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作者重返中国五矿集团在1997-2004年间战略转型与组织变革的管理“现场”，访谈了二十几位曾亲历该过程的五矿经理人，采用管理案例、田野调研笔记和口述史相融合的写作手法，写就了这么一部国企“断代史”。相信本书对理解转型时期的中国企业战略之表象与本质、中国企业组织与中国式领导力、根深蒂固的制度环境以及国有企业传统特征等重要议题，会启思良多。
本书所讲述我国国有企业转型初期的中国故事，具有高度可读性，适合多种不同读者群体：管理学学者、企业家与管理者、在校的经管类专业研究生与本科生。

周长辉，字一白。管理学博士（Ph.D.），现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曾担任北京大学管理案例研究中心执行主任、主任（2007-2011），曾担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战略管理系系主任（2011-2014）。现任中国管理现代化研究会管理案例研究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2011年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2020年爱思唯尔（Elsevier）“中国高被引学者”（Highly Cited Chinese Researchers）。当前研究兴趣：传统国学与当代管理、战略管理行为理论、制度转型与社会管理创新。曾合作出版《战略管理：国际化视野和本地化关注（中国版，第七版）》、出版《一白诗集·明月照桐花》。

前言
上卷
第1章 峰回路转，一骑归来
第2章 正式履新，英雄无计
第3章 小试牛刀，初战告捷
第4章 太公垂钓，未雨绸缪
第5章 剥丝抽茧，柳暗花明
中卷
第6章 锦囊用尽，战略觉醒
第7章 战略启动，演借东风
第8章 内外结合，战略抉择
第9章 上下结合，五金重镀
第10章 战略表述，以我为主
第11章 战略整合，分列成阵
第12章 战略制度，全面体系
下卷
第13章 陟彼井冈，有色花开
第14章 铁马秋风，邯郸依旧
第15章 青衫细雨，邺下风流
附录
附录A 1998年人事干部调整统计
附录B 1998年五矿关于下岗分流的有关规定
附录C 1998年五矿推行的进修计划
附录D “柳暗花明又一村”
附录E 五矿集团部分经营数据
附录F 中国五矿访谈明细（2016-2020）
鸣谢
苗耕书给周长辉的信

历史学家王明珂教授在
《史学反思与反思史学》中
辨析了fact、reality、truth
的区别。他把fact翻译为事
实，把reality翻译为现实，
把truth翻译为真相。是的
，对于学术研究工作而言，
首先要分清fact（事实）与
reality（现实）以及truth（
真相）。在我看来，fact与
reality既不是一回事，又并
非不是一回事。truth与fact
和reality的关系，亦然。不
同的人回溯“同一个”过去发
生的事件，一定会讲出稍有
差异甚至让人感受完全不同
的“事实”版本。而这，“其
实”就是reality。每个人讲的
是每个人的reality，乃其以
为的“事实”。各自有不同的
reality,本身却是一种fact。
而且，这种差异性的“以为
的”，又恰是我们必须接受
的一种fact。
你若讲，一切都是建构
的、都是诠释的，这建构和
诠释又何尝不是我们研究的
一种事实，何尝不可以成为
我们研究的一种事实？！你
若讲，一切都是经验的、都
是实证的，这经验或者实证
的前提、基础材料、观察和
研究过程以及结果，又何尝
不是充满了建构和诠释？
实证主义与建构主义，
在一项对过去久远事件的调
研中，难以做到清是清、白
是白。历史既然已经成为历
史，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说
，它就变成这样一个东西：
若你从一个角度去看它，它
是fact的reality；若你从另
一个角度去看它，它是
reality的fact。
沉浸于其中，忘记一切
范式。历史自有其合情合理
的叙事风格。
如果把过去仅仅当作历
史，那么所有的发生都平淡
无奇，所有前人的努力，都
将付诸东流。一个“易忘”的
民族，绝无远大的前途。以
史为鉴，凛然视之，在fact
与reality交织与折叠的褶皱
中，才能看清现在与未来。
所有的褶皱都无需熨平
，但可轻轻抖落，让它自然
展开……惟望以这种方式的
抖落、展开中，能透露一些
或许与真相接近的东西——
如果不是真相本身的话。那
些东西，或曰管理、或曰选
择、或曰制度、或曰文化、
或曰家国、或曰际遇，或曰
——人！
很多时候，唯有重返，
才可以抵达。
对于返本溯源的人，两
样装备必不可少：一样是甚
深的好奇心，另一样是雍容
的善意。前者舟也，后者棹
也。
一白
2021年5月18日，北京大
学光华楼
又及：
本书糅合了管理案例、
口述史、人类学研究等多种
学术范式和写作方法。兹有
三点特别说明。一，报刊文
章、讲话稿、公文、纪要和
有关书信等，引用时均原文
照录，其中有些文字或表述
不一定与今人所习惯之文字
与表述规范完全一致；二，
书中所报告大量访谈，保留
了原始对话形式和口语讲述
风格，间有思维跳跃或表述
不连贯，乃至使用语言不当
之处；三，各个章节所插入
图表均为历史原件之影印或
扫描件，原样呈现。一并请
广大读者见谅。才疏学浅，
文字斑驳，拗涩之处，请多
包涵，不胜感激之至。
一白
2022年3月2日

1997年至2004年，中国五矿的战略转型非常成功，可谓国企改革的典范。
本书糅合了管理案例、口述史、人类学研究等多种学术范式和写作方法。
报刊文章、讲话稿、公文、纪要和有关书信等，引用时均原文照录，其中有些文字或表述不一定与今人所习惯之文字与表述规范完全一致；书中所报告大量访谈，保留了原始对话形式和口语讲述风格，间有思维跳跃或表述不连贯，乃至使用语言不当之处。

