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顾问

冬日的阳光很好，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电话就响了，原来又要成立一个什么画院，聘请我当顾问。

就在昨天晚上，也是一个什么画院要成立，来了电话，我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无怨无悔地成了顾问。今年也奇了怪了，甭管是机关，是企业，是学院，是街道，是公益单位还是山寨团伙，只要是有画画的人扎堆的地方就一定会攒出个画院来，亚赛当年“文革”成立战斗队，只要有一台油印机，再用橡皮刻个章，就全活了。如今是“大宝天天见”，洒向人间都是“院”了。

放下电话，心里就开始自问自答：“我是顾问吗？”“对，你是顾问了。”“顾什么问？”“不知道。”“这不是扯吗？”“是扯”——怎么就“扯”了呢？想这些年光颁发给我的顾问证书也有一大摞了吧，几乎是给了你证书，就再也没有了动静。顾问顾问，什么是顾问？我“顾”了什么？又“问”了什么？我能“顾”什么？又能“问”什么？顾我者问吗？不问我者被“顾”的次数还少吗？这“顾”的是哪门子“问”！总之是一头雾水。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唯文字这一层雕琢得最为精致，字与字的搭配，词与词的集合，经过几千年的磨合，已经成精了。一字多义，一词多义，或隐或显，能著能彰，内涵丰富，昆乱不挡，非是一言能蔽之。就说这顾问吧，就大有琢磨头，顾名思义，“光顾时询问”似为本意，继而又有疑者：如果是光顾时询问是为当行的话，那么不光顾你时，人家自行主张去做事情了算不算让你顶空名不作为？或是僭越不本分？也可以理解为“顾”你“问”你，你就应声，不顾不问，悉听尊便，有真有假，有虚有实，两两相宜，皆大欢喜。如果再有念头，那就成了不懂事儿了，要知道，不是什么人想顾就顾的，要不是看你在行当里有一定位置，有一定影响力，想顾，还没那个资格！想到此处，身上不免渗出冷汗：为老不尊、不识抬举，给面不要面的事体咱可不能干。

于是，就被人家“顾”了，接着脸就拉不下来了。

首先，“顾”你的什么“院”要开成立大会吧，成立大会您老得去吧。光去不行，总得有所表示吧？都“顾”了您了，能空着手吗？您得意思意思，送一张贺画也是人之常隋吧？成立个画院容易吗，这得花多少钱？什么？没时间画？那写幅字也行。看，这就是被“顾问”后的功用！即便主家客气，说不要画，只要您老到场就行，你好意思老着个脸白白享受礼遇？好，那就典见着脸去。于是轿车来接，搀腋上台阶；敬啜香茶，恭笔画押；握手问安，戴上纸花；左顾右盼，春风扑面；再点头微笑，连声说好。见女士说你怎么就没变样，见男士说还是那么棒！高高兴兴，舞舞扎扎，指指点点，嘻嘻哈哈，这成立大会就开始了。让你在前三排就座，前十名肯定念到你的名字。听到念你名字时，要赶紧起立向前鞠躬，再移步换形，转身向后鞠躬，再转身，坐下。又是掌声，是那种念一个名字拍一阵的掌声。于是，领导讲话，院长致辞，再举牌揭红布，或按球出字幕，音乐骤起，掌声雷动！从这一刻起，这个画院就名正言顺了，发挥功能了。

开幕式甫毕，便安排到酒店吃开门宴，你好意思不去？待酒足饭饱，再专车相送，你还能绷得住吗？待回舍先小憩一番，等醒过酒来一想，受了“礼遇”了，咱还有亏啊。于是乎你就会主动给主家去电话，说：感谢，感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这样吧，明天打发人来一趟，取张小画吧！得，这不就是顾问的功用嘛。还会有继而来者，可如何是好？

过了两天总算想过来了：顾问顾问，就是你还有一些利用价值。顾问可以不占名额，是荣誉称号。顾问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顾问就是安慰剂，还有余热，一下还凉不下来的过渡阶段。所以当不得真也当不得假，觉得你好使就使，不好使就扯——唉，这不，又“扯”了一回。（P17-19）

