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作家陈武的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主要写北京的一个生活小区。这个小区既是虚拟，又仿佛是真实存在。作者敏锐地观察着小区里生活的芸芸众生，以生动的笔致书写他们的生存状态，其中有职场中打拼的青年男女的情感纠葛，也有普通饮食男女在日常生活中的拼搏和奋斗，甚至还有以这场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新冠疫情为背景的故事演绎。小说语言质朴而生动，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而不断变幻的讲述方式和切入视角，更表达了作者对小说新境地和新高度的不断追求。

陈武，1963年生。江苏东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曾在《花城》《作家》《钟山》《人民文学》《十月》《小说月服·原创版》等杂志发表文学作品，多篇小说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选载。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等图书三十余种。

猫脸
你是我最好的书
灯色
小棉袄
坐姿
波F便利店
芳邻
声音
栅栏小院
跋
陈武小说的新境地与新高度 李惊涛

延伸先锋文学，融新写实和社会小说于一身，陈武是当下活跃和引人瞩目的小说家。
孟繁华、贺绍俊、白烨联袂推荐。
曾经梦想在林立的高楼中有属于自己的一盏灯，有的人实现了，有的人还在路上。北京给了每个人实现梦想的机会。

陈武小说的新境地与新
高度
李惊涛
用《灯色》命名的这部
小说集，令人非常喜欢。我
这么说，是因为出版前得到
一个机会，系统看了里面的
九篇作品，以便为小说集写
跋。阅读让我感觉陈武的作
品和以前的很不同，差不多
每篇小说都让我心里暖暖的
。眼前的文字春雨般淋漓着
，滋润着心田，催生了我一
个想法：陈武的创作新近发
生了很大变化。这部令人心
暖的小说集，应该是这种变
化的标志。
这是一种怎样的变化？
优美的文字？氤氲的情调？
摇曳的叙事？绵密的细节？
鲜活的女子？……这些都是
陈武小说人见人爱的特色，
一如既往啊。静心梳理了一
下，我觉得陈武小说创作的
变化，是不是可以从以下两
个维度来认识——
第一个是，作品由冷转
暖。这里的冷暖指的是小说
的调子，也是我阅读的突出
感受。三十年前陈武写《估
衣》，展示的是民国初年某
城一条潮湿霉烂的后街上，
鲜艳如花的女子是怎样一朵
朵凋零且溃烂的；二十年前
他写《拉车人车小民的日常
生活》，读者看到“贫贱夫
妻百事哀”，并且无法替车
小民挡住飞来的横祸；十年
前的《绳子》，更是让人读
出女性千年悲剧的现代版本
。这些作品大多一经问世即
成名篇，但生活残酷性的阴
影总是或隐或显，挥之不去
，令人惊悚，感觉冰凉，心
有戚戚焉。可是现在，翻开
《灯色》，这样的现象不多
见了。看《小棉袄》中的胡
乐乐，结婚生子，孩子尚幼
，工作碍手，父亲老胡便出
面带孩子，日子过得很平静
。不是说胡乐乐的生活在作
家的叙述中没有起伏；但是
那些起伏引出的结局，却让
胡乐乐“心里渐渐升起一丝
暖意”。为什么？我不说；
为什么不说？也不说——这
是借鲁迅的话说事，因为不
便透露谜底。我要说的是，
集子里收入的《坐姿》，可
以看成《小棉袄》姊妹篇。
许晶晶与老父亲许德海的日
常生活，同样被作家写得悬
念游弋，令人兴味盎然，欲
罢不能。那么，读到最后，
你会不会生出和胡乐乐相似
的心理感受？
然而，问题并没完。这
就要说到陈武创作变化的第
二个特征，即他在小说中所
写的生活，正由异常向日常
转移。这也可以理解为由冷
转暖的另一套说辞。因为冷
和暖，只说出了感觉，说出
了表象，却像说了硬币的正
面没说背面；而事情的真相
，常常隐藏在背面。看陈武
以前的作品，无论《谋杀》
《火葬场的五月》，还是《
码头嘴》，性、暴力和死亡
几乎如影随形；无论隐显，
作品的硬核部分一定是生活
中的异常。《灯色》不同。
且不说文字更从容天然，样
态也不事雕琢；就像一个女
子，天生丽质，自信得很，
淡妆浓抹随心就好，画风却
直追沈汪一脉。《灯色》被
陈武拿来为小说集命名，潜
意识里，说明作家很看重它
。由此我得出一个谨慎的结
论：这部作品表征了陈武小
说价值认知的某种改变，即
他不再向生活中的异常要“
小说”，而是向生活中的日
常要“小说”。换言之，对于
现在的陈武来说，他的创作
已经抵达了可以让生活本身
就很“小说”的新境地，或者
叫新高度。
将正面和背面两个维度
合起来，再看《灯色》这部
小说集，可能更便于接近事
情真相。无疑，集子里九篇
作品所写的人与事，更生活
，更朴实，因而更真实，真
实到你甚至不用让自己“代
入”；你完全可以是小说中
的人物，完全可能经历作品
中的事情，因为那是生活中
的日常。你看《小棉袄》，
会觉得胡家的生活与你、你
的左邻右舍没什么两样，日
子平静、平常甚至平庸。读
着读着，你开始有了别样的
期待。什么期待？似乎希望
作家给胡家来点不顺。这不
是说你不巴望别人好，心理
有点恶恶的；而是说你的阅
读生出了朱光潜《悲剧心理
学》中探讨过的心理，叫作
“悲剧快感”，即通过悲剧审
美引起惊悚或戒惕，以唤醒
自身的安全或幸福感，更加
珍惜生活。好了，作家懂你
，他开始写了——胡乐乐和
丈夫发现老胡有点异常：行
为诡异，经常晚归。怎么回
事？小夫妻俩先后跟踪老人
，最终有了意外发现。再看
《芳邻》。作家平实地写着
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做
菜香气袭人的“芳邻”孙女士
来借酱油，不仅没还，还当
垃圾给扔了；“陈老师”不免
郁闷、失望乃至失落。这也
算不上大事情。如前所述，
你又在期待点什么。可那点
“什么”却迟迟不发生。作家
依然在慢条斯理地写着：“
陈老师”下馆子，请教椒盐
海蜇头的做法，甚至把菜谱
抄写了一遍；接着，是臆拌
海蜇头、实拌海蜇头、梦拌
海蜇头……就在你快要失去
耐心时，忽然，“芳邻”还酱
油来了；“陈老师”的很多猜
想或心结，有了温暖的注脚
。嗯？原来“小说”在这里等
着我们哪。情节继续有滋有
味地推进着：吃完“芳邻”的
肉馅油条后，“陈老师”打量
她留下的盘子，处心积虑，
做椒盐海蜇头，以便在还盘
子时送给“芳邻”品尝……渐
渐地，你发现“陈老师”有些
变了，心里的戾气少了，甚
至消失了，因为他与另一隔
壁“老外”可能发生的不愉快
，也变成以美食做媒介的沟
通和相互理解了。那是“芳
邻

