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熊国的钟声/灯火集长篇小说书系》写孩子的快乐、烦忧和孤单，写老师的清苦、坚守与不风，写青山绿水之间他们小而秀美的学校，写蓝天下另一群孩子别样的童年。小说用笔老到，涉及的孩子，不论是出场一次还是多次，每一个都生动，鲜活，面目清晰。尤其是，他们都是当下生活中的，活生生的孩子。

彭学军，1963年生于湖南吉首，出版有《你是我的妹》《腰门》《森林里的小火车》等多部小说和散文集。她善于用浸润着浓郁生活汁液的情节和细节，真实地呈现出普通孩子的特殊生活遭际和成长历程，给人以深刻而丰富的情愫感染、审美享受和思想启迪。
曾获宋庆龄儿童文学奖小说大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中国好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优秀图书奖、冰心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星期一 雨止，午后突然降温，落下沙砾一般的雪子。夜里大雪。钟声在湿漉漉的春天响起……
星期二 小雪转大雪，午后住了。之后，雪花再次飘落，雪深没了小腿。
星期三 晴。雪开始融化，屋檐下滴滴答答的，窗外的太阳鲜嫩嫩的黄，是二月里迎春花的颜色。
星期四 晴。阳光灿烂，空气通透。四周的皑皑白雪映照着孩子们清亮的眼眸。
星期五 晴。天幕蓝得洁净，白云朵朵，苗绣一样美。钟声再次响起，声声不绝……
作家手记 重返湘西

《卧熊国的钟声》是一部儿童长篇小说，写的是一个大山里的苗寨乡村小学的五天。小说以“钟声”为意象，贯穿麻老师和她的学生的故事中。在这些吃喝拉撒的平凡日常里，在一日日的坚守、给予和收获中，在一个个山村孩子的笑和泪里，我们看到人性的光辉，看到光，感到暖，收获感动。小说叙述优雅从容，看似风轻云淡，却是在书写着刻骨铭心；看似都是小事，却描绘出了苗寨乡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作家手记
重返湘西
写完《腰门》后我便对
自己说，就用这本书告别
湘西和童年吧。回望、追
溯、怀想、感恩……统统都
就此打住，当然只是在文
字里。因为，再写，很有
可能只是重复，无论是重
复自己还是重复别人，对
写作者来说，都是一件十
分无趣，甚至是无聊的事
。
可事实上，我一直期待
着可以“重返”的那一天，这
需要找到路径，这“路径”便
是题材、角度，还有生活
和思考的积累。“重返”的路
很长，差不多有十年之久
，好在我并不急于，我知
道会有这么一天，果然，“
这一天”我遇到了麻老师。
在遇到麻老师之前，我
必须得先遇见“担当者行动”
，这是一个以“让每个乡村
孩子都能享有高品质阅读”
为使命担当的民间公益助
学组织，当这样一个组织
希望你也能为这伟大的“担
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时，
大约没人会拒绝——因了这
样的机缘，我认识了麻老
师。
第一次见麻老师时她正
在做饭。教室门口放了一
个圆柱形的铁皮灶，上面
坐一口大锅，灶火正旺，
麻老师嚓嚓地挥动锅铲忙
碌着。见我们进来，她扬
起脸，脸上的笑容和灶火
一样“旺”——这个形象与众
不同，完全不是定格在我
们脑海中的教师的经典形
象，可是我喜欢，第一眼
就真心喜欢。也许，就在
那一瞬我看见了小说《卧
熊国的钟声》里的麻青禾
的影子。
那天正好是重阳节，麻
老师很隆重地做了红烧鸭
，留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吃
饭——给孩子们做午饭，是
她每天必须完成的功课。
一师一校，二十多个四到
八岁的孩子，她是校长、
老师、保姆兼厨娘，教室
的外墙上靠着几捆柴火，
是麻老师课余的时候砍的
，干透了。麻老师歉疚地
说，做得不好，这几十年
来都是匆匆忙忙的，没能
消消停停地好好做一顿饭
，手式都做坏了。说实话
，麻老师的厨艺确实有点
糟，鸭子也没煮烂，我吃
得很少，可孩子们吃得特
别香，每个人都是一大碗
。
那次，我跟着“担当者”
去了湘西的四所学校，有
三所是一师一校。除了麻
老师，还有岔河小学的隆
老师，二十多年都是在自
己家里给孩子们上课，直
到前些年得到爱心人士的
捐助才有了自己的校园。
他带我到几处曾经做过教
室的他原来的家，最早的
一处只剩下一堵土墙了。
茶寨小学的吴老师，人称
豆腐老师，他常磨豆腐卖
添置教学用品，为孩子们
买文具、买书。
麻老师已经不年轻了，
早已到了退休年龄，可退
了谁来接呢？大山深处的
苗寨，年轻人是待不住的
。有一回，同麻老师去一
个孩子家，那孩子的父亲
也是麻老师的学生，说起
上学的事，那位父亲指着
他最小的孩子说，希望麻
老师教完老三再退，老三
才一岁多。麻老师笑着许
诺，只要身体好，没问题
。
麻老师叫麻玉兰，是湘
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
县吉水镇夯来村夯来小学
的代课老师。
卧熊国就是夯来寨，分
上寨和下寨，上下隔着一
条山路和四百多级石阶。
下寨特别美，木屋黛瓦，
背靠峭拔的山崖，屋前是
一丘丘的水田。一条小溪
穿寨而过，一直流到“土匪
洞”，那洞子幽深奇谲，据
说，湘西的最后一拨土匪
是在那里剿灭的……