丹青中的人文变奏——我眼中的韦辛夷和他的画

初识辛夷兄，首先使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的藏书。只要踏入燕子山下那座幽静的院落，走进那套实际上并不湫隘的单元房，你马上感觉到闯入了一个由书籍垒成的世界，而房屋主人作为画家所拥有的空间，被缥缃之海淹没之后，倒反而可以忽略不计了。高大精致的落地书橱展示了辛夷兄数十年的收藏之路，当然，也展示了他数十年精神憩园所收纳的——作为烟云般供养的经典元素。其涵括的范围涉及人文学科的所有类别，既有系列的古代作家的别集，也有古代的大型丛书、类书，既有世界传统文化经典，也有能够反映当今文化思潮的前沿著作。如稍仔细浏览，也许还能发现，即使在专业学者的书橱中也未必找得到的奇书珍籍！

但更令我感佩的是书的主人对他的珍藏所付出的那份简直有些匪夷所思的爱心。天下藏书者多矣，但正如常言所云：“书似青山常乱叠”。笔者颇出入过几位藏书家的住所，卧室，客厅，甚至厕所都为书籍所占，一些区间已蛛网尘封，书籍藏身其中真不愧一个“藏”字。置身这样的藏书室，你最好不要有目标地向主人索看某书，因为这很容易引发“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尴尬。但进入辛夷兄藏书室，不仅能使你眼睛一亮，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会为之一振。即使于扬沙的春天，你也很难在这里发现灰土的痕迹，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成了定格。一些封页残破内页亦多为虫蛀的旧书，皆精心整治，触手如新。因此，橱窗中几乎没有一本书是损坏的，哪怕是边角卷曲的！辛夷兄的令尊生前也爱好书画艺术，留下了一些写在旧报纸上的手迹，辛夷兄则一一用熨斗熨平，装上封套，按年代陈列在橱中，这一份深意已远远超出了对文献典籍的护佑之心，而涵容着由慎终追远的传统伦理焕发出的虔诚而澎湃的情愫。因此观瞻辛夷兄的藏书，你固然钦羡于他所涉猎的文化领域之深广，但那伴随着卷帙的清芬飘逸而出的精神的痴迷，还有在痴迷中沉淀的洁净透明，更让你感佩不已！走笔至此，我甚至能够想象，当窗外的青山沉沉睡去，辛夷兄手持刀剪纸尺，于他手制的桌灯下如护理婴儿般打点他的珍藏，这个沉醉的身影，已驶骏乎入于澄明之境。是的，“盛世收藏”这句话已近乎一句善颂善祷之辞。这种收藏中有珍宝玉器，直至今日一些人不是仍以拥有几块品相佳美的和田玉为时尚吗？如果颈项下无一块籽料，大概便会失去些许身份。因此，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时，以此相炫便成了一大景观。有收藏名人字画的，但齐白石、张大千、黄君璧在藏主眼中已多不是传统绘画巅峰的象征，而只是纯粹的商品，是天文数字的标志。与以上二端比较，藏书则居其次了。即便如此，情形也是天壤悬隔。至今许多书店还另辟一个精致的处所，专门陈列那些尺幅巨大、设计奢华、印刷精美的书籍，以供富豪们居家装点，这真应了那句名言：“装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而出于“拥趸”之心介入收藏的也大有人在，因此往往不拘粗精，更无明确目的，只是照单全收，求其大而全。书籍一旦进入他们的书橱便如坠入万劫不复的苦海，只是被深深地雪藏，永无复旦之日。但辛夷兄的藏书生涯既成了这个济南文化圈著名“宅”男的“宅”的日常生活方式。

……

也许是意犹未尽，当以这种文化关怀关注目下的世态，辛夷兄的视角便体现了独特之处，其标志是《拾荒者》的诞生。这幅作品曾入选全国第十二届美展，好评如潮。画面截取了作者亲历的情境：一个以拾荒为业的边幅不修的老人正在书店一隅席地阅读，神情之专注不亚于在整洁的书斋治学的学者，你可以因此猜测，他是一个少年失学白首而悔的坎坷者，抑或是文史爱好者？不管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一位生活在底层的老人，虽不富有，但那双饱经忧患的双眼并没有留意红尘中飞驰的宝马香车，而是聚集到一本厚厚的书上，寒俭的外表与并不寒俭的精神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此便生成了一种人生的傲兀，亦复生成了艺术的奇崛！这其中无疑透露着讽世倾向。且不说商品意识、功利人格对人文精神的消解，即使在学者群体，治学的途径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笔者就曾听一位颇有些名气的文艺批评家私下说，现在写文章只靠电脑、网络、微信，而几乎与纸媒绝缘了。这种描述如就一般性写作而言，也许不错，但置于纯学术研究的语境中，则不能不使人内心生疑，而有取巧求捷之叹！结合这种每况愈下的文化凋零，再将目光回到画中老人手捧的书卷，怎不浩然喟叹。当然，缘作者之心，辛夷兄创作之初也许并没有如此多的联想，可它一旦为众目所寓，在接受的过程中就会再生出一些意义来，并且也同样合乎思想情感的逻辑。

