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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极花》是贾平凹的最新长篇小说,写了一个从乡村到城市的女孩胡蝶,从被拐卖到出逃,最终却又回到被拐卖乡村的故事。故事从胡蝶被拐卖到偏远山区的男性家庭开始,用全息体验的方式叙述她的遭遇,展示了她所看到的外部世界和经历的内心煎熬。胡蝶是当代中国众多从农村走出来的姑娘中的一个,她不甘于重复父辈的生活,急于摆脱农村的一切,尤其要摆脱农村姑娘的身份;她梦想着摇身一变成为城里人。到了城市里,哪怕是栖身在收破烂的贫民窟里,她也希望按照城市人的标准去审美去生活。她喜欢高跟鞋、小西服,喜欢房东的大学生儿子,这既是她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也是她试图摆脱农村印记或枷锁的一种无声抗议。但是,这个强烈而又虚无缥缈的城市梦想在胡蝶第一次出去找工作的时候就被击碎了,她稀里糊涂地被人贩子卖到了中国西北一个叫不上名字的村子里,偏僻、穷苦、无望。故事从这里开始,胡蝶的抗争、撕扯、疼痛也从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 作品从拐卖事件入手,其最终指向是当下中国最为现实的贫困农村男性的婚姻问题,是城市不断壮大农村迅速凋敝的问题,具有震撼人心的现实冲击力。《极花》不仅保持了作家的既有水准,而且在写作方法上推陈出新,是贾平凹创作中又一特色鲜明的作品。 作者简介 贾平凹,一九五二年出生于陕西丹凤县棣花镇,一九七四年开始发表作品,一九七五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现为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延河》《美文》杂志主编。出版作品有《贾平凹文集》二十四卷,代表作有《废都》《秦腔》《古炉》《高兴》《带灯》《老生》《极花》《山本》等长篇小说十六部,中短篇小说《黑氏》《美穴地》《五魁》及散文《丑石》《商州三录》《天气》等。作品曾获得国家级文学奖五次,即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散文(集)奖。另获施耐庵文学奖、华语传媒文学大奖、冰心散文奖、朱自清散文奖、老舍文学奖、当代文学奖等五十余次。并获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法国“费米娜文学奖”、香港“红楼梦·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作品被翻译出版英、法、德、俄、日、韩、越文等三十余种。被改编电影、电视、话剧、戏剧二十余种。 目录 1 夜空 2 村子 3 招魂 4 走山 5 空空树 6 彩花绳 后记 导语 被拐少女与“生殖崇拜”的山村,城乡现实的反思。 《极花》取材于贾平凹身边一个真实的故事。贾平凹从作家的悲悯,以他的老乡女儿为原型,塑造了《极花》里胡蝶这个形象,除了表达对拐卖妇女的激愤,还有对大转型期的社会背景下,失去竞争资源的边缘农村群体的悲哀与反思。 后记 十年前一夏无雨,认为 凶岁,在西安城南的一个出 租屋里,我的老乡给我诉苦 。他是个结巴,说话时断时 续,他老婆在帘子后的床上 一直嘤嘤泣哭。那时的蚊子 很多,得不停地用巴掌去打 ,其实每一巴掌都打的是我 们的胳膊和脸。 人走了,他说,又回, 回那里去了。 那一幕我至今还清清晰 晰,他抬起脑袋看我,目光 空洞茫然,我惊得半天没说 出一句话来。他说的人,就 是他的女儿,初中辍学后从 老家来西安和收捡破烂的父 母仅生活了一年,便被人拐 卖了。他们整整三年都在寻 找,好不容易经公安人员解 救回来,半年后女儿却又去 了被拐卖的那个地方。事情 竟然会发展到这样的结局, 是鬼,鬼都慌乱啊!他老婆 还是在哭,我的老乡就突然 勃然大怒,骂道:哭,哭, 你倒是哭你妈的×哩,哭? !抓起桌子上的碗向帘子砸 去。我没有拦他,也没一句 劝说。