小说以麻老师这一中心
人物为基点，用绵密的细
节填充起厚实的故事脉络
，塑造出一个个形象鲜明
的人物。随着时间的进展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
个矗立在武陵山脉湘西苗
寨的山村小学里，老师、
学生、家长过着怎样的生
活。
《卧熊国的钟声》为我
们创造出一个富有审美意
象的小说世界，就像一幅
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让我
们真切感知到一个山村教
师真实的心跳和鲜活的生
活。
——中国作协创研部综
合二处处长、评论家纳杨

星期一
雨止，午后突然降温，落下沙砾一般的雪子。夜里大雪。钟声在湿漉流的春天响起……
最初，是鸡叫。北边的鸡叫醒了南边的鸡，南边的鸡又把西边的鸡叫醒了，然后才是东边的。东边的大公鸡——当然，它离太阳最近，它也是寨子里最雄壮、最漂亮的，羽毛艳丽，身姿矫健。它踱出鸡棚，迎面扑来的寒气让它哆嗦了一下，但它还是无所畏惧地跳到柴火垛上，又从柴火垛跳到鸡棚顶上，那是它能登上的最高海拔了。
它扇动了两下翅膀，像是在热身，然后伸长脖子，看了看远处。远处是山，更远处还是山，布景一样一层层的，最后一抹贴在天边的山影，淡到好像下一阵雨就能被冲洗掉似的。
“喔喔喔——”它赏完景，调整了一下姿势，终于叫了出来。它也是冲着东边叫的，一会儿，就看见东边那座最高的山后面，太阳从云层里露出了一点儿脸……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终于止了。公鸡满意地从棚顶跳到柴火垛，又从柴火垛跳到地上，在院子里散步，高傲自得，派头十足。
这个小山寨叫鸡司寨。也不知是因为一代一代的公鸡都如此尽心尽责，才得了这样的寨名；还是先有寨名，公鸡们觉得应该对得起这以鸡命名的荣誉才这样尽心尽责的。
很快，狗醒了，汪汪地叫，叫醒了人，人起床后不久，屋顶上就竖起了炊烟…… 麻老师的家很安静。丈夫在帮别人做房子，一日三餐都是人家管着，麻老师自己几乎不吃早饭，没时间吃，也不觉饿，早习惯了。她洗漱干净，收拾好背篓，就背上出门了。
武陵山脉的湘西苗寨都是蜷缩在大山里的，开门见山，山路崎岖，不过几年前村村寨寨都通了公路。麻老师家门口的这条公路比较简易，只一条车道，可去学校就近多了。之前得翻山越岭，落雨下雪的日子更是艰难……现在好了，平平坦坦一条大路。麻老师长年走惯了，脚力好，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能到校。如果是像今天这样运气好呢，那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了。
“麻老师，上车。”没走多久，一辆农用车停在了她身边，有人招呼她。
一看，是石国胜，其实不看也知道是石国胜，她从前的学生。每次路上碰到麻老师时，石国胜都会停下来，让麻老师搭顺风车。麻老师先把背篓递给他，上了车，再把背篓抱在胸前。
“你这是从哪里回来？这么早！”麻老师问。
“从镇上的医院。半夜石叔来敲我门，说他孙子烧得厉害，让我帮送过去。”石国胜看上去很疲惫。
“石叔的孙子，康康？怎么样了？”康康是麻老师现在的学生，上一年级，体质不好，常生病，石国胜也不是第一次送他去医院了。
“我走的时候还在打点滴，烧退了一些，应该没问题了。”看着麻老师担心的样子，石国胜又说，“麻老师，你也操不了这么多的心，小孩的亲娘都不管……”
麻老师叹息了一声：“唉，小孩可怜。也是多亏了你。”“有什么办法？父母不在身边。”
留在寨子里的年轻人没几个，多半都出去打工了。石国胜是唯—一个留下来的“有车族”，每天寨里镇上地跑，帮人送酒。他自己开了一个烧酒坊，有时候也帮人拉拉货什么的。寨子里有哪家的老人或孩子病了，要送医院，都找他。
“听说你下个学期不教书了，退休了？”
麻老师淡淡地笑笑：“你消息好灵通。先不要说，学生们过两天要考试。”
石国胜应着，把车子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岔路口，两条路，一条往上，通上寨，一条往下，通下寨。卧熊国寨和附近的几个寨子比算是大的，分上寨和下寨，学校在上寨。麻老师下了车，从这儿走去学校就近了，不要十分钟就能到。石国胜家也住在上寨，但这会儿他要去下寨帮人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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