欣赏辛夷兄的这一类画作绝不是一次轻松的浪漫之旅，它甚至已从根本上抹去了娱悦的功能而直指苍凉的世态，惨淡的人生，乃至悲剧性的遐想。这种关怀使他自然游离于世俗的尘嚣而孤标独立。我们不能不正视这样一种现象，即在诸多艺术门类中，美术界往往在风头上是前卫的，这其中不乏超越精神，但又会天然地伴随着侏儒人格。这体现在对世界的把握，对人性的描述上，更侧重于负面价值的观照。因此，颓废、糜烂、萎缩、变异、失常，乃至病态的力比多情结成了追逐炫耀的对象。是的，崇高之极必返于低俗，经历了人格的乌托邦的诱惑必堕入情感的色欲界，这是我们必须宽恕的宿命，但这只能是一个过程，并且也只能是一角一隅，撑起历史艺术时空的基石注定是弘道扬正的良知，并且将这种良知最高限度地对象化，无疑，辛夷兄多年的艺术取向，正是为了逼近这一世界的真义。写到这里，视觉中又浮现起辛夷兄的白面长身，会心的呵呵一笑，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的狡黠，这其中有禀赋，更有一份后天的人文化育，这又使我想到了他府上沿壁而立的排排藏书。  2015-7-25／于书带堂

自序 “我看可以”

一、别院笙歌

 元旦寄怀

 “猴年长精神”画展感言

 猴年我的猴摆设

 我是顾问

 唐突西服

 冬天里的闲话

 回笼觉

 济南的“老师”

 除鲠记

 从登徒子老婆的痔疮说开去

 “伟人拿疗心”

 住房申请

 明湖寄兴

 八一立交桥寄怀

 寄杭快语二十七则

 画余余话

 山东美术还缺什么？

二、别枝惊鹊

 趵突复涌十年赋

 十六字令六首·霾

 某周日“站台”四个画展开幕式，疲路打油

 废纸咏

 新语打油汇

 一剪梅·此处清凉

 舍中观窗外景色有感

 元旦赴酌并谢饭

 咏兔

 呓诗

 游戏·乡愁

 问答诗

 中秋之夜为魏启后先生造像后有感

 路遇伏虎罗汉图

 钟馗问雀图

 路遇图

 大风歌

 坐猴图

 戏猴图

 僧雀图

 老子出关图

 对坐图

 制看松图并剥唐人骆宾王“鹅”皮诗

 对联应征

 嵌韦、辛夷之名入联

三、别梦柳烟

 秉笔直书写乾坤——韦辛夷《鸿蒙初辟》创作20年访谈录（傅晓燕）

 以读书对抗精神的荒芜——韦辛夷国画《拾荒者》简析（臧文涛）

 暗夜里的那簇光——韦辛夷新作《苟坝的马灯》观后（臧文涛）

代跋

 丹青中的人文变奏——我限中的韦辛夷和他的画（郑训佐）

平生就觉得只有两件事最“爽气”：一件是走到大庭广众前，众目睽睽下，把身上的大衣(当然是敞着怀，披在扁上的)往后一抖，自然就有人接住，不用招呼的，那叫一个“爽”！这大概是当年看样板戏《沙家浜》落下的病——那个胡传魁一上场，锣鼓点儿就密了，高叫一声“阿庆嫂！”接着把黑披风朝后一扔，刁小三忙不迭接住。啊！那派头！还是孩子的时候看的，印象深，此件事从没有机会实行之，算是遗恨终生啦。