“北漂”作为社会演进中
的一种随行现象，已经存在
了数十年。对此已见怪不怪
的人们，其实并不了解或确
知他们如何怀揣梦想，打拼
人生；以及他们在这一过程
中的付出与获得、欢乐与忧
伤。
本身就是“北漂一族”的
作家陈武，基于自己的切身
经历与丰沛感受，把激情倾
注于笔端，把感佩融入于笔
墨，既以生动的故事和鲜活
的人物为“北漂”们描形造影
，也以深切的感受和痛切的
感知为自己抒怀胸臆。因此
，他的小说作品，读来感人
至深，读后引人思忖，称得
上是“北漂”人的奋斗简史，
新时代的创业之歌。
——白烨 中国当代文学
研究会会长
陈武是一位对生活充满
热情的作家，他在漂泊、行
走、奔波中体尝生活的滋味
，观察人生百态，生活成就
了他的写作，因为在他看来
，写小说就是写生活，他把
自己的艺术想象完全放在延
伸生活的可能性和不确定性
上，更加展示出生活的品相
和质感。
——贺绍俊 文学批评家
陈武是当下活跃和引人
瞩目的小说家。他大量的作
品播撒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他写中产阶级的灯红酒绿
，写职场打拼青年男女的情
感纠葛，写日常生活里普通
的饮食男女，甚至写正在经
历的这场疫情。丰富的人生
阅历和对文学的执着追求，
使陈武逐渐形成了个人独特
的小说风格——他的语言质
朴而生动，生活气息扑面而
来，而不断变换的讲述方式
，更表达了陈武对小说新境
地和新高度的追求。
——孟繁华 文学批评家

