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克里特岛画家的作品却有一种肉欲和悲剧性的美,仿佛作为永恒的牺牲似的把自己灵魂的秘密呈献出来。一个艺术家——画家也好,诗人也好,音乐家也好,用他的崇高的或者美丽的作品把世界装点起来,满足了人们的审美意识,但这也同人类的性本能不无相似的地方,都有其粗野狂暴的一面。在把作品奉献给世人的同时,艺术家也把他个人的伟大才能呈现到你眼前。探索一个艺术家的秘密颇有些阅读侦探小说的迷人劲儿。这个奥秘同大自然极相似,其妙处就在于无法找到答案。思特里克兰德的最不足道的作品也使你模糊地看到他的奇特、复杂、受着折磨的性格;那些不喜欢他的绘画作品的人之所以不能对他漠不关心,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正是这一点,使得那么多人对他的生活和性格充满了好奇心和浓厚的兴趣。
直到思特里克兰德去世四年以后,莫利斯·胥瑞才写了那篇发表在《法兰西信使》上的文章,使这位不为人所知的画家不致湮没无闻。他的这篇文章打响了第一炮,很多怯于标新的作家这才踏着他的足迹走了下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法国艺术评论界更没有哪个人享有比胥瑞更无可争辩的权威。胥瑞提出的论点不可能不给人以深刻的印象,看起来他对思特里克兰德的称许似乎有些过分,但后来舆论的裁决却证实了他评价的公正;而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声名便也在他所定的调子上不可动摇地建立起来了。思特里克兰德声名鹊起,这在艺术史上实在是最富于浪漫主义味道的一个事例。但是我在这里并不想对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艺术作品有所评论,除非在这些作品涉及画家性格的时候。我对某些画家的意见不敢苟同,他们傲慢地认为外行根本不懂得绘画,门外汉要表示对艺术的鉴赏,最好的方法就是免开尊口,大大方方地掏出支票簿。老实讲,把艺术看作只有名工巧匠才能完全理解的艺术技巧,其实是一种荒谬的误解。艺术是什么?艺术是感情的表露,艺术使用的是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语言。但是我也承认,艺术评论家如果对技巧没有实际知识,是很少能做出真正有价值的评论的;而我自己对绘画恰好是非常无知的。幸而在这方面我毋庸冒任何风险,因为我的朋友爱德华·雷加特先生既是一位写文章的高手,又是一位深有造诣的画家,他在一本小书里对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作品已经作了详尽的探索;这本书的优美文风也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典范。很可惜,这种文风如今在英国远不如在法国那么时兴了。
莫利斯·胥瑞在他那篇驰名的文章里简单地勾画了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的生平,作者有意这样吊一下读者的胃口。他对艺术的热情毫不掺杂个人的好恶,他这篇文章的真正目的是唤起那些有头脑的人对一个极为独特的天才画家的注意力。但是胥瑞是一个善于写文章的老手,他不会不知道,只有引起读者“兴味”的文章才更容易达到目的。后来那些在思特里克兰德生前曾和他有过接触的人——有些人是在伦敦就认识他的作家,有些是在蒙特玛特尔咖啡座上和他会过面的画家——极其吃惊地发现,他们当初把他看作是个失败的画家,一个同无数落魄艺术家没有什么不同的画家,原来是个真正的天才,他们却与他失之交臂。从这时起,在法国和美国的一些杂志上就连篇累牍地出现了各式各类的文章:这个写对思特里克兰德的回忆,那个写对他作品的评述。结果是,这些文章更增加了思特里克兰德的声誉,却无法满足读者的好奇心。(P2-3)