另一件就是在一个二十人以上的会议上，我不主持会，有人主持，但我坐在主位上，始终不发言。直到会开到末了，主持人俯首帖耳：“请您老定夺。”我沉吟片刻，呷一口茶，咳嗽一声，从喉咙里抖出四个字：“我——看——可以！”嗬，那才叫爽！(胡玫拍的电影《孔子》里陈建斌饰演的季桓子在朝会上放过那个本来应该殉葬的孩子时，就是这么说的。又及)

怎么地？这就叫爽？对，这就叫爽。

鄙人也算在职场摸爬滚打过来的，最多的经历就是开会。不是我召集的会，都是让人叫去听的会，听的什么会一个都不记得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会议该结束了，主位上的领导才打破矜持，干咳一声，中气十足地发出上膛音，来一句：“我看可以”！会就结束了。

啊，“我看可以”——多么美妙的一句话！气壮山河，荡气回肠，可控蛮荆而引瓯越，带五湖而襟三江，能定乾坤安城邦，幸福的日子万年长，再加上内涵无限，韵致无双，可远观不可亵玩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什么场合都能说的。再补充一下，通常领导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要么是有人凑火点上一根烟，待猛吸一口但见从鼻孔喷出两条烟柱时；要么是沉吟良久，双手捧一个由罐头瓶子改成的茶杯，再后来换成白瓷的，再后来是不锈钢的，一定是双手捧着杯子腰部，那双手的八根指头(大拇指在内侧，不易看见)，轮流打着点儿，那频率，与弹奏肖邦降E大调华丽回旋曲相仿佛，“弹奏”时间几秒、十几秒、二十几秒不等，然后才是口吐莲花。啧，啧，看人家！

这也成了一块心病：每每早晨起床后，头发蓬乱，脸面发虚，对着镜子做做鬼脸，再庄严地来一句“我看可以！”这没人管，只有老婆笑。可一到单位，就立马委顿起来，别说是见领导了，见了同事都矮三分，赶忙到洁净的公共卫生间，趁没人的时候，再对着大镜子审视自己，审视再审视后，立马自惭形秽了：你一不管钱，二不管物，三不管人，你有什么资格？哪能由得你随随便便说这四个字？咳，有想法，没办法，搁在心里乱爬喳，思来想去，便生了权宜之计，哎，我刻章，自己用，总可以吧。于是我叫人刻了一方，就这四个字——“我看可以”，铁画银钩，朱文的，还是随形印章，喏，就是左边这方，别的事儿咱管不了，咱自个儿画的画摁上这戳儿谁能管的着？先是高兴了几天，后来又不行了，为什么？因为我发现这个印在画面上盖不了，因为参加大展的画有评委戳着，你说了不算；画小品吧，还是盖不了，因为老板说了算！自个儿留着的画可盖上了，但是见不了天日，还是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又如何是好！终于，机会来了——

这机会真得感谢济南出版社，感谢丛书主编李兆虬先生和责编。两位先生不辞辛苦，热情满满，真把人感动着了。贵社统筹不说，还让自个儿给书起名字，想自己已到耳顺之年，在职场上用脑后摘筋发上膛音说那四个字儿是没指望了，心里又有所不甘，给这本书起名儿翻烂了字典也没合适的，不是太雅，就是太俗。如何是好？那天刚出卫生间，忽然灵光一闪——何不就叫“我看可以”！对，我看可以！于是一溜小跑回到画室，找出这方印，告了印油，狠狠地摁在纸上，爽气！通红通红的——“我看可以”！

哈——

终于——

自己呢——

做了一回——

主啦

韦辛夷著的《我看可以/尤墨书坊》整体兼具权威性与可读性，闲窗偶记，妙手偶得，名家哲语，大师幽默，文图并茂，适合轻松休闲阅读。本书是一本集知识性、资料性、启迪性、鉴赏性和应用性为一体的丛书。全书涉及的书法艺术门类齐全、内容精细、史料翔实。为书画家的艺术创作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也为画家们启迪心灵、陶冶情操、提高艺术素质提供了一道丰盛的文化大餐。

作品从根本上抹去了娱悦的功能而直指苍凉的世态，惨淡的人生，乃至悲剧性的遐想。这种关怀使他自然游离于世俗的尘嚣而孤标独立。

韦辛夷著的《我看可以/尤墨书坊》收录了《猴年我的猴摆设》《冬天里的闲话》《新语打油汇》《元旦赴酌并谢饭》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