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西散文界张玉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她的散文最明艳的地方就是那种有硬度的语言，就像中国北方浩荡的风沙，粗粝、尖锐而又直击你的心灵。张玉生活在黄土高原上一个叫榆社的地方，太行山乱石穿空，浊漳河纵贯南北，或许正是这种空寂、粗犷、简洁的生活养育了张玉散文语言中特有的风韵和气度。

张玉，1981年生，山西省榆社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第四届签约作家、山西省委宣传部基层优秀文化人才、晋中市第六届市委联系高级专家。在省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二百余万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曾获孙犁散文奖、长安散文奖等文学奖项一百余项，有部分作品入选中小学生语文试题，著有个人文集《北寨以北》《表里山河经行处》。

第一辑 衣锦夜行
吾王不返
一个人的龟城
二十年来晓寺情
众里寻他千百“渡”
牧童遥指杏花村
幽人在涧
——忻州散记
又见平遥
素昧平生
天下大同
第二辑 雪泥鸿爪
大红灯笼
潞城听雨
满池春水
洗耳恭听
养心若鱼
破壁光明
邀请太阳
纯阳白露
晋祠流水如碧玉
第三辑 青梅如豆
岩良观荷
要过永和关
龙洞的核心
这里是蟒河
沙棘中的方山
枣如秋雨
壶口情歌
羊汤依旧
一生漂流
第四辑 和光同尘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三峻山下少人行
王莽岭中伤离别
无端更渡桑干水
天涯思君不可忘
歌声流过石板上
板蓝根中见平鲁
一生痴绝陌上花
在大地上铭刻
——读张玉的散文集《表里山
河经行处》
愿此生表里如一（代后记）

随着时间的变化，人从
幼儿走向童年、少年。对
于生命来说，这也许是一
些最纯真、最富于诗意的
时光。有家的呵护，有不
断发现的新奇世界，有无
限的可能性；还不会也不
需要掩饰自己，不会也不
需要考虑如何才能适应别
人、适应社会。也许，从
生命的成长过程来看，这
是一个还不能也不需要承
担责任的时刻，是一个不
识愁滋味的时刻，是一个
可以任性地放飞自己的时
刻。当然，也是一个在潜
移默化中被生活影响，并
奠定自己未来走向基因的
时刻。有很多的想象，很
多的希望，很多的选择……
但是，随着成长，这些“很
多”变得越来越少，甚至成
为不得不的唯一。这种想
象的力量也许会对人的一
生产生极为重要的影响。
在很多时候，特别是对于
成年人来说，想象似乎是
虚幻的，非现实的，甚至
是无意义的。但对于人整
体来说，失去了想象力却
是可怕的。如果这样的话
，人们就只能匍匐在地面
，而失去了星空，失去了
更广阔、更丰富、更多姿
多彩的世界——未来的可能
性、现实的创造力、内心
世界的感悟力，以及对幸
福的体验与追求。所以，
在人的生活中，除了现实
存在之外，仍然需要保有
提升情感体悟、净化精神
世界、培养想象能力的生
活方式。在很多时候，我
们需要依靠艺术——当然也
包括文学在内来实现这种
想象。文学，不仅仅是表
现生活的，也是想象生活
的——建立在现实生活的基
础之上，对未知世界与未
来生活的理想构建。这种
想象力的培养，也许在人
的童年与少年时代更为重
要。
实际上，每个人都在想
象中成长、变化。在成人
的世界里，这种想象越来
越被现实生活所规定、制
约。当一个人成为学生的
时候，非学生的生活就不
存在了。他必须在学生的
前提下选择未来。但选择
了通过读书来改变人生的
时候，非读书的可能性也
不存在了。尽管选择是对
现实利弊的权衡，但仍然
是对未来可能性的想象。
当然，想象并不局限在这
样的选择之中，人还有很
多非现实的想象——对艺术
世界的虚构，以及对不可
知世界的精神性营造等等
。前者可能会更多地影响
人的情感，而后者则更多
地影响人的创造。
事实上，每一个人在其
幼年时期都会有想象的努
力——自觉的与不自觉的。
以我自己的经历言，曾经
想象时间的停滞，希望知
道时间停滞之后会发生什
么。结果是时间并没有停
滞，停滞的只是自己的某
种状态。在我家乡村外的
山脚下，有一条河。河中
一个很小的瀑布下聚满了
水。那水是深绿的，有点
深不见底的感觉。我们那
里把这样的地方称为“龙潭”
，就是河中水很深的坑。
旁边有一个石头垒起来的
磨坊，里面有一座水磨——
利用瀑布的落差来推动石
磨。大人们说，这龙潭很
深，一直能通到海底的龙
王爷那里。我不太理解如
何从太行山的地底通往大
海，也不知道假若到了大
海会怎么样，但却希望能
够有一条龙带着我去看看
大海。这大海与龙宫就成
为幼年的我对未知世界的
想象。
人的想象力当然是建立
在社会生活之上的。如果
没有听过大人们讲龙王的
故事，就不可能去想象龙
宫的景象。这种社会生活
也隐含了人的价值判断与
情感选择。当人们在其成
长的幼年时代，能够更多
地接受积极健康的价值观
，接受良好的情感表达及
其方式，其想象力将向着
更美好、完善、向上的方
向发展。人会在无意识中
选择那种积极的表现方式
。这也许会影响人的一生
。就是说，在人成长的初
期，想象力及其表现方式
是非常重要的。
也许人们意识到了这种
重要性，出现了很多希望
能够满足童年或者少年人
群精神需求的活动。游戏
、体育、劳动、阅读，以
及相关的艺术活动，包括
文学阅读与创作活动。据
说那些非常著名的作家往
往会写一些少儿作品。而
那些儿童文学作家则被认
为是“最干净”的职业人群。
正是他们，在那些如白纸
一般的人心中绘画。他们
使用的颜色、图案、创意
将深刻地影响人的未来。
而人们总是希望自己的未
来将更为美好。
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北
岳文艺出版社策划出版一
套《新语文名家散文精选
》就有了非常特殊的意义
。这并不是一般的作家散
文创作结集，而是有明确
的目的指向——为那些正在
成长的读书人提供可资参
考的读本——它主要不是为
了体现作家在艺术领域的
探索创新，不是为了研究
某个创作领域的来龙去脉
，也不是为了让人们获得
知识——当然我们也不能排
除这样的功能。但无论如
何，其核心目的是要为培
养孩子们的想象力、审美
能力提供一些看起来感到
亲切的范文。至少会使读
书的同学们能够在写作上
有所参照。这是很有意义
的。
从体例设计来看，也非
常有效地体现了这种目的
。这套书选择了十一位作
家的散文作品。他们分别
生活工作在山西的十一个
地级市，有某种地域意味
在内，也会强化读者“在身
边”的认同。这些作家，大
部分我都有接触，基本上
了解他们的创作情况。其
中有成果颇丰的老一辈作
家，也有风头正健的中青
年作家。他们的文学贡献
也主要体现在散文

