莱尔夫妇所述,在《希腊神话》的这本续作里(原名《北欧诸神和巨人》),斯堪的纳维亚的神话谱系超越了对暴虐、邪恶、武力、手足相残和奇闻逸事的直白诉求。此间的黑暗不完全是人类的过失,因他们身心不健全而不可避免的产物,或他们与生俱来低于上帝或诸神一等的缘故——就此而言,创造了人类的上帝或诸神着实残忍。
北欧诸神、凡人和巨人的世界——多莱尔夫妇用一系列令人击节的石印技艺所刻画,是如此可爱、离奇而又残酷的精致——始于黑暗,止于黑暗,犹如黑暗中的火球,脉络分明而又枝蔓丛生。这是一个魔法催生、对抗黑暗的世界,它荫庇世人——就在大陆般宽广的森林边缘的火堆边、营地里,在黑压压的、云雪弥漫的天空下,除了虚空和晃眼的冰块之外一无所有的北国。它以黑暗为当然,唯一的结论也只能是黑暗(除了结尾处明显带有后基督教特色的续貂)。灾难、暴力和堕落——建构了它的血脉抑或故事的情节,犹如四射的火花,只是为了让光明和色彩所代表的美德那奇妙的闪光更加栩栩如生(在北欧人的世界,任何关的事物,都是闪光的:巨锤、星星、金子和宝石的光芒,北极光,成套的刀剑、头盔和臂章,火,女人的头发,金杯里的美酒佳酿)。就德行而言,诸神自身并不比人类更好或更坏。他们也有勇气、诚实、忠诚和智识的闪光,可能在他们身上更加耀眼,正如他们的黑暗投下的影子也更深。与这些故事水乳交融的德行——举凡好客与复仇、赠礼与索命、发过的誓言、昭彰的劫数以及刻毒、令人难忘的恶作剧,都关乎根本。更有甚者(对八岁的我的想象力而言,此处的更有甚者让我更加喜欢他们),北欧诸神也是会死的。当然,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是不妨再想个一两分钟。会死的神,德行有亏的神——傲慢、不忠、残忍、欺骗或诱哄——虽然不比耶和华或奥林匹斯诸神更坏,但总有一天——他们对此心知肚明——也会自取灭亡。
多好的故事啊。随便挑,就从奥丁开始吧。首先他谋害了生下他父亲的丑陋大怪物,杀了他以开天辟地。接着他摘下自己的左眼珠子,与冰霜巨人交易,只为喝上一口——只有一口——智慧之泉。再接着他把自己吊在树上,九天九夜,在窒息般神圣的恍惚间,发明了如尼字母。然后他切开胳膊上的血管,让自己的血与世上最坏(也最有吸引力)的生物的血混合,由此开启了一连串终将导致他自己、他所爱的人以及全部九个国度(它们被优美地绘制在这本书的环衬页上)毁灭的事件。而这九个国度是他用祖父的头颅、肺叶、心脏、骨骼、牙齿和血液等形塑而成。
多莱尔夫妇用一种浅近直白、毫不夸张、魔幻现实主义的文风呈现相关神话传说,不论奇迹、反常还是灾难,一个也不放过,让人摇头不已、瞠目结舌,于是乎一切更显陌生,但也更为可信。他们无与伦比、古里古怪的插画(我脑海中随意能想到的插画师里,没有几个配得上这两个形容词),将华丽和暴力、狂野奇迹和黑色幽默怪异地杂糅在一起,唯有北欧世界这样的题材最合适。而这本书中文字和插画的水乳交融、齐头并进(或许是夫妇俩一辈子琴瑟和谐、紧密合作的折射),让故事的可看性尤显不凡。几乎每个没有被星星和怪物的大幅石版画占满版面的页面,都装饰了小幅插画,或是古怪、神秘而扭曲的人形,犹如火焰花饰——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让我内心不安,时至今日,还在继续吓唬和愉悦着我自己的孩子。通过对奇迹和情节错综复杂的陈列,文本镇定自若地行走,冷冷地审视每一个深渊,眼花缭乱的活儿则交给插画去干,确保能使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实——雷神之锤妙尔尼尔的威力和弱点,奥丁的八脚战马斯雷普尼尔的古怪来历——暴露无遗。疑惑和认同并存的效果,形成双重力量,让多莱尔夫妇对北欧世界的消遣在最大的张力节点上取得平衡——也就是对洛基这个角色的塑造。