桌子上还有一个碗, 盛着咸菜,旁边是一筛子蒸 馍和一只用黑塑料桶做成的 花盆,长着一棵海棠。这海 棠是他女儿回来的第三天栽 的,那天,我的老乡叫我去 喝酒,我看到他女儿才正往 塑料桶里装土。我赶紧把咸 菜碗,蒸馍筛子和海棠盆挪 开,免得他再要抓起来砸老 婆。我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 缘由,是女儿回来后,因为 报纸上电视上连续地报道着 这次解救中公安人员的英勇 事迹,社会上也都知道了他 女儿是那个被拐卖者,被人 围观,指指点点,说那个男 的家穷,人傻,×多,说她 生下了一个孩子。从此女儿 不再出门,不再说话,整日 呆坐着一动不动。我的老乡 担心着女儿这样下去不是要 疯了就是会得大病,便托人 说媒,希望能嫁到远些的地 方去,有个谁也不知道女儿 情况的婆家。但就在他和媒 人商量的时候,女儿不见了 ,留下个字条,说她还是回 那个村子去了。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我 一直没给任何人说过。 但这件事像刀子一样刻 在我的心里,每每一想起来 ,就觉得那刀子还在往深处 刻。我始终不知道我那个老 乡的女儿回去的村子是个什 么地方,十年了,她又是怎 么个活着?我和我的老乡还 在往来,他依然是麦秋时节 了回老家收庄稼,庄稼收完 了再到西安来收捡破烂,但 一年比一年老得严重,头发 稀落,身子都佝偻了。前些 年一见面,总还要给我唠叨 ,说解救女儿时他去过那村 子,在高原上,风头子硬, 人都住在窑洞里,没有麦面 蒸馍吃。这几年再见到他了 ,却再也没提说过他女儿。 我问了句:你没去看看她? 他挥了一下手,说:有啥, 看,看的?!他不愿意提说 ,我也就不敢再问。以后, 我采风去过甘肃的定西,去 过榆林的横山和绥德,也去 过成阳北部的彬县,淳化, 旬邑,那里都是高原,每当 我在坡梁的小路上看到挖土 豆回家的妇女,脸色黑红, 背着那么沉重的篓子,两条 弯曲成O形的腿,趔趔趄趄 ,我就想到了她。在某一个 村庄,路过谁家的硷畔,那 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农具, 有驴有猪,鸡狗齐全,窑门 口晒了桔梗和当归,有矮个 子男子蹴在那里吃饭,而女 的一边给身边的小儿擦鼻涕 ,一边扭着头朝隔壁家骂, 骂得起劲了,啪啪地拍打自 己的屁股。我就想到了她。 叫着胡蝶的被拐卖来的女子 在唠叨。她是个中学毕业生 ,似乎有文化,还有点小资 意味,爱用一些成语,好像 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 道,就那么在唠叨。 她是给谁唠叨?让我听 着?让社会听着?这个小说 ,真是个小小的说话,不是 我在小说,而是她在小说。 我原以为这是要有四十万字 的篇幅才能完的,却十五万 字就结束了。兴许是这个故 事并不复杂,兴许是我的年 纪大了,不愿她说个不休, 该用减法而不用加法。十五 万字着好呀,试图着把一切 过程都隐去,试图着逃出以 往的叙述习惯,它成了我最 短的一个长篇,竞也让我喜 悦了另一种的经验和丰收。 面对着不足三百页的手 稿,我给自己说:真是的, 生在哪儿就决定了你。如瓷 ,景德镇的是青花,尧头( 在陕西澄县)出黑釉。我写 了几十年,是那么多的题材 和体裁,写来写去,写到这 一个,也只是写了我而已。 但是,小说是个什么东 西呀,它的生成既在我的掌 控中,又常常不受我的掌控 ,原定的《极花》是胡蝶只 是要控诉,却怎么写着写着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复一天 ,日子垒起来,成了兔子, 胡蝶一天复一天地受苦,也 就成了又一个麻子婶,成了 又一个訾米姐。小说的生长 如同匠人在庙里用泥巴捏神 像,捏成了匠人就得跪下拜 ,那泥巴成了神。 2015年7月15日的上午, 我记着这一日,十五万字画 上了句号,天劈里吧啦下雨 ,一直下到傍晚。这是整个 夏天最厚的一场雨,我在等 着外出的家人,思绪如尘一 样乱钻,突然就想两句古人 的诗。 一句是:沧海何尝断地 脉,朱崖从此破天荒。 