本书系新语文名家散文读本之一，内容为从山西省十一个地市选取具有代表性作家的作品，为中学生量身挑选优质散文，旨在全面指导中学生发现美、抒发情，写出好文章。作者长期游历三晋，将三晋地域风貌、历史人文进行清晰梳理和全面呈现。全景展现山西这一有着表里山河美称的乡土，用充满唯美色彩的语言展示山西的大好河山、风土人情、乡风民俗，令我们在她如电影镜头般的语言画面中饱览美丽的风景和厚重的民俗风情。

愿此生表里如一（代后
记）
《表里山河经行处》是
我的第二本散文集，借文
集出版之际，感谢北岳文
艺出版社给我这个机遇。
我一直是懒惰松散的那
种人，对文学、对人生徒
有大志却没有付诸实施的
行动，过日子就像雪中散
步，慢慢地走，把手插进
口袋里，眯起眼睛看白雪
飘零……去年冬天的一个夜
晚，在我散步的路上，谭
曙方老师给我的一个电话
令我惊喜。年终的大雪停
在我背后，我看到雪白的
路口烟雾升起，这也许是
我文学之路的又一个转折
点——在小城榆社，在大雪
中央，那样多的喜悦，如
同雪花一片一片地降临。
总有一些岁月，行走在
山河之中。从二十几岁，
我开始陆续地行走；时至
今日，青春已逝，我似乎
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
风景，也写下很多相关的
文字。岁末，我把这几年
写的，在各个报纸杂志上
发表的游记类作品收集整
理，选择出一些篇章，准
备搭上这场东风结集出版
，算是给这些行旅一个小
小的总结。
这本集子取名为《表里
山河经行处》，顾名思义
，它叙述的是山西——我深
爱的表里山河：山西自古
就有“表里山河”的称谓，这
个称谓最早见诸《左传》
，意思是说外有河内有山
。它的东部边界，是雄峻
的八百里太行山脉，成为
黄土高原与华北平原的分
界线。西边，是自北而南
劈开秦晋的晋陕大峡谷，
黄河从此奔流而下，一泻
千里。这样的山河天险造
就了独特的三晋地域文化
，使山西文学一直扎根在
广袤的黄土高原之中。我
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我
的灵魂深深植根于这方土
地，唐风晋韵构成我生命
的母体，表里山河可以让
我一生行走，一生追寻。
我行走在我的山西。地
域文化是社会变迁和文化
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作
为整个中华文明体系的发
端和母体，山西文化是一
种以农业生产经验为基石
的乡土文明和世俗文化，
在历史气候变迁与古代王
朝的更迭嬗变中，山西文
化逐步形成了根源性、原
创性、包容性、开放性、
基础性等特点，并通过战
争、宗教、经济、人口迁
徙等方式实现了制度文化
和思想观念的融合与升华
，进而辐射各地、化民成
俗、远播异域。但一般研
究视野缺乏文学史的眼光
和对整个山西文明发展轮
廓的述及。我一直想系统
地研究这种文学品种、风
格的生成与地域山西乡土
世界的联系，或者说我一
直认为地域山西和文化山
西互为表里，我愿意背负
历史、感情去行走三晋，
愿表里山河给我勇气。
这本集子中共计“衣锦夜
行”“雪泥鸿爪”“青梅如豆”“
和光同尘”四辑，收录作品
三十余篇，是一部描绘山
西自然风光、风俗、风情
的讲述我内心情感的作品
；是我怀着初心，用这支
拙笔，纪实性地为我的故
乡和青春立碑作传的文字
。集子中所有文章，都已
发表过，也许有谬误，也
许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
我没有、也不想刻意修改
，我要保留这些文字的本
来面目，纪念我当初的那
份心情，保留一份羚羊挂
角的记忆。
嗯嗯，镜头拉回来，继
续说我的行走和别离。我
想通过这些选出来的篇章
构建我自己的“表里”，我想
让大家看到一个轮廓清晰
的张玉。这里面有她的困
顿和光明，悲伤和欢喜。
须臾花开，刹那雪乱；我
每经行一处，都设想它是
我的故乡，最终我明白，
行走才是生命的表里。
直到人近中年，我才明
白这个道理。
总有一些大雪会降落在
它应该出现的路口。
总有一带山河矗立在它
浑然天成的表里。
总有一个张玉徘徊在众
里寻他千百度的过去。
今天是二月二，己亥年
的龙抬头。这是寓意生发
之象、吉祥如意的传统节
日，这是美好的一天。
我愿此生表里如一。
2019年3月8日