亦敌亦友,是天才也是失败者;讨喜与卑鄙,荒唐与乏味,美与丑,滑稽与苦痛,聪明与愚笨,洛基是个一无是处的神祗;但毫无疑问,模糊世界的神就是如此。正是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首次感受到了模棱两可的力量。洛基从未出现在儿童文学的伟大英雄(或坏蛋)的名单上,却是这本书里我最喜欢的角色;而多年来,这本书一直是我的心头好,其副标题大可名为《洛基如何毁灭世界并让其成为谈资》。洛基是我幼小心灵的神祗,常常蓄意破坏,又憧憬美好的东西,幻想和打烂一切的冲动互相较劲。而当他机关算尽又浪子回头,抚育怪物又从中作梗,阻止又加速世界末日的到来时,他简直就是口述这一充斥着反复无常的故事情节的神祗自身。
我在一个凡间之神辈出的时代长大,他们像奥丁一样心知肚明,由于背信和强权,由他们一手创造的奇迹世界正处于毁灭的边缘——所谓“诸神的黄昏”,人类最好和最坏的冲动在密西西比州和越南一览无遗,而我赖以长大成人的米德加德(北欧神话中人类的国度,即尘世或人世)却百无聊赖,饱受——或者有人这么告诉我们——冰霜巨人和火焰巨人的威胁,后者发誓要毁了这个世界。我想上述种种都在这本书里有所反映。如果类似比拟确实成立,那么洛基也概莫能外,不仅仅在于他的出尔反尔,还在于他把玩阴谋诡计的冲动。洛基实在滑稽——总是让其他神祗发笑。他的喜怒无常和丰富想象,甚至也让奥丁龙颜大悦,而啜饮了智慧之泉和精通于自我窒息的奥丁,可不是那么好取悦的。实际上,这也是奥丁注定要迈出一大步,与洛基歃血结盟、称兄道弟的缘由——纯粹是为了享受有他陪侍左右的乐趣。洛基是个拥有难以抗拒的插科打诨及满肚子无厘头的妙语,做事总是一时兴起的半吊子神——八岁男童的神祗——而且就像所有了不起的逗趣者和即兴家那样,经常沦为他自己最龌龊的花招的笑柄和作奸犯科者。
最后,并非由于宇宙或人心习见的黑暗,才让我永远心系此书或者书里描绘的九个国度;是那条晃眼的主线——愚昧、嘲讽和自我嘲讽,诸神被迫(一次又一次)装扮成女人,屈从于种马淫邪的目光,与老女人周旋。多莱尔夫妇看似驳杂的画风精准地抓住了这条主线:它们是新拉斐尔派的饰带,犹如创作了大力水手的埃尔兹·西格所作,乍看之下亦庄亦谐,却以某种方式折射了北欧世界——肇始者是一头母牛,有全世界那么大的一头小母牛,耐心、执着地舔一个原始“大炖锅”边缘的盐巴——以及我自己的世界。
我们——开天辟地以来的所有人——都已长大成人,在一个暴力和创新、荒诞和哈米吉多顿(世界末日善恶大决战的战场)、最好和最坏的人性的受害者和见证者的时代,在一个被洛基毁了但又因为洛基才兴味盎然的世界。还是小屁孩的时候,我就知道——并为此感到欣慰——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世界一如既往的可怕和伟大,一直就在即将完全毁灭的边缘徘徊,而且——不论是1969年的马里兰州,还是今天——与往昔相比,这一点似乎更为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