一句是:乐意相关禽对 语,生香不断树交花。 2015年8月4日夜,再改 于8月21日夜 在逛完了集市往另一个村庄 去的路口,一个孩子在草窝 里捉蚂蚱,远处的奶奶怎么 喊他,他都不听。奶奶就把 胳膊上的篮子放在地上,说 :谁 精彩页 1 夜空 那个傍晚,在窑壁上刻下第一百七十八条道儿,乌鸦叽里畸嚓往下拉屎,顺子爹死了,我就认识了老老爷。 那个傍晚,在窑壁上刻下第一百七十八条道儿,乌鸦叽里咵嚓往下拉屎,顺子爹死了,我就认识了老老爷。 顺子家的事我已经知道,窑外的硷畔上,总有来人在议论么,说顺子不孝顺,以前还和大家一起去挖极花,虽然极花越来越少快绝迹了,十天半月也挖不到五棵六棵,可毕竟和家里人团圆着,当金锁的媳妇被葫芦豹蜂蜇死后,他便执意去城市打工。这一走就走了四年,没有音讯,而家里的媳妇竞生了个孩子。村里人便指戳起他爹:阱是有了孙子呢还是又有了个儿子?!顺子爹是七十三岁的人了,不可能再有那事吧,有人就说前年不是东沟暖泉的张老撑八十了还把女的肚子搞大了吗?又有人说,张老撑是张老撑,顺子爹是顺子爹,张老撑吃血葱哩,顺子爹脑梗过一次,眼斜嘴歪的,他即便心还花着,儿媳妇肯愿意吗?如果不是顺子爹的事,那就是村里的谁。村里的男人多,又有十几个光棍,于是你怀疑了我,我又怀疑了他,见面都问:是不是你狗日的?!直到前三天,顺子媳妇和那个来收购极花的男人抱着孩子私奔了,大家才相信了顺子爹的清白,也不再为谁得手了而相互猜忌,破口大骂村里的姑娘不肯内嫁,连做了媳妇的也往外跑:顺子媳妇你靠不住顺子了,村里还有这么多男人,你跟外人私奔,这不是羞辱我们吗?! 从此,每天刚一露明,就能听见两处哭声:一处是东边的坡梁上,金锁坐在他媳妇的坟头上哭,他疯了四年,老说他媳妇还活着。一处是顺子爹在硷畔下的他家自己打自己脸,耳光呱呱的,哭自己没给儿子守护住媳妇。 哭就哭吧,谁也没多理会,可那个傍晚顺子爹就喝下一瓶农药,七窍流着血死了。 顺子爹自杀的消息一传来,黑亮在硷畔上正吆喝三朵、腊八、常水一伙人往手扶拖拉机上装血葱,说好了连夜去镇上送货呀,当下就停止了,可怜起顺子爹,顺子不在,总得替顺子尽个孝吧,便去帮着料理后事。 黑亮他们先去收拾尸体,摆设灵堂,后来就每家每户,或男或女地有一人,都拿了一把子香烛,胳膊下夹一卷麻纸去吊唁。黑亮爹和黑亮叔也去了,但狗还在窑的外面卧着,老老爷没有去。 老老爷就坐在磨盘子上,磨盘子正对着硷畔沿,四棵白皮松上又站满了乌鸦,叽里畸嚓往下拉屎。乌鸦天天这时辰在那里拉屎,那个傍晚拉的屎特别多,响声也特别大,臭气就热烘烘地扑到我的窑里来。 窑里的老鼠还一直咬箱子。箱子里并没有粮食,只是乱七八糟的一堆破棉烂絮,老鼠偏要在咬。老鼠是把骨头全长在牙上了,咬箱子是磨牙,不磨牙那牙就长得太长了吃不成食。我不会起来撵它的,也不会敲打炕沿板去吓唬,咬吧,咬吧,让老鼠仇恨去,把箱子往破里咬了,也帮我把这黑夜咬破! 差不多六个月前的晚上,我用指甲在窑壁上刻下第一条道儿,自后就一天一条道儿地刻下来。就在这个土窑里,黑亮的娘,生命变成了一张硬纸挂在了墙上,而我半年来的青春韶华就是这些刻道儿?屈辱,愤怒,痛苦,无奈使我在刻下第一百七十八条道儿时,因为用力太狠,右手食指的指甲裂了,流出一点血来,我把血抹在了美女图上。 刻道儿旁边的美女图是用糨糊贴上去的,明显能看出那是一页挂历画,年月日被裁去了,只剩下一个美女像。美女从脖子到脚却好像被刀砍过,刀刀深刻,以至于把墙土都砍了出来。我问黑亮:你贴的?他说:我想要她。我说:你想要她你砍她?他说:我恨那女人不是我的。我唾了他一口,啊呸,不是你的就那么恨吗,这世上不是你的东西多了! 从门缝里钻进来一只蚊子,细声细气地从我耳边飞过,落在了美女的脸上,开始叮我抹上去的血。我看着美女,美女也看着我。我一下子又歇斯底里了,嗷嗷地叫,去揭美女图,但它已经揭不下来,就双手去抠,指头像铁耙子一样抠,美女图连着墙皮成了碎屑往下掉,然后便趴在窗台上喘息。 老老爷竟然还是坐在磨盘子上。 我说你,喂,说你哩!你不去吊唁,他们让你在监视我吗? 不,我在看星。看见那道光亮吗,顺子他爹一死,一颗星就落了。 落呀,落呀,天上星全落了才好! P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