吾王不返
我于三月初十清晨抵龙门下。此前我曾多次路过河津，但从未长久驻足；它于我，只是秦晋之交的一个驿站，联结着太原和西安这两个城市。在黄河大桥，太阳隐没于灰白的云层中，光线混沌，弥漫的煤尘让空气变得糙黄干裂，使人疑心黄河就是这么干燥，一点水汽也没有。游人不多，许多行色匆匆的人一望而知是本地居民，衣着和神情都是典型的晋南人的样貌，憨厚、灰扑扑，眼睛却圆而灵活——历史上河津是颇出过几位俊杰的：论文，有王勃；论武，有薛仁贵；还有史圣司马迁。他们都是我深爱的人。也许历史需要他们跃过龙门，成为图腾，照耀河津的鸿蒙；但是现在他们都故去了。当我终于来到河津，他们却已离去，只有龙门依旧，在山河之中屹立。我就在一阵风一阵煤尘一阵欢喜一阵悲伤的百转心事间，走进这道从上古招摇到如今的绝世之门。
这门仿佛早有神谕，是我一场大梦的入口与出口，是离我的目的地最具渊源的一道门。寻找一个久仰的人，就想找到一个最贴切的地方与他相会；拜会一个有大功业的人，便想感知他破天荒的勇气——我说的，是大禹，我是来寻他决开三千里黄河的传奇；我来了，我走过，门却在我身后化作了巨石和大浪，门的主人就在前方，他在洪荒中向我走来，当我欲执子之手时，他却与我擦肩而过。
我首先寻找的，是禹王洞。相传，当年大禹疏通黄河来到此地，被积石山挡住去路。他率民众日夜开山，某一天，天空一道闪电，直击东边高崖，顿时山崩地裂，万仞绝壁上出现一个大洞口。禹攀缘而上，发现山洞深不见底，山情水势一览无余，遂决定在山洞居住，指挥千军万马开凿龙门，此后人们一直称其为禹王洞。民国版《乡宁县志》记载：“禹王洞，在小梯子崖上，绝壁千仞，下临黄河，相传大禹凿龙门时，常憩于此。洞深莫测，人无敢入。”
小梯子崖曾是当地人下山之路，龙虎公路开通后，这条天路便告退役，少有人迹；加之近年来炸山开矿，梯子口已毁，无法通行。我们顺崖口依小径盘旋而上，脚下荆棘丛生，坡上怪石乱滚，绝壁之下是天然的石龛，龛下有就地垒起的小石屋，尘埃堆积，粪便散落，墙面犬牙交错，不知何人所建。顺石龛一路攀缘至东面的峭壁，抬头看到三个石洞，我已经手足酸软，只想歇息一下。
然而禹王洞仍然需要艰难的攀登。洞在绝壁之中，最下面的洞口距路面也有几人高，摩崖有人工凿出的小石窝，脚尖可以探入，石缝里插着一根木桩，大约是从前人们上下时的抓手。中间的洞有门和窗，最上的洞口是敞开的，但是高有数十米，无路可登。
我攀岩而上，进入下洞，这洞很狭窄，或者说它仅仅是一条通道，它向上延伸，两侧的石壁上有小石窝可供手臂支持。我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那是风化的石渣寂寞的呻吟。我回头看看山下，黄河水发出强烈的反光，白亮如银，沿岸群山如同列阵的雄兵，令人心生敬畏。沿着这条缝往上爬行，越来越陡而窄，最后收束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葫芦口，爬出去，却是豁然开朗的天地，这就是我们在下面看到的那个中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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