1
她在学猫叫，就像你在深夜里听到的那种猫叫声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她把声音憋在喉咙的深处，节奏均匀，气息平稳，让声音贴着口腔缓缓而出，每叫一声之后，都拖带一种悠长而好听的尾音，深情，婉转，余音不绝。
我没有看到猫。我看到的，只是她撅起来的屁股。
我是在跑步时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屁股的。她的屁股裹在修身的长裙里，远处路灯照过来的光，被枝叶打散了，落在她的身上有点凌乱。我无法细看，因为我无法停下来。如果我停下来，看一个逗猫的女人，怕引起对方的不悦。所以，我丝毫没有犹豫，就从她身边跑过去了。我身后还不断传来她拖着长音的尖细而暖昧的唤猫声——我怀疑她是在唤猫，不然，她怎么会学猫叫呢？她又不是猫。
“喵——”
夜色已经很浓了。
清明过后的4月中旬，春风十里的晴朗之夜，处处弥漫着花粉香和新鲜树叶、草芽的气息，我在非中心的便道上已经跑到第三圈了。非中心是一个庞大的商务区，数得上名号的公司有几百家。沿着围栏内侧的，是一圈平整而干净的柏油路，路两边是各种茂盛的植物，还有高大的道旁树。透过道旁树和修剪出不同形状的四季长青的观赏花木，能看到一幢幢钢架结构的写字楼。写字楼大都是三四层，每幢都有不同的造型。楼与楼之间，也有绿地、花圃和便道相连。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环境之美，堪比一座精心修整的公园，而且比公园更适合跑步。因为非中心就在我们小区的边上，隔着一条马路就可以过来。
每到晚上，当各幢商务楼里的灯光渐渐熄灭后，非中心也随之安静了。
我晚上下班回来，已经八点半左右了，再简单吃点东西，九点半时就会来夜跑，每次五圈或六圈。我算过了，每一圈大约在十三分钟，五六圈下来，要占用一个多小时。可能是我夜跑时间太晚，在我的记忆中，并未遇到夜跑的同好，也未遇到遛狗、逗猫的宠物爱好者，突然间出现一个嗓音如此娇欢的女人，让我在惊异之余，心生某种期待。期待什么呢？期待能看清她的面目？期待她能知道我在跑步？期待我们能搭讪并相识？在深夜十点多钟，一个陌生的女人在无人居住的商务办公区找猫（学猫叫），这实在是一件诡异的事。是她家的猫丢了吗，还是她发现了一只可爱的流浪猫，想收养它？你知道，这个商务区里有不少流浪猫，它们经常出没于各个灯影暗淡处或两幢楼之间的阴影里，我不止一次看到过它们，有时一个夜晚能看到多只不同的猫。在我不太有心的记忆中，至少看到过白猫、黄猫、灰猫、狸猫、黑猫和花猫，这些猫可能流浪时间太长了，生存能力很强，对人也比较友好，每次和我不期而遇时，并没有惧怕感或立即逃逸躲开，如果我也像那个女人那样停下来唤它两声（当然不是尖细地叫唤），就有可能跟我回家了。
女人的猫叫声在我身后渐渐微弱下来，直到听不见了。但，吹过城市的微风中，似有若无的，还仿佛飘荡着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急切的声音。我心里动了下，替她着急，突然加快跑步的频率——我想赶快绕过一圈，跑到她寻猫的地方，看她的猫找到了没有。如果她不介意，我可以和她一起找猫。从她唤猫的声音和她不太清晰的身影来判断，她年龄应该不大吧，我心理上的预期，她可能在三十岁左右，或三十五岁左右。这样的年龄，在深夜里和一只猫联系在一起，不能不让人有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我跑过了南门。南门是一个封闭的门，从未见它打开过。又跑过东门。东门有两个保安在玻璃房子中值守。东门一过，我开始在风中寻找那种独特的唤猫声了。东门离唤猫女人就该不远了。我跑步的频率不断加快，经过那棵巨大的枫杨树下，拐过弯，如果她还在，不要说她的声音能听见，甚至能看到她躬身曲背的身影了。但是，风中并没有她的声音，那种特有的唤猫声，没有再出现。我抬头向前方看去，前方依然幽静而深邃，明明暗暗的路灯和沿着铁栅栏的地灯，照射出的不同的光影，像一条迷幻的隧道，在隧道中，隐约看到一个影子在向我跑来，是她吗？我不觉放缓了脚步，注意着对方。在渐渐跑近时，我看到这是一个穿浅灰色运动衣和白色跑鞋的女孩，她身材高挑，步伐轻盈，扎着马尾辫，奔跑时，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跳跃。这是一个新发现——首先可以确定，她不是唤猫女人，其次，她是自去年入冬以来我开始夜跑后，第一个出现在非中心跑道上的夜跑者。
她和唤猫女有无关联呢？
幸好那个唤猫女还在。不过已经不是刚才的唤猫声了，而是换了一种声音，一种家常的亲切的“喵喵”声，“喵喵，喵喵……”声音不大，仿佛那只躲在绿化带里的猫，就在她眼前，已经向她靠近，伸手就可摸到，而又胆怯、犹疑地不敢靠近。所以，她的呼唤是温馨的，友好的，略带哄骗的。
我由慢跑，变成了快走，在离她越来越近时，由快走，变成了漫步。她还是屁股朝向窄窄的便道，而把脑袋几乎扎进了绿化带里。这次我看清她的衣装了，没错，她确实穿一条长裙，外罩一件白色的细毛线外套，看起来洋气而不花哨。
我站了会儿，其实不过两秒或三秒，便从路牙石上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