1 那一天是1997年9月7日
一架从上海飞往北京的飞机上。前排，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士，身着深色西装，眉长目炯。舷窗外，万里高空，云卷云舒。
这是他常飞的航线，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以往从上海飞北京是去出差，而这次，是从南方回到北方去工作。
阔别之感，油然而生。的确，屈指一算，离开北方的故乡，三十年矣。
目光收回到手里捧着的《参考消息》，那一天是1997年9月7日。
报纸上的消息，日日有更新，日日在重复：戴安娜王妃因车祸丧生的余波未平，还有香港回归后的一些报道……
他最关心的还是下面两则信息：一则是亚洲金融风暴。1997年7月1日，香港顺利回到祖国的怀抱，政治平稳，但经济的航程，却迎来了更大的风浪——1997年7月2日，泰国爆发金融危机，由此引发的金融动荡波及东南亚及世界金融市场。另一则是中共十五大即将在下周，即1997年9月12日，隆重开幕。
飞机徐徐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旅客的人流涌出站口。在迎接的人群中，有人举牌：中国五矿迎接苗耕书先生。
“您是苗总吧？”举牌的男士问道。
“是的，我是苗耕书。”
前天，也就是9月5日，苗耕书还在上海市外经贸委副主任的任上，他接到上海组织部门的通知：急调北京，担任中国五金矿产进出口总公司总经理。
于是两日后，也就是1997年9月7日，五十七岁的苗耕书，从上海来到北京，被中国五矿总公司总务部经理赵德源接上专车，从北京机场路进城。
人生就是这样。在路上，你每迈出一步，都以为是面向未来的，其实，真不知道这一步所走向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每一步的迈出，每一步的选择，有很多随机性和偶然性，只有回看，才可能明白：当初一个看似随机或偶然的选择，一旦迈出去，就有了一定的指向；未来一些事情的发生，就因此而成为一种必然，一种注定。
这仿若走进一个花园，花园里有很多小径，很多分岔。未举步之时，一切皆有可能。而一旦落足，一径即显，余径皆隐。这条小径决定了你将在前面遇到哪些分岔。只是，当迈步踏上那条小径之时，你并不知道，前面将有一些怎样的分岔，在何时何处等着你。
即将接任中国五矿总公司总经理职务的苗耕书，坐在开往北京城的小轿车上，暗自揣有几分兴奋之情。向前望去，那是一条平直开阔的大道，近树闪过，远云高飞，让人不禁有骏马轻蹄、踌躇满志之感。然而，在这条大道的尽头，将拐上一条如何分岔的小径，却完全是他始料未及的。
2 苗家庄的第一个大学生
河北邯郸之南，河南安阳之北，有一条河，名曰漳河。在漳河的南岸，有一个村庄，这个村庄里的人家，百分之九十九都姓苗，这就是苗家庄。1941年8月18日，苗耕书出生在这里。
2016年6月19日，苗耕书接受我访谈。他认真地给我讲述了他的家世和童年故事。他想让我理解他最早受到的来自家庭的经营之学的启蒙与熏陶。
“我的爷爷是清朝最后一批黉门秀才，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教书先生。父亲当小学校长，管理四五个校区，在县里是知名的教育家。我是家中的长子，因是耕读世家，故取名‘耕书’。
“我幼年时曾寄居于河南省安阳县韩陵乡西慕村的外婆家，距苗家庄15华里，曹丕的《黎阳作诗》中‘朝发邺城，夕宿韩陵’描述了他当年率军浩浩荡荡冒雨出巡走过这段路程的情景。我上初级小学时，每天从西慕村步行三四里路到韩陵山的王宁村上学。
“新中国成立前夕，冬闲时，家里的男人们利用自家置办的手工作坊和乡邻们合作做一些小生意。合作的方式是‘股份制’，乡邻参股，共同凑钱买原料，然后加工生产供农村逢年过节点烧的焚香，产品销售后按股分利。没钱投资的乡邻按批发价提货，走街串巷零售，赚取差价，弥补家用。我五六岁时，大冬天常常躲进那温暖的作坊里看大人们劳作，听大人们谈论行情，估算着一冬天能赚多少钱，过年时钱怎么花，给孩子买什么。
“待我年龄稍大些，对制作焚香的学问就知道得略多一些了。比如要确保原料成分中榆树皮粉占有足够的比例，这样制作出的焚香不易被风吹灭且燃烧持久，绝对不可偷工减料！还有，交货要及时，如果没按时交货，错过了某次大型庙会或年前集市，批发商将蒙受巨大损失。由于重视并坚持这些原则，我家的生意一直很好。直到后来解放了，我家大人中有好几个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就不再制作焚香了。
“我家在交通要道处有一块水浇地，水源充足，过往行人很多。那一年，当家的伯父决定在这里种西瓜和甜瓜，这块地水土好，瓜果长势自然良好，再加上地头有一棵柳树，树荫浓密，还有一口水井，在炎热的夏天，骄阳似火，路过这里歇脚的人自然很多，所以预计经济效益肯定会好。但是，过往行人多半是三里五村的熟面孔，怎么好意思开口要钱呀？坐下来喝口井水是自然的，看瓜的人还少不了送上一句：‘大热天的，吃口瓜吧！’人家把瓜吃了，说几句感谢的话就走了。再说那个年代下地干活的农民谁会带钱？那年种瓜的结果自然是赔得很惨，以后就不种了。按照如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