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和德丽雅互相——或者彼此,随你高兴怎么说都行——一见倾心,短期内就结了婚——当你爱好你的艺术时,就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拉雷毕夫妇租了一间小公寓,开始组织家庭。那是一个寂静的地方,单调得像是钢琴键盘左端的升A键。可是他们很幸福,因为他们有了各自的艺术,又有了对方。
自己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蜗居公寓的人一定都赞成我的论断。家庭只要幸福,房间小又何妨——让梳妆台坍下来作为弹子桌;把火炉架改作练习划船的机器;让写字桌充当临时的卧榻,洗脸架充当竖式钢琴。如果可能的话,让四堵墙壁收紧些,你和你的德丽雅被紧紧包围在中间。可是假若家庭不幸福,随它怎么宽敞——你从西海岸金门进去,把帽子挂在东海岸哈得拉斯,把披肩挂在南美洲最南的合恩角,然后从北美洲北面的拉布拉多出去,到头来还是枉然。
乔在伟大的马杰斯特那儿学画——各位都知道他的声望。他收费高昂,课程轻松——他的高昂、轻松给他带来了声望。德丽雅在罗森斯托克那儿学习,各位也知道他是一个出名的专跟钢琴键盘找麻烦的家伙。
只要他们的钱没用完,他们的生活是非常幸福的。谁都是这样算的吧,我不愿意说愤世嫉俗的话。他们的目标非常清楚、明确。乔很快就能有画问世,那些鬓须稀朗而钱袋厚实的老先生,就要争先恐后地挤到他的画室里来抢购他的作品。德丽雅要把音乐搞好,然后对它满不在乎,如果她看到音乐厅里的位置和包厢不满座的话,她可以推托喉咙痛,拒绝登台,在专设的餐室里吃龙虾。
但是依我说,最美满的还是那小公寓里的家庭生活:④学习了一天之后的情话絮语;舒适的晚饭和新鲜、清淡的早餐;关于志向的交谈,他们不但关心自己的,也关心对方的志向,否则就没有意义了;还有晚上十一点钟吃的菜裹肉片和奶酪三明治。
可是没多久,艺术动摇了。即使没有人去摇动它,有时它自己也会动摇的。俗语说得好,坐吃山空,应该付给马杰斯特和罗森斯托克两位先生的学费也没着落了。当你爱好你的艺术时,就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于是,德丽雅说,她得教授音乐,以免断炊。
她在外面奔走了两三天,兜揽学生。一天晚上,她兴高采烈地回家来。
“乔,亲爱的,”她快活地说,“我有一个学生啦!哟,那家人可真好!一位将军——爱·皮·品克奈将军的小姐,住在第七十一街。多么漂亮的房子,乔,你该看看那扇大门!我想就是你所说的拜占庭式。还有屋子里面!喔,乔,我从没见过那样豪华的摆设。
“我的学生是他的女儿克蕾门蒂娜。我见了她就喜欢极啦。她是个柔弱的小东西,老是穿白衣服。态度又多么朴实可爱!她只有十八岁。我一星期教三次课。你想想看,乔!每课五块钱。数目固然不多,可是我一点也不在乎。等我再找到两三个学生,我又可以到罗森斯托克先生那儿去学习了。现在,别皱眉头啦,亲爱的,让我们好好吃一顿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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